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綰面帶微笑的來到三樓最大的包廂門口,遠遠就聽到屋中傳來幾道熟悉的說笑聲。

守在門口的都是幾位大學士的長隨,見到蘇綰綰,紛紛躬身行禮。

其中一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轉身就要通報,卻是被蘇綰綰攔了下來。

蘇綰綰與對方斂衽一禮,難得客氣的問道:“景叔,他們是在議事嗎?”

名為景叔的中年笑著回了一禮,和聲說道:“倒沒有聊什麼正事,就是發現了幾位了不得的後進之士,幾位老爺紛紛來了興致,此間正在品評呢。”

“哦?!”

蘇綰綰以為這些人湊在一起,肯定要對國家目前的困境各抒己見,不成想今日倒是應景,非但沒有‘多管閒事’,反而想起了提拔後輩?

笑著搖了搖頭,蘇綰綰直接命人推開木門。

吱呀一聲。

包廂中的議論聲為之一頓,幾位身穿儒衫的公子哥憤怒的回頭看來。

見到門口一身粉色宮裝的蘇綰綰,嚇得他們趕緊低頭回避。

那堂中為首的老者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來:“哈哈,是綰綰來了啊。”

蘇綰綰見到這人,微微揚起的下巴立刻低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禮。

“綰綰見過米叔叔,見過諸位前輩。”

迎著身旁一眾公子哥羨慕的眼神,蘇綰綰舉步來到堂中,四下一看,剛好見到眼神閃躲的晁補之……

“嘻嘻,晁師兄,好久不見,你答應我的那五兩顧渚紫筍,什麼時候兌現呢?”

晁補之苦笑一聲,朝一旁的張耒和黃庭堅求救,可惜,二人默契的拿起一張宣紙擋住了自己的臉,還順勢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無奈之下,晁補之只能起身,拱手說道:“小師妹,茶葉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來,你先坐,咱們坐下說話,元章(米芾)兄正在品評詩作,坐下來一起聽聽。”

蘇綰綰一臉得意的朝他努了努嘴,而後走到晁補之的位置旁,款款坐下。

米芾見晁補之被這個小師妹折騰得‘顏面無存’,當下便開口解圍道:“方才我們說到這首詞的詞牌,這摸魚兒的詞牌,嗯,無咎(晁補之),你寫過不少摸魚兒的詞,你來說兩句吧。”

晁補之如蒙大赦,接過話題,又覺得不夠,乾脆將自己的位置留給蘇綰綰,自己則是走到了對面的李格非身旁坐下。

那張書寫詞作的宣紙便在李格非手中,他這麼做倒也不顯得突兀。

坐下後,晁補之與李格非苦笑一聲,兩人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後,他接過李格非手中的宣紙,看了一眼詞牌,又看了看落款。

“咦,這小輩的書法倒是一絕,有點元章的味道。”

“呵呵,無咎,你這就有點誇張了,元章的書法自成一道誰人不知。”

“可是,真的很像啊。”晁補之朝一旁的李格非問道:“文叔,你也精於書法之道,難道你看了這麼久,當真沒有發現異常?”

李格非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他眼角瞥了一眼宣紙上的落款,又想起當初在陳工那裡第一次看到牌匾的感受,微微頷首道:“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元章的影子。”

這下子晁補之直接硬氣起來了,他一開始還不敢確定呢,但李格非都附和他的觀點了,那就可以確定,自己並沒有看走眼。

堂首之上,米芾正與黃庭堅低頭說著話,聽到晁補之‘不務正業’,好奇的側耳聽了兩句。

“哦,竟有此事,快快將原稿遞來。”米芾朝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

晁補之聞言,不等小丫鬟行動,自己就站了起來,將宣紙送到了米芾跟前,還促狹問道:“行啊,元章,什麼時候教出了這麼了不得的徒弟,回頭若是讓我兒少輔知道,怕是又要去煩你了。”

米芾接過宣紙,沒好氣的應道:“胡說,我說過很多次了,不收徒,怎麼可能……呃,這?”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宣紙上的字跡駭住了,“這,這……”

看著手中的宣紙,米芾覺得就像是在看自己三四年前的字帖一般。

他的書法中常有側傾的體勢,欲左先右,欲揚先抑,都是為了增加跌宕跳躍的風姿、駿快飛揚的神氣,以幾十年集古字的渾厚功底作前提,故而出於天真自然,絕不矯揉造作。

而此時手中的這一紙《摸魚兒》,竟然與他兩年前書寫的《葛君德忱帖》有八九分的相似。

要知道,那可是他突破書法境界的集大成之作,真正見過的人不過七八人而已。

“難道……”

米芾第一時間想到了幾位老友的惡作劇,可是仔細再看宣紙上的字跡,他立刻搖頭否認了這個猜測。

不說其他人,便是蘇軾、黃庭堅、蔡襄等人也時常模仿他的字帖,可真的能夠體會其中意境的,不是他自負,是真的一個都沒有。

書法境界這種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連他的愛子米友仁,都未曾習得他的書法精髓。

然而,現在卻是有人將他的書法,確確實實的學會了,而且還融會貫通之下,融合了不少自己的心得體會進去。

米芾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年齡,他的體貌特徵,他的脾性人格,乃至於,寫下這首詞時,他的所思所想……

“元章?元章?”

晁補之不知道他一瞬間腦補了這麼多,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奇道:“怎麼,不像嗎?”

米芾果斷搖了搖頭,而後用力的點了點頭:“像,太像了,不,簡直是……一模一樣。”

“啊?”這次輪到晁補之嚇一跳了。

米芾不等他說話,抬頭看向一旁的金風樓管事,問道:“這首詞是哪位小友所作,你即刻將人請上來,快!”

“這,這……”

“怎麼?”

管事無奈的解釋道:“回先生的話,這詞是洛水詩會送來的,人,應該在金明池。”

米芾一臉愕然:“在城外?”

這時,一道香風撲面而來,蘇綰綰早就關注著米芾的變化,特別是見到宣紙上的落款,她更是直接起身走了過來。

蘇綰綰先是朝米芾斂衽一禮,而後笑著說道:“米叔叔,綰綰認識他,要不要綰綰替你把人帶來?”

“當真?”米芾大喜。

蘇綰綰朝身後的隨從揮了揮手,便已經算是最好的回答。

米芾見狀,急忙說道:“記住,是請,若是對方不來,便留下一個地址,我擇日親自登門拜訪。”

蘇綰綰一聽,整個人愣了愣,不解道:“米叔叔,你找他不是興師問罪?”

米芾蹙眉道:“興什麼師?問什麼罪?”

蘇綰綰指了指宣紙:“他不是偷學了你的書法嗎?”

米芾聞言一怔,隨即莞爾笑道:“應該不是偷學,而是與我志同道合罷了,你還小,不懂!”

蘇綰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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