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祭堂專賣店。

安桐託著衛衣的外兜徐步入內,蘇季則落後了兩步,停在門口的貨架旁輕聲講著電話。

店內的老闆約莫六十多歲,瞧見安桐,便拿著旱菸袋在桌邊磕了磕,“小安來了。”

“徐伯伯。”

安桐和他打了聲招呼,接過黑色的塑膠袋就準備裝祭品。

徐伯眯著眼抽了口旱菸,似若無意地話家常:“你徐二伯前陣子還和我念叨,說是許久沒看見你了,你爸這幾年也不知去向,他那些老同事沒少打聽你的情況。小安吶,人活著得向前看,還有很多人都在關心你啊。”

安桐杵在一座花燈前,良久都沒有反應。

徐伯依舊坐在老頭椅上慢條斯理地抽著煙,似乎沒發現她的異常。

堂內出奇的安靜,以至於蘇季進門就察覺到了什麼。

蘇季朝著徐伯點頭笑笑,“老爺子,您少抽點菸,瞧這屋裡煙熏火燎似的。”

“我就好這口,改不了嘍。”徐伯擺擺手,又猛嘬了幾口菸袋,一雙略顯渾濁的雙目卻時刻注意著安桐的動向。

蘇季敷衍地和徐伯調侃了幾句,來到安桐身邊,輕輕拉住她的手,“發什麼呆,挑完沒有?”

見她沒什麼反應,蘇季心道不妙,動作隱晦地將人拽到身邊,一邊擋住了徐伯的視線,一邊和他閒聊打趣。

這時,蘇季還在想著對策,安桐兜裡的奶狗卻止不住地開始掙扎嚎叫。

動物的感知和嗅覺最為靈敏,小傢伙不停用腦袋往外拱,叫聲也比以往尖銳了不少。

蘇季擔心徐伯看出什麼,揪著幼崽的後頸就拎到了安桐的眼前,“快看,它是不是餓了?”

奶狗四肢騰空,張牙舞爪地亂踢了幾下,尖尖的小爪子意外抓到了安桐的下巴,她醒神的瞬間,茫然四顧,“嗯?什麼?”

蘇季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拎著安安在她眼前晃了晃,“它餓了。”

方才,安桐短暫地出現了剝離症狀,萬幸時間很短,徐伯只當她又想到了傷心事。

安桐緩了緩神,定睛一看,啞聲道:“別這麼拎它,不舒服。”

蘇季:“……”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心管狗舒不舒服?

安桐放下手裡的塑膠袋,把安安抱到懷裡順了順毛,眼神略複雜。

這個小傢伙似乎能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剛剛它尖銳的叫聲很具有穿透力,又被它的爪子撓了一下,這才讓安桐迅速地脫離了無意識的狀態。

不得不說,即便下巴有點疼,但對安桐來說也是個難得的好現象。

曾經每次被症狀所困,她對外界是沒有感知能力的。

不知冷熱,無法行動,痛感消失,意識飄渺而模糊。

而這次,她竟感到了疼痛,從而掙脫出來。

或許是疏導治療初見成效,她的安安,也同樣功不可沒。

……

買完東西,安桐和蘇季一前一後離開了聖祭堂。

徐伯送她們出門,望著遠走的的車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回到屋內,打了通電話,“老二,小安那孩子今天來了。”

“……”

“沒說什麼,買了點祭品就走了。”

“……”

“我幫你試探過了,她八成不知道。依我看你們就彆強求了。當初老安心狠,丟下她一走了之,就算見了面,你們從她嘴裡肯定也問不出什麼。”

電話那端的人稍稍抱怨了幾句,徐伯不禁哼笑道:“你跟我抱怨有什麼用,再說安桐要是知道她爹在哪兒,早去找了,哪用得著你們旁敲側擊?”

話說到這裡,電話就斷線了。

徐伯看了眼手機螢幕,不滿地搖了搖頭。

人的年紀越大,心就越軟。

尤其是看到安桐這副樣子,任誰都會心生憐憫同情。

……

當天下午,紅色的SUV駛回了雲海路。

許是因為安桐出現了症狀,蘇季很不放心,執意要跟她回家。

“你請了幾天假?”

