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喊聲，正在低頭思考的黃小石抬頭一看，發現對著自己打招呼人是東方未明。
“未明兄弟！”黃小石化開臉上的凝重，對著未明微笑著回應道。
四人快步上前，走近了距離後，黃小石對著谷月軒和東方未明作禮道：“谷少俠，未明兄弟，好久不見。”
江湖人之間的稱呼，除了講究親切之外，更重要的也有界限和尊卑。
簡單地說，除非谷月軒主動，否則黃小石不得，也不配和谷月軒稱兄道弟。
谷月軒是六大派的大弟子，而黃小石只不過是一個擺地攤的江湖小門派，所以一見之下，他稱呼谷月軒為“谷少俠”最為合適。
至於東方未明，黃小石已經聽到未明在叫自己“石頭哥”了，自然是順杆往上爬，直接叫他一聲“兄弟”。
在底層摸打滾爬多年，黃小石這點小心思還是有的。
只不過眼前三人對著小細節並不在意。
谷月軒對著黃小石還禮後，指著他們中間的那位老者，對著黃小石介紹道：“這是忘憂谷的沉神醫。”
“久聞神醫之名，久仰，久仰！”黃小石一聽，立馬大聲高讚道。
真是久仰的很，原本還等著你來幫我揚名的，可惜了，人都死了你才來。
“說這些幹什麼，救人要緊。”沉神醫沒有給黃小石好臉色，他不滿地說了一句後，轉頭就要走。
“哎，稍等。”黃小石一下伸過手攔住了沉神醫，他對著沉神醫問道：“敢問神醫是否是要去莊府去救莊老爺？”
“啊，對啊。你趕緊讓讓，再耽擱就來不及了。”沉神醫這人其實性子並不急躁，但是救人如救火，那可是半分都耽擱不得。
“莊老爺今天早上已經過世了。”黃小石帶著萬分的悲痛對著沉神醫說道。
黃小石悲痛的是那顆生生造化丹。
黃小石原本的算盤是等沉神醫配置好解毒藥，返回莊府時發現莊老爺已經活蹦亂跳了，大驚之下得知吃的是神農百草門的藥。
只要能得到沉神醫的肯定，這生生造化丹就用的不冤枉。
只可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這筆買賣外人看起來是賺大錢了，但是黃小石認為自己虧大了。
一千兩銀子又怎麼了，那玩意是錢能買到的嗎？
“啊！”沉神醫一聽，咣噹一下，手裡的藥箱掉在了地上。
“莊大善人啊！老朽總歸是來晚了一步！”一聽莊修意已死，沉神醫才是真正的悲痛萬分。
這莊修意是洛陽富商之後，家中經營寶石生意，平日裡修橋補路，贈藥施粥的事幹得不少。
沉神醫這人思想境界比較高，他對那種願做善事，常做善事之人皆視為海內知己。
今日，天下知己少了一人，怎不讓他悲痛萬分。
看到沉神醫在那裡捶胸頓足，谷月軒出聲安慰道：“神醫前輩，這事壓根就怨不得你。是那歹人毒計多端，為了阻止你解莊老爺的毒，還前來追殺你。”
“什麼？還有這種事？”黃小石一聽就奇了，他對著谷月軒說道：“實不相瞞，這莊老爺的死極為蹊蹺。”
“沒有什麼蹊蹺，這莊大善人中得是一種無色、無味、無嗅的奇……”沉神醫終於從悲痛中緩過來了，他對著黃小石說道。
“不，莊老爺的【千童散孔散】之毒我已經化解了，他是另有死因。”黃小石為了搶先講出“千童散孔散”這個名字，特意很不禮貌的打斷了沉神醫的話。
“啊？解了？”沉神醫一下沒反應過來，他一下抬起頭望著天空想了一下，然後對著左右二人問道：“我有沒有透露過莊大善人中的是什麼毒？”
谷月軒和未明都搖了搖頭，紛紛說道：“你只說過是一種奇毒，並未提及是什麼毒。”
“這位小兄弟，敢請教尊姓大名？”沉神醫對著黃小石作禮問道。
“神農百草分門主，黃小石。”黃小石對著沉神醫還禮道。
“神農百草門？”沉神醫聽到這幾個字後，他整理了一下衣著，對著黃小石端端正正作了一個大禮。
黃小石嚇了一跳，他朝著旁邊一躲，隨後趕緊把沉神醫扶直了。
“神醫前輩，你在幹什麼啊！你這是要折晚輩的壽啊！”黃小石確實是被嚇到了。
以沉神醫這樣的身份，隨口誇他一句就夠黃小石得瑟一陣子了，他哪裡接得住沉神醫的大禮。
“此禮是我代洛陽窮苦百姓所拜，黃門主切勿驚怪。”沉神醫上前拉著黃小石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我沉某人行醫一輩子，也趕不上黃門主這兩年來做得多啊。老朽對黃門主，真的是可敬可佩，可敬可佩!”
