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默默將程風的話記在心裡,不免為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揣度容醫生而感到汗顏。

而程風則薅了根雜草在院子裡逗弄安安,玩得興起,也忘了時間。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男人略顯低沉的嗓音從那端傳來,“水果還沒送到?”

程風縮了下脖子,一看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他不敢再耽擱,趕忙離開了小院。

車上,容慎閉目假寐,聽到開門聲,慵懶地抬了抬眼皮。

根本不需要男人開口,程風就主動坦白:“不好意思九爺,剛和安小姐多聊了幾句,所以耽誤了點時間。”

“聊了什麼?”

程風側身回眸,“也沒聊太多,她就問我您是不是要去湛州,大概去多久之類的。”

男人不置可否地彎起薄唇,靠著頭枕沉聲道:“走吧。”

……

當晚,安桐開啟音響裝置,放了一首婉轉悠揚的鋼琴曲。

安安喝完牛奶也再次跳到了她的腿上,搖著尾巴等她順毛。

安桐點了點它溼漉漉的小鼻子,喃喃自語:“以後我要出遠門的話,你怎麼辦?”

把這個粘人的小傢伙獨自留在平房,太孤獨了,她也捨不得。

索性,安桐拿起手機,搜尋從香江到湛州的高鐵票。

三百多公里,高鐵一小時。

如果開車的話,大概四個多小時就能到。

安桐揉著安安的腦袋,“那就……開車帶你一起去好了。”

……

隔天,週六。

安桐起得很早,給安安泡好狗糧,不到七點就出了門。

休息日的街頭行人稀少,機動車也不多。

安桐戴上漁夫帽和口罩,乘坐地鐵輾轉來到了城中心的CBD街區。

雙子塔A座,安桐拿出門禁卡刷開通道的閘機,直奔三十八層。

再出來,已經臨近上午九點。

大堂裡陸陸續續有員工過來加班,幾名同事相遇後邊走邊抱怨:

“真希望時總能儘快把碼神拉到旗下的主播團隊來,到時咱們App的業績和日活量就不用愁了,說不定加班都省了。”

“哪有那麼容易,聽說時總都開出了史無前例的高額加盟費,結果還是沒談下來。”

“真是難搞,再這麼高強度的加班,我都快猝死了。”

幾人閒聊著走進了電梯,誰都沒注意與他們錯身而過的碼神。

大廳外,安桐拿著手機給蘇季發了條微信。

得到準確的回覆,她便打車去了機場。

……

隋城,桃花緣。

晚秋的江南水鄉天高雲淡,一排排蒼老的古宅和門前墨色的青石板,烙印著歲月留下的古樸寧靜。

桃花緣是隋城標誌性的旅遊景點,縱橫交錯的江南小巷之中,安桐正坐在一家咖啡店裡,聽著蘇季發牢騷。

“你可真是膽大的能撐船,說來就來,成心想嚇我是不是?”

安桐單手握著咖啡杯,淡定地回答:“上次問你的時候就準備來了。”

上次?

想起來了,三週年忌日那天,安桐確實問過她在哪裡拍外景。

“行啊,都學會先斬後奏了。”蘇季虎著臉,沒幾秒就噗嗤笑了出來,“逗你呢,我巴不得你天天出來溜達,也省得你悶在家裡胡思亂想,無所事事。”

安桐懨懨地扯唇:“我晚上就走,你有事就去忙。”

“工作已經收尾了,我不忙。”蘇季扯著胸前的工作證,引誘道:“好不容易來一次,多待幾天,桃花緣風景不錯,正好姐姐帶你四處逛逛。”

安桐婉言拒絕,“安安還在家等我。”

蘇季一言難盡地哼了哼,“我還不如一條狗是吧?它重要我重要?”

安桐想說你倆都重要,但憑她對蘇季的瞭解,這話說出口容易捱罵,想想還是算了。

蘇季雖然性格大大咧咧,不過事關安桐,她總能敏銳地發現許多小細節。

仔細觀察過後,她身子前傾貼著桌沿,試探道:“寶貝,跟姐說實話,你今天過來是不是……有事找我?”

安桐目光微妙地閃了閃,“沒有,就是散心。”

“真的?”

蘇季覺得不可信,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一番對視之下,蘇季沒再刨根問底,頗為欣慰地慨嘆道:“看來疏導治療初見成效啊,都能自己出門散心了,這可是好事兒。”

當天下午,兩人在桃花緣裡逛了幾圈,又買了些特產,實在拗不過安桐,蘇季只好於傍晚將她送去了機場。

“寶貝,下次把你家小狗安頓好再出門,聽到沒有!”