客廳裡,安桐邊給奶狗泡奶粉,邊問道。

蘇季在祭臺前拿著香彎腰鞠了幾躬,又插進了香爐裡,“明天下午我就走。”

安桐沒說話,抱膝蹲在地上看著安安吃飯。

上完香,蘇季也走了過來,端詳著安桐清晰可人的側臉,“徐老頭說的話,別往心裡去。”

“嗯,不會。”

蘇季托腮,手指在她微翹的鼻尖上揩了一下,“上午我媽給我打了個電話,問你什麼時候能去家裡吃個飯,她想你想的茶飯不思了。”

安桐扯出一抹極淺的溫笑,“等你下次回來吧。”

“行,那我跟她說一聲。”

安桐回望著拿起手機發訊息的蘇季,想了想,便問道:“你這次在哪個景區拍攝?”

“隋城,桃花緣。”

安桐默默記在心裡,爾後出神地望著某處,彷彿在計劃著什麼。

……

次日,天陰。

莊嚴肅穆的西郊陵園,安桐拿著毛巾仔細地擦拭著墓碑上的灰塵,蘇季則站在她背後安靜地陪著。

碑文:愛妻謝妙華,愛子安棲。

這是一座母子墓。

蘇季沒有上前打擾,見安桐打掃完畢,便走下臺階到稍遠的地方等她。

一如過去三年所有重要的祭祀日,她都是這麼陪著安桐走過來的。

漸漸地,天空飄起了小雨。

安桐低頭跪在墓前,輕言細語的訴說著她的思念和變化。

這一說,就是一個多小時。

蘇季同樣沒打傘,陪著她淋雨,心裡卻難過的不行。

安桐是被伯母和安棲用命護著才活下來的,那場事故總共十八個人,十七人不幸罹難,只有安桐一人生還。

人們總是嫌棄她陰鬱孤僻,性格古怪,沒人願意和她接觸交流,更別提深入瞭解她經歷過的創傷。

只有蘇季知道,安桐在血泊中醒來的時候,身邊是已重傷去世的母親和彌留中的弟弟。

那一天,安棲生命定格前,說了最後一句話:姐,你要不要緊,我想回家……

……

回程的途中,車廂裡的氣氛很壓抑。

安桐沒哭,蘇季卻坐在副駕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車都沒法開了。

因為感同身受,所以產生了強烈的共情。

晌午,雨停了。

兩人換了清爽乾淨的衣服,由安桐開車送蘇季去了機場。

臨別前,蘇季整理著安桐的衣領,“三年守孝期結束了,以後少穿黑色的衣服,小小年紀,你得活得有點朝氣。”

“嗯,知道了。”

蘇季再次動身趕回墨城,然而直到飛機起飛,她才恍惚想起來一件事,安桐自始至終都沒坦白到底開著車去了哪裡。

……

由於過去幾天安桐都在家陪著奶狗,恰逢週末,她便去雜誌社加班處理積壓的審稿工作。

週六傍晚,街頭車水馬龍。

安桐離開大廈,懷裡抱著幾本雜誌靜靜地走在冷風斜陽裡。

路邊人行道鋪滿了被風吹落的梧桐葉,隨著安桐的出現,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座車窗徐徐降下了十公分。

“就是她?”

保鏢阿奇中氣十足地回應:“是的,老夫人。”

容老夫人頓時皺眉:“你小聲點,我聽得見。”

阿奇壓低嗓音,一本正經地解釋:“老夫人,連咱們都查不到的線索,可見這位安小姐的出身得有多神秘。”

容老夫人若有所思地撥弄著佛珠,眸中精光四溢,“查不到也不代表神秘,說不定是被有心人給藏起來了。”

“這……”阿奇想了想,還是篤定自己的認知,或者說他更願意相信九爺的那句天外有天,“至少也可以說明安小姐的背景比一般人深很多。”

容家都毫無頭緒,說一句深不可測也不為過。

容老夫人隔著窗打量著漸行漸遠的安桐,小姑娘樣貌倒是不俗,但外在打扮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

不過,既然能讓小九對她另眼相待,想必是有點過人的本事。

“走吧。”容老夫人心煩地按了按眉心,升起車窗,又問道:“打電話問問小九在哪裡,過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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