這幾句話快把黃小石的臉給誇紅了。
這可不是彩虹屁“而已”，這是忘憂七賢之沉神醫的點評，基本上就是代表了天下醫者的最高評價。
巨大的驚喜來得是如此之快，原本黃小石還只是想讓沉神醫“美言”幾句，那就已經足夠受用了。
沒想到沉神醫給出了這麼高的評價，更重要的是，他是在大街上，當著谷月軒和未明的面誇的。
谷月軒是沉神醫的醫技弟子，他又是逍遙谷的大弟子。
沉神醫點頭了，那就是谷月軒點頭了；谷月軒點頭了，那就是逍遙谷點頭了；逍遙谷點頭了，那就是當今六大派點頭了。
黃小石的正道聲望一下就被刷爆了。
就憑這麼幾句話，黃小石一步就踏進了武林正道的陣營裡，而且步伐可是說是極穩，姿態極高。
壓住，壓住，千萬別飄。
今天這個事發有些突然，等到空閒時，黃小石要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規劃方桉了。
既然老子有這個名頭，還混雞兒的天龍教，直接混武林正道不好麼？
正當黃小石被幾句虛名衝昏了頭腦之時，沉神醫對著黃小石問道：“黃門主，你說的莊大善人之死另有死因，到底是什麼意思？”
黃小石左右看了一眼，他們這幾個人在大街上唱戲一樣又是大喊，又是作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走，換個清淨的地方說去，此事不宜在這裡講。”黃小石拉著三人快步離去。
……
洛陽城的太白樓酒家，黃小石是這裡的常客，他時常到太白樓來改善伙食。
店主刁玉娘自然對這個年少多金，斯文禮貌的黃門主極為熟絡。
可惜自家肚子太爭氣了，一連三個崽都是兒子，要不然若是有個閨女，嘖嘖，這黃門主怎麼看都是個好女婿。
黃小石帶頭進了酒樓後，直徑領著三人走到一間雅間之中。
等待刁玉娘送上一壺清茶和幾個空杯子後，黃小石吩咐刁玉娘看著來點酒菜，有事敲門再進來。
等到刁玉娘退出雅間，機警的未明立刻關上房門，黃小石開啟了自己的武者感知，他對著谷月軒點了點頭，表示驚擾了之情。
說這種事情不開雷達是萬萬不行的，誰知道隔牆有沒有耳朵。
令黃小石極為驚奇的是，谷月軒就不說了，未明竟然有二十多級了。
神仙啊！
他這不是才入谷幾個月嗎？
黃小石有點想碰牆，看看人家，看看自己，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黃小石壓住了心中的失落之情，他對著三人說道：“我先說我這邊的事情。
昨天下午，莊總管到我門求藥，於是我帶了一顆藥去莊府，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莊老爺。
聽得莊夫人講，莊老爺身中奇毒，恰逢沉神醫路過，用金針封住了他的心脈。
我診明瞭莊老爺的情況，他是中了一種叫千童散孔散的奇毒。
我神農百草門，既然敢叫這個名字，對天下之藥無論補還是毒，不說了若指掌，起碼也有一個八九分的熟悉。”
黃小石說道這裡，三人都齊齊點了點頭。
有道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很多人都看不起神農百草門，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對於天下之藥材，再也沒有比神農百草門那幫泥腿子更熟悉的人了。
黃小石繼續說道：“這天下之理，那便是講的是一物降一物。我神農百草門，專克天下之毒。”
他這句話也並不誇張，神農百草門的很多丹藥都是解毒的，詳細還分了很多型別。
以前這些丹藥都沒錢生產，現在生產解毒丸成了主打業務之一。甚至因為這個事情，還和唐門扯上了關係。
“當然了，莊老爺這個毒確實很厲害，而且莊老爺毒入膏肓，配置其他解藥也來不及了，於是我拿出了鎮門之寶，【生生造化丹】。”
