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石聽到了陳崇英的話後，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一股突然爆發的憤怒從他心中噴湧而出。
“你們。”黃小石咬著牙說道：“你們不是用二十萬大軍把誠王圍在了南京嗎！
他怎麼又突然飛過去把洛陽給佔了！
你們是吃屎的啊！”
這麼久以來，黃小石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情緒失控了，他咆孝出的口水甚至噴了陳崇英滿臉都是。
“呼，呼，呼。”
在暴吼一陣後，黃小石強迫自己做了三次深呼吸，隨後他的理智又重新控制了意識。
“怎麼回事？”黃小石用力勒住情緒的韁繩，對著陳崇英問道，“誠王哪裡來的兵？
莫非他有那個膽子，放著南京不去解圍，反而出兵去打洛陽嗎？
既然他有這膽子，為什麼不趁著倭人之亂直接進攻京城？”
看到黃小石的情緒從突然失控到穩定，只不過短短几息，陳崇英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說與喜怒不形於色還有一些差距，但是年輕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極為罕見的優秀了。
陳崇英知道黃小石為什麼會突然情緒爆發，因為洛陽是黃小石苦心經營多年的大本營，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
任何人猝然遇到如此情況，出現任何反應都不奇怪。
陳崇英對著黃小石解釋道：“不是誠王。誠王的大軍已被李將軍擊潰，誠王被困南京城裡插翅難逃。”
“不是誠王？”黃小石疑惑的問道，“那是哪裡冒出來的兵？”
洛陽城不說固若金湯，那也不是隨便來個幾千人就能攻下來的。
吐蕃？
黃小石搖了搖頭，吐蕃人已經相互打出了狗腦子，哪裡還有空下山。
更何況，吐蕃人根本打不了那麼遠，他們最多隻能拿下蘭州。
現在黃小石的心裡很亂，他的腦子也失去了思考能力，一片空白。
看到黃小石滿臉的焦躁，陳崇英對著黃小石說道：“是西北過來的兵馬。”
“西北？”黃小石的眉頭皺了起來。
看了看黃小石的表情不像是作偽後，陳崇英這才對著他說道：“是西北遊牧部族的大軍，他們順著你開闢出來的商道，一路勢如破竹，從邊關一口氣打到了洛陽。”
說到這裡，陳崇英特意看了一眼黃小石，他還穿著那套沾滿了汙垢和血跡的天王戰服。
說完話後，陳崇英走到書桌那裡翻出了幾份抄錄的軍報，隨手遞給了黃小石。
黃小石接過軍報後，逐字逐句認真的翻看起來。
當黃小石看完了軍報後，他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
“給我一桶熱水，桶子要大，水要燙。”黃小石對著陳崇英平靜的說道：“我要洗澡。”
……
坐在黃木浴盆裡，黃小石運轉著【內丹真法】，他試圖強制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自從發現自己對【內丹真法】產生了情緒依賴後，黃小石已經不再執行【內丹真法】和【九陽真法】，但是今天，他需要絕對的平靜，這樣才能讓已經停轉的大腦思考問題。
事情的具體情況，幾份軍報裡寫的很清楚了。
在朝廷西北大軍從邊關後撤的不到十天時間裡，遊牧部族越過沙漠，重新佔領了邊關。
隨後，站穩了腳跟的遊牧部族沿著商道一路東進，沿途的縣城難以抵擋，很快就被攻陷。
接下來，大城也相繼被攻陷，先是蘭州，再是西安，最後大軍兵臨洛陽。
堅守三天之後，洛陽淪陷。
……
哪怕是在【內丹真法】的強制平復之下，黃小石的心中依然是陣陣發痛。
這是黃小石有生以來犯下的最大的一個錯誤，足以痛得他刻骨銘心。
曾經所有的努力，全部成了泡影；曾經的歡聲笑語，全部成了痛苦和悲傷；曾經的友好、信任和信賴，全部成了一刀一刀紮在心中的痛楚。
就算是黃小石是傻子，他也能看出來這是蓄謀已久之事。
