代號為裡的穿越者,在剛來這個世界時,很不適應。

當然,不適應的不會只有他。

他所在的小隊『灰鴉』,連同指揮官在內,都無法適性這個過於理想的世界。

人類掌握著星際開拓的科技,以人聯為前身的地球政權成為星際聯盟的主導。

繁華、和平,沒有丁點末日氛圍。

就連隊友無意間從原本世界帶來的,能夠感染機械與人體的帕彌什病毒,在這個世界都成了可以輕易壓制甚至解析回朔的小問題。

憑著這個世界的技術,完全可以解決故鄉世界的危機——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們,理所當然地展開了行動。

一方面配合當地的法律登記,接受其‘啟蒙教育’的認知協助,一方面定期前往天門提供信標以尋找故鄉。

同時努力適性瞭解這個世界,尋求拯救故鄉的方案。

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些都做到了。

根據天門工作人員的說法,是因為他們故鄉世界的『地球』以及『文明』距離還算理想,平行世界也不算太多,他們‘運氣不錯’。

但比起這運氣,獲取幫助倒是出乎預料的輕鬆,因為這個世界對『穿越者』延展的法律就有包括『兩界合作』的完善法規。

能有這種法規,也證明這個世界,或者說實行這個法規的地球政權,已經是有著大量收到類似請求的經歷。

而他們這一批穿越者便屬於是託了那些前人的福。

【依據文明危機推導,予以A級優先度,立即執行】

【開放地球四號天門鎖定許可權,初次錨定期一個星盟年,開放一份泰拉之心分節點同行】

【請協助聯邦特派隊,與其異世界人類最大聚集地『空中花園』達成友好共識】

——

【為期五個星盟月,Z2153號世界人類文明脫離危機,餘下七個月轉為觀察期,】

【全新資料採集完成,許可四號天門Z2153號世界錨常駐,其常駐辦事處登記名『空中花園』,記錄初次探索探索團隊名:『灰鴉』】

一年的時間。

分明每一刻都記得,但那每一刻又都像夢一樣,直至如今回憶起來,裡都還覺得有幾分恍忽。

和隊友一同穿越到這世界,不到三個月就又得以帶著僅是萬人的隊伍回到故鄉,清剿敵人、收復失地、掃清病毒、建設家園。

五個月的行動,合上那三個月便是八個月的如夢似幻。

八個月後,他與他所在的小隊又作為友好代表回到這個世界。灰鴉事務所再次啟用,只不過這一次,有了更多的熟面孔,而他們也隨時可以回到故鄉探望。

這樣的幸福,對於曾在末日中掙扎的人們而言,充斥著不真實。

僅僅是八個月,清繳了幾乎所有的帕彌什病毒。

化作生物的,作為病毒依附存在的。

而之所以說是‘幾乎所有’,則是因為異界隊伍也有帶走不少帕彌什病毒樣品。

還有某些同樣身負病毒卻能控制對方的單位,也是經過交涉後,確認不必被處理。

而在這同時。

解決這些病毒的過程中,聯邦隊伍更協助空中花園聯合拉攏了中立組織加盟,其中甚至有AI組成的組織。

在這一點上,起主要作用的是泰拉之心分節點。

那是原本世界的科學理事會集結全球精英人才共同研發的超級AI——格式塔,也直言難以企及的更上領域。

如此的大獲全勝,便令裡的指揮官都時常開玩笑道:還好我已經畢業了,否則這一年的大事不得在歷史課背到腦袋疼。

她看起來很輕鬆,不像自己,時不時要懷疑在做夢。

該說是適應性很強,還是自己太理性?

不,太理性的人更應該專注現實,而不是時不時懷疑自己是否在夢裡。

自己大概是太在意過去了…裡心裡想。

分明前兩天都還在和在這邊空中花園協會工作的弟弟莫瑞通話,卻也還是會不禁想著倘若這一切是假的會如何。

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又會怎樣。

他其實很熟悉這種狀態,因為他有著一套特別的義體。

機體名:超刻。這套進攻型的Ω特化機體要求極高的演算,因為技術並不完善的緣故,時常讓他陷入怪異孤獨的夢境。

這份副作用在穿越到這個世界後才得到瞭解決——

——本該解決了,但又好像沒有解決。

他還是在被想法困擾著。

而這已經不再是機體的問題了,是人自己的問題。

裡很清楚自己意識海的躁動,這並不會引起思維信標偏移,也不會導致與機體的契合錯位,但他會時不時陷入幻視。

那是與他動用機體功能觀測維度時,極為相似的視野。

看到不同的自己,不同的場景,不同的選擇。

還有不同的創傷與苦難。

“我認為在見我之前,你更應該去見精神科醫生。”

現在,他坐在約好的地點前,等來了在那陰暗、扭曲的夢境中遇見的惡魔。

稱呼是蛇。

種族是惡魔。

這兩者在神話中總是與邪惡、陰狠所關聯,他也做好了可能開場就不愉快的準備。

可當對方坐到他對面,發出第一句話時,他還是怔了怔。

不僅是因為對方那過於‘科學’的建議,更因為對方頂著個造型特別的頭盔。

特別,但也眼熟。

那是能天使高達的頭部。

他依稀記得當初的援助隊伍裡有位戰士駕駛著那臺驚人的戰爭兵器,以豁免一切病毒的身姿屠殺那群異合生物。

那也確實是頗具人氣的戰爭兵器,隊伍裡叫七實的小姑娘就很想開一開。

那位沉默寡言的戰士始終沒同意,只是給了她一個能天使頭部造型的頭盔。

就和眼前這‘人’戴的一模一樣,只是七實拿到的眼睛不會發光。

對方戴的卻真的在發光。

……為什麼會發光?

