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駟院的眾多血統絕佳的好馬之中,一眼就能看出哪一匹是屬於皇帝的。

它在後世被稱作阿哈爾捷金馬,三大最古老的馬種之一。自睿武帝后,燕赤才擁有了它的種馬,既是皇室的象徵,極偶爾才會賞賜給立下大功的臣子或者宗親。

而最好的那一匹,自然在皇宮之中。

它的淡金色毛髮在日照下閃閃生輝,如同綢緞,一打眼看過去,就知道它非常罕見昂貴。當年獻給睿武帝的來使都不必用華美的詞藻作過多的吹噓,只說了一句話——

“這是天神該騎的馬,現在將它獻給燕赤皇帝。”

汗血寶馬的四種毛色中,最出名的還是棗紅色的品種,在百里奔襲微微出汗後,汗液滲遍毛髮,在別人眼中,好像流的不是汗,而是鮮血。

當今聖上卻最鍾愛這匹淡金色的汗血寶馬,將其取名為騰霧。

早些時候,雲皎在啟祥宮蹭完靜妃分例裡的美食,決定順道去騎會馬消食,大皇子鬧著要一起,她只好將其帶上。

小赤兔看到主人來開心得不得了,在她身邊來回踱步,不時用鼻子拱她。

大皇子看得豔羨不已,也想騎馬。

他身份貴重,年紀又小,正常的高頭大馬他騎不得,赤兔小小隻的,由擅騎御的太監抱著,倒可一試。於是雲皎就大方地將愛馬借出,自己另挑一匹來騎。

結果一挑就挑中了騰霧。

主管太監陸公公額上的汗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娘娘啊,這馬怕是不好騎,要不您再挑挑別的?”

“我就喜歡它。”

陸公公嘆氣:“娘娘,這是皇上的馬。”

“皇上說別人騎不得嗎?”

“倒是沒有,只是它性子烈,只聽皇上的話,怕娘娘會被它弄傷。”

陸公公說這話,是因為之前端親王來時,騰霧就給他騎了。

對此,皇帝吩咐過,此馬除了康親王,其他人可酌情出借,如果被騰霧摔傷,他概不負責:“奴才是真怕娘娘受傷,不然就是冒著被皇上責怪的險,也得給娘娘這個面子啊!上回危大人想騎,被騰霧從馬上摔下來,躺了半個月才好。”

宮人的訊息最是靈通,熙嬪聖眷甚隆的事陸公公早就知道了。

換了別人張嘴就說要騎騰霧,他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走,怎會端著張好臉兒的解釋呢。

“呃,這樣啊……”

雲皎一聽,心生退意。

“你怎麼能對熙娘娘這樣說話呢!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刁奴,”

聽見陸公公的話,坐在赤兔背上的大皇子極為不滿,臉龐小小卻露出天家威嚴的崢嶸來:“熙娘娘在啟祥宮時跟我說了,她高超的騎術在寒陽獵場時技驚全場,不管多烈性的馬匹在她面前都溫順如幼犬,只是她馴服過的烈馬太多,早已不稀罕,倒是這嬌小可愛的馬兒入了她的眼。”

陸公公瞳孔地震。

他在上駟院當值,肯定是懂馬的。

原諒他把一雙眼睛瞪脫框了,也沒從熙嬪身上瞧出馭馬的能耐來。

這時,旁邊的騰霧彷彿聽懂了人話一樣,兩個鼻孔噴氣,活像皇帝本人在這嗤笑她的大言不慚。

“奴才惶恐,是奴才有眼不識泰山。”他壓著公鴨嗓告饒。

大皇子傲慢地揚起小臉:

“知道錯了還不快將騰霧牽出來!”

說罷,他回過頭來,朝雲皎笑得乖巧可愛:“熙娘娘,不要跟刁奴置氣,快上吧。”

雲皎:……

大皇子的每一句話,都是將她架在火上烤啊!

她在啟祥宮吹的牛皮,怎麼大皇子就全信了呢?倒是懷疑一下啊!頂著小男孩的狗狗眼,雲皎那句“嘿嘿,我裝的”愣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雲皎只好存檔,硬著頭皮上馬。

每次被甩下來,她就立刻讀檔。

她沒別的優點,就讀檔讀得特別熟練,已成本能,來來回回地折騰許多次,居然真讓她摸索出了一點秘訣。胯下的烈馬會如何掙扎,都被她掌握在其中。騰霧顯然不理解這弱不禁風的菜鳥為何能夠將自己的反應掌握得如此透徹,最後疑惑地停止了掙扎,勉勉強強容忍她坐在背上。

坐在汗血寶馬上看到的風景,比坐在小赤兔背上廣闊得多。

沒有對比沒有傷害。

這一比較,就把小赤兔比成了小赤佬。

“看吧,我就說了,區區騰霧不在話下。”雲皎得意非凡地向大皇子炫耀。

“熙娘娘真威風!”

大皇子崇拜地看向雲皎。

就在她組織語言開始新一輪的吹牛皮時,原本懶得理她的騰霧忽然騷動起來,往東南的方向失控奔去。

“熙娘娘!”

陸公公花容失色:“熙嬪娘娘!勒住它!夾緊馬腹!”

其他太監也跟著追了上去。

小赤兔從來沒這麼顛過雲皎,她這時才領教到了烈馬的厲害,顛得她三魂不見七魄,看清東南方的盡處,一抹明黃身影氣定神閒地看住自己。

“護駕!”

騰霧興奮地衝向主人,在即將撞到皇上之前,穩穩停下。

“胡鬧。”

謝知行嘆著氣抬手撫摸馬頭。

在其他人面前傲氣之極的騰霧在帝王面前溫順至極,馬背上的雲皎眼睛紅紅,膽怯又無辜的覷他,煞是可憐:“乖一點,朕抱你下來。”

被嚇呆了的雲皎張開雙臂環住他的頸項,被他圈在懷裡。

“想學騎馬就循序漸進,騰霧它脾氣不好,曉得害怕了吧?”

謝知行沒想嘲笑她,就覺得這行為危險。

他向來自重,從不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尋刺激。

雲皎卻在他懷中抬起頭,氣哼哼:“之前沒有心理準備,您等著瞧。”

要怎麼等著瞧?

下一刻,時光逆轉,雲皎重新回到馬背之上,騰霧尚未發狂。

她在心中預估時間,提前說:“你們看,皇上也來了。”

雲皎舉目看向東南方。

有了這句話在前,騰霧再次狂奔,便像她有意為之。

她唇畔掛著運籌帷幄的笑,馬兒一路奔襲至謝知行面前,她向他伸出雙手:“臣妾參見皇上,請皇上抱抱臣妾。”

——不是她不想裝下去,是她還沒學會獨立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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