大軍的集結和物資準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若不是提前準備了很久，遊牧部族的進軍時機不可能踩的那麼精確。
也就是說，自己被騙了很久。
……
為什麼會這樣。
是那些淳樸的部族人背叛了自己了嗎？
他們可是拍著胸口說過，我是他們的朋友。
黃小石一直認為用利益可以捆綁一切，但是他忘記了，利益並不是一切，利益也不能代表一切。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個話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正確的。
而且說到利益，有細水長流的利益，也有人喜歡一夜暴富的利益。
遊牧部族本來就是有打穀草的習慣，以前之所以笑臉相迎，只不過是因為朝廷大軍虎視眈眈，讓他們不得不放下了刀子。
有句老話說得好，狼行千里吃肉。
遊牧部族這匹野狼，不是三兩塊骨頭就能喂聽話的。
是那些自己委以重任的八部天龍眾背叛了自己了嗎？
人的心總是會變的，集權或者才是這個時代最可靠的做法。
皇帝、誠王、厲蒼龍，他們哪個不是人中龍鳳，憑什麼就以為在這方面，自己就能玩的轉分權。
就憑所謂的一些先知先覺嗎？
人性經不起試探，人性也經不起誘惑，很多人沒有能犯錯，僅僅是因為沒有這個機會和條件。
共患難，無法共富貴之人，黃小石見到的太多了。
曾經有人總結了創業者的“五個同”：情同手足，同舟共濟，同床異夢，同室抄戈，同歸於盡。
若是沒有那麼多的小人得志便猖狂，怎麼會留下那麼多的故事和傳說。
但是，這些道理雖然都說得通，黃小石始終還是覺得不對勁。
最後，黃小石想到了那個男人，自己的老師，厲蒼天。
實際上，黃小石早就考慮到遊牧部族有失控的可能，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黃小石特意為它上了一道保險。
在回到洛陽後，黃小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厲蒼天從地牢中放出來，並立馬派人將他送到了西北去。
雖然西域離洛陽很遠，但是再怎麼樣厲蒼天也應該走到了。
既然厲蒼天已經回去了，雖然他已經失權了很多年，但是餘威應猶在，遊牧部族怎麼又會亂的起來？
或者說，自己判斷失誤，厲蒼天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厲害，遊牧部落的人並不賣賬嗎。
但是，黃小石也考慮到了這種情況，他把東方未明派給了厲蒼天，就是要確保厲蒼天擁有足夠的武力去鎮壓反對者。
那麼，到底是哪裡出的問題？
黃小石坐在一大桶熱水之中，他全身的毛孔都泡得張開了，汗流如漿。
電光火石之間，黃小石想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對厲蒼天的信任感是哪裡來的？
黃小石發現了自己思維中最大的一個盲點。
黃小石自認為對這個世界的人很瞭解，因為他是先知先覺的穿越者，雖然也常常發現許多人與記憶中有所偏差，但是總體偏差不大。
同樣，自己對厲蒼天的全部認知，絕大多數都是來自於記憶裡的印象，還有一部分是他的三個死忠部下的描述，以及，那一夜的長談。
這些所有的資訊都表明，厲蒼天是一位在這個世界絕無僅有、文武雙全、德高望重，擁有完美人格和品格之人。
現在，黃小石心中出現了一個疑問：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完美之人嗎？
黃小石把自己腦子裡關於厲蒼天的記憶翻找出來，一條一條的過。
很快，黃小石發現自己對厲蒼天產生了極其嚴重的誤判。
天龍教是厲蒼天和厲蒼龍所建立的，其中，教、政、軍三位一體。
這種情況在西域並不算罕見，但是天龍教自建教之後，不斷朝著東方擴張，一直踏入到了中原之地。
若非如此，天龍教也不會和中原產生交集，皇帝也不會出兵與它打了幾年的大戰。
以前，大家都在責怪厲蒼龍的霸道擴張，但是卻似乎忘記了一點，厲蒼天的溫和擴張，核心理念也是擴張。
天龍教是在厲蒼天的帶領下，透過一步一步的擴張，才到如此大的規模。