裡走神想到。

走神是他的壞習慣。

他在隊伍裡的定位是精於演算的火力手,不論哪臺機體都要求高運算,令他的思維迅速的同時,也容易想多。

但那些想法也因為高運算的緣故,通常都是一閃而過,並不妨礙生活和作戰。

就作戰而言,這甚至算優點,因為他這種‘走神’在尋找中就是多執行緒演算,直指勝利的路線。

哪怕是生活中,走神只要結束的夠快,就能不被人發現,就像裡的回答之快,好似不假思索:

“你…一定要頂著這頭盔嗎?”

雖說這個世界的確很自由。

自由到——那些只在傳說中的奇幻生物堂而皇之的走在街道上,更有奇裝異服的時尚者把自己打扮得蠻不像人。

根本分不清是cosplay還是本就長那樣,但對面這位絕對不長這樣吧?

人類青年的身體,常服甚至挺自然的,雖然有些嚴實,長袖長褲看起來略有些熱,但也不算在裡那‘惡魔的衣品可能會非常奇葩’的偏見想法裡。

可一看臉——竟然是高達!

這副裝束哪怕是走在奇裝異服的人群中也屬於最矚目的吧?

尤其是那眼部晶體真的發光。

“稍微出了點意外,否則我也不想戴,你就當我的臉不太方便見人。”

他的聲音也不像夢境裡那樣低沉渾厚,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對方都以人類的姿態出現了。

“你是通緝犯?”

“很陰暗的想法,和我當初一樣,但老實說……”蛇說著,從衣兜裡伸出了手。

那手在發光,引來了其他客人的視線。

然後他揣了回去。

“現在你懂了。”

懂了,但沒完全懂。

原來惡魔之中甚至會有發光體麼?

發光體不是天使麼?難道是天使墮落的惡魔?

裡的腦中一瞬間跳過幾種可能,但既然對方都說是意外,他也就不去問緣由,只是再次打量他問:“你真的是蛇?”

雖然聲音確實與那惡魔相近,但在這個世界,聲音其實代表不了什麼。

“沒有假裝的必要吧?不過你硬要問的話,還記得那多餘的諫言麼?”對方問,“隱藏牆壁那個。”

【前有隱藏牆壁,啊,寶物啊】

【無隱藏牆壁,是騙子】

在那本是缺乏生氣的夢境中,也就那兩句矛盾留言令他印象深刻。

設計者刻意的誤導被糾正,也讓他確信這裡有第二個人。

“記得,”裡點了點頭,“那麼,我是裡。”

有些多此一舉的自我介紹,但雙方都不在意這一點,對方更是順著這話語開口道:“看得出來,原來你不是白髮啊?”

當然,這次他使用的代號‘亂數’的機體,沒有過於個性化的裝飾,一頭初始棕色過耳發。

“……我是零級改造的義體人,髮色並不重要,只是塗裝。”

準確的說是構造體,只要和鉭-193共聚物相性良好就能將意識剝離儲存到機械體。

換到這個世界,就是零級義體化,高於一級那除了大腦都改造的義體等級。

這說法也是委婉版本的機械飛昇。

是較為少見的選擇。

在科技與源能如此發達的世界中還選擇機械飛昇的,要麼真的厭棄肉身,要麼是急需戰力速成的神壕。

“無妨,只要是人,總歸是忍不住懷念過去的。”奧默平靜道。

他一直在觀察裡,透著cos頭盔那看似妨礙視線,實則一覽無餘的晶體鏡片。

看起來和人類根本沒有兩樣的造型,甚至連眼神變化、面部表情都有細節的反饋。

像是這樣力求彷真的義體,不是為了玩樂,就是懷念為人時的過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構造體追求這一點更多是為了穩住‘意識海’。

這是技術侷限,就像器官移植排異一樣,構造體的意識海不適合連結結構異樣的身軀。

但這又何嘗不是靈魂在懷念著過去呢?

裡聽過聯邦的研究者感嘆過這一點,但他卻沒想到這兒上。他只覺得對方確實是惡魔沒錯,一句話正中他心頭的煩惱。

也是誤會,但也不全是誤會。

因為奧默確實看出他心不在焉且目光多變,而更重要的是——在屬於魔人的靈魂視野中,對方雖然有著人形的輪廓,卻又有著無數交錯而過的線條。

似固定靈魂的手術線,又似劃分靈魂塊的分割線,每個靈魂塊的色調飽和度又都不與相鄰處一致。

多少有點觸發他的強迫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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