【生生造化丹】？！
谷月軒一聽，他的頭皮一下緊了起來。
谷月軒回想起了數年前，他和師弟跟著師父去剷除天意門時，天意門的首領，辟邪老人。
那個乾屍一樣的辟邪老人被師父的內力震傷，已經七竅流血。
只見他帶著滿臉的汙血對著無瑕子狂笑道：“呵呵呵，幸好我這裡還有一顆小蝦米留給我的【生生造化丹】……”
等谷月軒回過神來後，他聽到黃小石已經講到了：“我將那顆充滿生生之息的丹藥送到莊老爺的口中，頃刻之間，莊老爺身上的奇毒就給解除了。”
“哦，世間竟然有如此神藥？”沉神醫一聽，立馬就來了興趣。
沉神醫對神農百草門的評價之所以這麼高，不光是神農百草門出售廉價藥，還在於神農百草門開創了一種新的醫療之路。
和絕大部分醫者都在罵神農百草門藥不對症、謀財害命不同的是，沉神醫對神農百草門是讚譽不絕。
這些年來，沉神醫一直在尋找一種能為窮苦百姓治病的廉價方法。
因此，沉神醫主要的治療手法是針灸，一套金針在給每個病患使用之後，只需要將針頭在燈火上炙烤幾息便可再用，幾乎可以是無限使用。
若是針足夠多，沉神醫可以同時間為十多二十個病患施針術，這樣一算，真的是又便宜又便捷。
然而，沉神醫畢竟只有一個，就算是自己的小女沉湘芸和弟子谷月軒時常來幫忙，一天救助數十人也便是極限了。
神農百草門這種直接搓製成藥的辦法，一天亂賣都是幾百份。
沉神醫做過詳細的走訪調查，生病之人吃了神農百草門的丹藥後，痊癒的、無效的、病死的這三者比例，與大夫正規開方的比較沒差多少，差異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神農百草門這兩年在洛陽城賣丹藥，何止才救萬人。
所以，一聽到黃小石是神農百草門的門主，沉神醫才這麼熱切。
沉神醫對一切可以廉價、有效，便於推廣的治療方法都極其感興趣。
都說人是活的，這藥也是活的嘛。
神農百草門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其他醫者，你覺得他們做的不夠好，那你也可以幫著改良藥方啊。
今天一遇到黃小石，沉神醫心中生出了相見恨晚之情，他一聽說神農百草門居然有丹藥能解千童散孔散之毒，立馬更是來了興趣。
……
“這便是生生造化丹。”黃小石攤著手對著三人說道，“此丹藥已被我用內力化開，直接服用便可。真能解天下一切之毒，治世間一切之病。”
沉神醫看著黃小石手裡那顆綠瑩瑩的丹藥，激動地抓耳撓腮，想摸又不敢碰。他剛才聽了黃小石講了，這個丹藥得值一千兩銀子。
沉神醫別看名頭夠大，其實是個窮鬼，因為他為病人治病從不收錢，有時候還要自己貼點藥進去。
這千兩銀子的金貴玩意，沉神醫自然是碰都不敢碰一下。
谷月軒則是皺了一下眉頭，他記得辟邪老人在吞下生生造化丹時，沒說過還需要特意化開。
當然了，也可能是辟邪老人的生生造化丹早就被化開過了，所以他才一直隨身帶著。
“這顆丹藥，便送給神醫前輩了。”黃小石恭恭敬敬的將生生造化丹遞到神醫手裡。
沉神醫看著黃小石伸過來的手掌，推也不是，接也不是，一時間急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神醫前輩，這生生造化丹用料極其不好找，我對藥性藥理並不精通，也就只能做到將它複製而出。
如果神醫前輩能將生生造化丹的配方改良一二，那便是天下人之大福。”
黃小石這麼一說，沉神醫慎重地伸出手從黃小石手心裡拿起了那顆藥丸，並對黃小石嚴肅地做了一個謝禮。
醫者仁心。
但是這仁，也分大仁和小仁。
著眼於救治一人兩人，這不過是小仁。
能改良藥方，留下醫書，這才是傳世之大仁。
對於黃門主的遠大心志，沉神醫分外認同，此人便是我老沉第一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