認識一個人，不是要聽他是怎麼說的，而是要看他是怎麼做的。
厲蒼天是一個堅定的擴張主義者。
厲蒼天什麼時候才轉向溫和的呢，是天龍教與中原武林大戰，兩敗俱傷之後。
如果厲蒼天一開始就是帶著溫和的態度，天龍教怎麼可能會與中原武林打出狗腦子來？
很多人的印象裡，只記住了那次大戰中厲蒼龍的狂熱和強硬，但是透過對厲荊棘的身世解密，厲蒼龍帶著老婆和孩子從中原趕回西域時，雙方的戰爭已經打成了白熾化。
這場戰爭並不是厲蒼龍發起的，它的指揮者就是厲蒼天。
還不是因為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在中原武林身上沒有討到半分的好，天龍教的擴張這才轉向溫和。
然後，厲蒼天死心了嗎？
並沒有。
厲蒼天想到的辦法是利用皇權滲透中原。
姬無雙等人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培養出來的嗎？
隨後就是天龍教劇變。
那麼，在經過了多年的黑獄之後，厲蒼天變得軟弱了嗎？
也沒有。
厲蒼龍在扳倒厲蒼天后，這些年一直不忍取哥哥性命，而厲蒼天在重返天日後，為了奪權，以大義之名親手殺死了弟弟厲蒼龍。
從這點來講，厲蒼天是比厲蒼龍更加無情之人。
那麼，在重新掌權之後，厲蒼天在計劃做什麼事情呢？
建國。
厲蒼天是有建國雄心之人，甚至在某些結局裡，他真的成功了。
厲蒼天趁著中原大亂，將大片的西北之地佔領了後，建立了一個所謂的“理想之國”。
黃小石把自己腦子裡的資訊一條一條重新分析了一下，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錯在哪裡了。
什麼武為止戈，什麼心懷天下，什麼唯一的完人。
黃小石被這些充滿了溢美之詞的話語矇蔽了雙眼，放棄了自己的思考，最終產生了有史以來後果最嚴重的認知偏差。
哈哈，什麼不好意思和弟子搶天王之位，黃小石居然想以小人之心，欺君子之方。
人家可是連親弟弟都敢殺。
可笑，自己真是可笑至極。
厲蒼天，他才是真正的梟雄。
這也是為什麼天意城主辟邪老人會用倚天劍將厲蒼天鎖住，並派江天雄嚴密看管。
久經世故的辟邪老人看透了厲蒼天，此人一旦重獲自由，必然是中原的劫難。
……
哪怕是身在不見天日的地牢裡，厲蒼天從未放棄過心中的希望，他知道，自己藏在少林寺裡的香餌，總有一天會引來貪吃的魚。
厲蒼天把自己最重要的三件東XZ在少林寺，最開始是擔心和尚們搜身，後來是想將其作為談判的籌碼，到了最後，那三件寶物成了厲蒼天最後的希望。
厲蒼天堅信，只要有人還在追尋【聖堂鑰匙】，就必然會順著線索找到自己。
在潛入秘密地牢後，黃小石傾情表演，自以為感化了厲蒼天，騙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實際上，是自己這個笨頭魚咬中了香餌，被厲蒼天釣在了手裡。
這才是真正的放長線釣大魚。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傻的白痴！
黃小石笑玄冥子傻，拿著一個鐵牌就以為自己是龍王了，他自己不也是嗎？
黃小石以為自己經過登位大典，受到眾人朝拜，就真的是天王了嗎？
真的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自己還不如玄冥子。
黃小石為厲蒼天整合了天龍教，黃小石親手將厲蒼天從地牢中放了出來，黃小石雙手將厲蒼天送回西域。
現在，厲蒼天帶領著黃小石費盡心力整合好了的天龍教，直接剷斷了黃小石的根基。
……
遊牧部族進軍中原，是因為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有詩云：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若是誠王不反，厲蒼天還會是那個世界上唯一的完人，但是誠王造反，讓厲蒼天看到了機會，於是他迫不及待地返回了西域。
被厲蒼天重整旗鼓後的天龍教，在大漠的另一邊伺機而動，等待著機會。
