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時辰掐得很準,戍時,她到了。

她左看右看,確定了祝二公子不在,鬆了口氣,捧著藥箱坐到了傅菁床邊,握住了她日漸消瘦的手。

“他總算不在。”

“沈大夫。”傅菁有些激動。

“你說,我要怎麼樣才能幫你?”

傅菁用力回握住沈汐的手,顧不上道謝,“祝府容易進出嗎?”

沈汐搖頭,“不容易,祝府每個路口都站著人,而且你這屋子外守著兩人,院子外還有兩人,牆是高牆,不用想著翻出去。”

傅菁倒吸了口涼氣,打消了喬裝出去的念頭。

“那麼只能哄他帶我出府,或者藉助外力了。”

“你家裡能不能幫到你。”沈汐早就幫她設想過,“我可以聯絡你的家人,只要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兒,他們可以替你鳴冤鼓,求官家來給你主持公道。”

傅菁搖頭。

這個不可行,當初她失蹤一遭,傅家就不肯認她了,最後也只能認做養女。

張家若是知道了她經歷的事,那她就再也回不去張深時的身邊了。

此時此刻,她唯一的希望竟在熊想想的身上。

“我有一個朋友,她來了金陵城,我估計她對進祝家也是束手無策,如果你肯在中間替我們傳話,這事應當會好辦一些。”

“是誰?”

這若是尋常人,站到這祝府的朱門外,也只能盯著看看罷了。

“我朋友叫熊想想,憑她的力量是不夠的,不過她身邊有一個人,叫白修。”

聽言,沈汐眼前一亮,“白修,嘉晟郡主的外孫?”

“你知道他?”傅菁小心翼翼的問。

沈汐點頭。

“嘉晟郡主大壽在即,金陵城中人聊得最多的,也無非她的壽宴將如何奢華,還有她那位商賈外孫。說來商人沒什麼地位,可那白修卻是人盡皆知的。”

嘉晟郡主與皇上一同在太后膝下長大。

皇上信任郡主,太后寵郡主,朝臣自然也不敢怠慢她,有意無意的親近她。

長此以往,她成了乾元朝建國以來,權力最為鼎盛的郡主。

她的子孫旁支末脈,自然也被人關心。

而白修又很特殊,年少成了孤兒,卻還能將白氏綢莊做到縱橫南北的地步,的確自身也令人瞠目驚歎。

此次郡主大壽,金陵城中許多學士都猜測著,郡主定會扶持這位外孫入朝為官。

而這一為官,絕對又是朝局中舉足輕重的位置。

沈汐頓了頓,說道:“因嘉晟郡主的壽宴上多的是乾元朝棟樑之材,明玉公主有意帶我去,她要為我擇個良配。”

“明玉公主?”傅菁沒有想到,這位女大夫還有這樣的交際。

沈汐笑道:“皇上的十六公主,她身子骨不好,又不喜男太醫瞧,我便成了她專用的大夫。有時候她病得急,我在她宮裡一住就是半個月,便相熟了。”

傅菁掀開被子,屈膝跪在了床上,向沈汐磕了個頭。

“我還有一事相求。”

沈汐趕緊扶她,“你別跪我,有什麼你都可以說。”

傅菁跪著不起,撩開兩邊衣袖,露出滿臂傷痕。

“你也看到了,祝飛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若逃脫失敗,接下來就是受不完的折磨。姑娘能否給我一些無色無味的斷腸毒藥,以便我走投無路之時了斷自己。”

沈汐怔了怔,目光在她傷痕累累的玉臂上掙扎著。

給人毒藥這與殺人有什麼區別?

她只救過人,沒有殺過人。

可是這個女子情況不同,她若活著受無窮盡的折磨,不如自我了斷來的痛快。

“你……你想好了?”

傅菁點頭。

-

白修陪他的郡主姥姥吃飯去了,直到日落西山還沒回來。

熊想想在郡主府的這一處四方庭院裡,對月望了許久。

白日裡跟著白修見了祝飛一面,他表現得對傅菁失蹤一事毫不知情。

甚至歡喜的給白修遞上了大婚喜帖。

祝飛要和黎茗成親了。

他那麼喜歡黎茗,喜歡得熊想想都開始疑惑了。

真的是他擄走了傅菁嗎?

白修回來的時候,她還站在那月下發呆。

皎月映襯著她秀美的側顏,紅緞帶自發間垂下。

白修突然覺得,她又好看了點。

“我想衝進祝府去。”她突然出聲。

“不要輕舉妄動,我已經派人去祝府裡打探了。”

白修走到她身邊,同她一起望向月亮,“今日打聽到,祝飛是帶了兩個女子回來的。”

兩個……

熊想想握了握拳頭,“果然是他。”

白修嘆息,“他在傅菁成親後整日魂不守舍的,我當他回金陵城是來養情傷的,沒成想他連我都騙。”

熊想想瞥了白修一眼,噗哧笑出聲。

“他可不是第一次騙你了。”

白修茫然的看著她。

熊想想道:“他想讓黎茗得償所願,陰差陽錯的害了黎茗全家。”

白修懵了一會兒後明白過來,耳尖莫名其妙的紅了。

“祝飛很瞭解我,他知道你為了傅菁一定會來求我,也知道我會幫你。”

“……”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一定會幫你?”

熊想想察覺到他溫熱的目光正看著她,這時候,她不敢回頭去對視。

“我知道啊,我只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我跟你沒有很愉快的經歷。”

“有的。”

“恩?”

“有的。”

白修笑了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嗎。”

熊想想倒抽了口涼氣,那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你手臂上的傷……和因虐待繼子而被毆打致死的你的繼母。”

白修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我記得的是那串糖葫蘆。”

他從小就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得嗜刀舔血不能後退,他要用所有仇人的命去祭奠他的母親。

可那時候他也是個孩子啊,很難拒絕糖葫蘆,也很難拒絕糖果。

他也想有一個朋友,像熊想想待傅菁那樣堅持,他想擁有那樣對待自己的人。

而那一串糖葫蘆,熊想想絞盡腦汁也憶不起來那回事。

她揮了揮手,往西廂房去。

“行吧行吧,不早了,該睡了。”

“想想,”白修喊住了她,“如果我幫你救出了傅菁,能不能重新認識我一回。”

熊想想回望他,歪了下腦袋,道:“其實我問過自己,如果互換經歷,我會怎麼做。我可能還無法做的比你好。”

白修眼裡的星星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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