安桐說好,揮手就走進了候機室。

蘇季望著她的背影,總覺得不太尋常。

直到她回了酒店,脫下外套的時候,一張面額十萬的現金支票不期然地從兜裡掉了出來。

蘇季愣了愣,拿起支票就看到提款有效期的截止日恰好是明天。

背面還貼了張黃色的便籤,是安桐的字跡:還你錢,記得取。

付款公司:公子創科技。

蘇季捏著支票,坐在床角啞然失笑。

她就說這小丫頭不可能沒事跑來找她,原來是為了……還錢。

這是三個月前蘇季拿給她應急用的。

從來沒想讓她還,因為知道她的錢有重要的用途。

現在倒好,直接把支票給她送來了,提款日期馬上截止,蘇季明天要是不取的話,這支票就作廢了,錢也拿不出來。

真是她的好妹妹,打了個時間差,逼她把錢收下。

而這家“公子創科技”,應該就是她用來直播賺錢的App總公司。

蘇季無奈,這個時間飛機已經起飛,她只好給安桐發了條微信:支票看到了,等姐姐回去再找你算賬。[怒火]

……

週末眨眼即過,又是週一了。

安桐被鬧鐘的鈴聲吵醒,她像往常一樣準備起床去進行疏導治療,然而剛坐起來才想到容醫生出差了。

安桐無聲嘆氣,盯著頭頂的天花板怔怔地發呆,忽然間無所適從。

這時,左側床畔傳來動靜,安桐扭頭就瞧見奶狗安安趴在枕頭邊看著她。

是她的小牽掛。

安桐摟過奶狗,小傢伙也非常討喜地舔了舔她的臉頰。

沒一會,她便起床為安安準備狗糧,自己也隨便吃了口早飯,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呆在讀書房裡打發時間。

可能是心理作用,安桐總覺得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就連看書也不能緩解內心的焦慮。

更讓她耿耿於懷的是,容醫生並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他們也沒有敲定下一次治療的日期。

這種情緒無處排解,日子就這麼壓抑著過了好幾天。

到了週三,安桐答應了藺主任的邀約,決定隔天去他家吃個便飯,再輔導藺渤的外語課程。

主任辦公室,藺主任倒了杯水,欣然地笑道:“明天下午你喬姨要過來接你,她盼著你去家裡都盼很久了。”

“不用麻煩喬姨,我記得您家的位置,打個車過去就行。”

藺主任笑著擺了擺手,“這算什麼麻煩,本想讓你坐我的車一起回家,不過雜誌社人多嘴雜,被人看見免不了傳閒話。你喬姨著急見你,反正也順路,就讓她來吧。”

安桐盛情難卻,只能點頭說好。

……

隔天下午,喬姨如約來到雜誌社接安桐。

兩人在樓下相見,喬姨繞過車頭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桐桐,真是好久沒見了,快讓我好好看看。”

安桐垂眸,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笑著喚人,“喬姨。”

女人神色溫柔,眼睛裡卻藏著心疼和憐惜,“瘦了這麼多,一看你平時就沒好好吃飯,快上車,今晚喬姨給你做好吃的。”

即便許久未見,喬姨仍然熱絡暖心,只有安桐稍顯拘謹地被動接受著對方的善意。

約莫半小時,車子停在了高檔小區的樓下。

安桐跟著喬姨進了家門,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玄關處的青澀少年。

幾年沒見,以前總跟在她身後喊姐姐的藺渤已經變成了十六歲的小夥子。

少年穿著校園襯衫和黑褲,望著安桐靦腆地喊道:“嗨,桐桐姐。”

“藺渤,好久不見。”

安桐道出這句好久不見,莫名間恍如隔世。

眼前的三居室還是曾經的原貌,藺叔叔事有所成,喬姨溫柔如初,一切都是記憶裡熟悉的樣子,只有她物是人非。

“小渤,別傻站著,快帶桐桐進屋。”喬姨張羅了幾句,又拍著藺渤的肩膀說道:“你桐桐姐好不容易來一次,別瞎聊耽誤時間,多問問她學習方面的技巧,人家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馬上要高考了。”

藺渤撓了撓頭,懊惱地咕噥,“哎呀,知道了,媽。”

昨天得知安桐姐要過來,爸媽就千叮萬囑絕對不能提及安家的事。

他又不傻,怎麼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喬姨笑呵呵地拍了藺渤一下,催促他趕緊帶安桐進屋。

眼前這一幕,是最普通常見的家庭生活的瑣碎和平凡。

母親的嘮叨,少年的不耐,擺在一起,卻是安桐再也體會不到的溫馨。

不刻,藺渤就帶著安桐去了次臥,向她展示了自己新買的盲盒後,兩人便坐在書桌前,少年開啟書執筆提問,安桐耐心解答。

五點過,藺主任回了家。

他換上拖鞋,悄悄在次臥門口張望了幾眼,轉身便去了廚房。

“哎,桐桐怎麼瘦成這樣了。”喬姨邊切著菜邊小聲感慨,“也才兩三年的功夫,看著真讓人心疼。”

藺主任洗了手,也開始幫忙擇菜,“家裡出了那麼大的變故,能活到今天很不容易了,換成咱家藺渤,估計還不如小安呢。”

“老藺,你說……她爸爸到底是走了還是……”死了。

最後兩個字,喬姨掛在嘴邊沒說出口。

藺主任洗菜的動作一頓,隨即搖頭嘆氣,“誰知道,這事咱們私下說說就好,你可別去問小安。”

喬姨嗔了他一眼,“知道,我又不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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