雖然中原大亂，但是由於西北駐軍的存在，天龍教並不能輕易越過大漠。
厲蒼天判斷，只要天龍教繼續保持對中原的友善，隨著戰事變化，西北駐軍極有可能會被抽走一部分，另作它用。
果不其然，厲蒼天賭對了。
雖然原因很複雜，但是結果猜對了，皇帝抽回西北的駐軍，而且是直接抽光，不剩一兵一卒。
很顯然，皇帝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西北之地他就準備不要了。
如此天賜良機，厲蒼天怎可錯過。
隨後天龍教大軍越過了大漠，重新佔領了居庸關。
緊接著，天龍教順著與神農百草門共同開闢的商道，沿途直下，一鼓作氣攻下了中原腹地的西安和洛陽。
到了洛陽後，厲蒼天停止了東進，他知道，這是中原皇帝的忍受極限。
如果現在馬上派人向中原皇帝談判，提出自己的要求，說不定皇帝迫於壓力，真可能會答應下來。
說做就做，厲蒼天在佔領洛陽後，馬不停蹄地朝著京城派出了使者。
前段時間，皇帝已經見到了天龍教的三位“美女”使者，當時正逢倭人入關，京城附近大亂，於是皇帝用上了拖字訣。
談？
皇帝心中一陣冷笑。
我賭咒發誓說不打你了，你信嗎？
既然我最終要打你，你也知道我要打你，我也知道你知道我要打你，大家就別裝了。
只是皇帝套了使者半天的話，他一直沒能問出來，這個天王，到底是不是黃小石。
由於當前以剿滅誠王為第一要務，所有的力量都派到誠王那邊去了，皇帝對全天下的情報掌控能力有所下降，他竟然不知道黃小石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在京城附近。
……
終於想明白了自己錯在了哪裡，現在黃小石需要思考的是，之後的事情怎麼辦。
東西已經沒了，黃小石開始盤算自己手中的人。
方雲華沒有跟過來，他和其他武林人不屑到東廠領賞，所以他應當還不知曉此事。
尚精忠被丟在了武當，具體是什麼情況現在也不知曉。
東方未明跟隨厲蒼天返回西域，這次厲蒼天帶著遊牧部族大軍入侵中原，所以未明要麼被厲蒼天給弄死，要麼就已經投靠了厲蒼天。
未明這個人耳根很軟，厲蒼天是黃小石生平所見最厲害的洗腦師，估計未明已經被洗透了吧。
兄弟，是我害了你。
洗腦這種事情，一旦入了魂，是沒辦法逆轉的。
一想到這裡，黃小石就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
除了坑了未明，黃小石自己也是損失慘重。
洛陽，是黃小石苦心經營的老巢，是他的大本營，他把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放在了洛陽。
其他的身外之物且不說了，自己的老婆還在洛陽城。
不過以姬無雙的武功，她只要不去硬拼，十有八九都能輕易逃脫，畢竟她是以輕功見長。
就算是姬無雙失手被擒，厲蒼天也不會殺她。
並不是說厲蒼天憐香惜玉，而是厲蒼天需要一個能對付自己的籌碼。
一想到籌碼，黃小石立馬想到，壞菜了，谷月軒夫妻在這裡，但是他們的兒子還養在神農百草門裡。
不光是谷月軒，西門峰的天劍門，關偉家的鏢局，還有其他好多武林豪傑的家人，他們都在洛陽城。
至於江天雄那個老賊，他是死是活，黃小石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再擴大一下範圍，嵩山少林寺就在洛陽附近，武當離洛陽城也並不遠。
想到了這裡，黃小石一下從熱水裡跳了出來。
……
“公子，奴家為你搓搓背吧。”一位站在黃桶旁邊的妙齡女人對著黃小石說道。
這是陳崇英的小妾，顯然陳崇英也沒能落俗，他也買了幾個女人當妾。
拿自己的小妾招待黃小石，不光是因為陳崇英的大方，他肯定還帶著取種的心思。
黃小石現在哪裡有這種念頭，他將衣服胡亂穿上後，再將黃金甲套在身上，滿頭的大汗和溼漉漉的頭髮也不管，直接推門而出。
“公子，外面冷，要著涼。”女人連忙追了出來，結果黃小石已經走的沒影了。
回到了方雲華他們包下的客棧後，帶著沉重和沉痛的心情，黃小石對著眾人說道：“
各位，我被人篡權奪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