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濃重。
陰著天,既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
路燈的光對映進來,隔著玻璃,在牆角投下一道虛弱的光影。
屋裡沒開燈,透著幾分冷清。
莫顏齊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屋頂出神。
她目光清澈無波,可心裡卻有好多個聲音在爭吵咆哮。
煩躁地翻個身,側身而臥,眼睛隔著玻璃望向窗外。
對莫達南,她心裡是有恨的。恨他背叛了媽媽,在兩個家庭,兩個女人,兩個孩子之間,周旋了那麼久,欺瞞了那麼久。
恨他一手毀了原本幸福的家,讓莫顏齊早早的失去母愛。
恨他變臉像翻書,前一日還在扮演慈父角色,下一日就撕下面具,讓她叫別的女人做媽媽。
還有那個莫霹靂。
莫顏齊心痛地閉了閉眼。
如果沒記錯的話,莫達南曾經說過,莫霹靂就是他的命根子,是給莫家傳遞香火的人,是他這一輩子的寄託。
那她呢?
又算什麼呢?
當年憤而離家,這三年來,他除了偶爾過來逼迫她,羞辱她,又做過些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
莫顏齊甚至想斷絕關係,就當是陌生人,再也不見也挺好。
可終究躲不過。
就算她不願意提,當她和費謹廷站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人會問一句她的家世出處。
這是她的軟肋,披上鎧甲也無法保護的軟肋。
可即便如此,當莫達南落入困境時,本應該高興的她,卻笑不出來。
這種感情複雜得很,就像家鄉、母校一般,那些煩人的壞處,只能自己抱怨,自己吐槽,別人卻不能說一個不字。
剛才費謹廷的話,意思表達的非常清楚。
費伯謙是光明磊落的人,不會背後使絆子,也不會背後對莫氏下手。
莫達南這次的難關,全是他咎由自取。
比較之下,高下立現。在他心裡,是看不起她的家庭的。
不堪的爹,煩人的繼母,不著調的繼弟,大概這些人都是讓他反感的。
大概在他心裡,認為她也是泥潭裡的一員。
之前不在乎,是因為迷戀她的身體。當身體的誘惑透支,失去新鮮感和神秘感,餘下的感情靠什麼維繫呢?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厭倦和疲憊吧。
爭吵只是開始,接下來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用不了多久,兩人就該分手了吧。
她苦笑了一下,沒想到來的這麼快,比自己預計的日子,還要靠前些。
可是,眼底為什麼會如此酸澀難忍呢?
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的,可為什麼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悶悶地發疼。
門外傳來腳步聲,老舊樓梯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莫顏齊忙抬手擦一下眼角,兩臂交叉在胸前,側身向著窗外,閉上眼睛裝睡起來。
“吱扭”一聲,臥室門被推開。
“啪”的一聲,按亮了頂燈。
儘管閉著眼,依舊能隔著眼皮感受到刺目的燈光。
莫顏齊想要抬手遮眼,卻僵硬著身體忍住了。
他的腳步聲時斷時續,像是在屋裡兜了一大圈,才站定在床邊。
“起來吃點東西吧。”
費謹廷的聲音略帶沙啞,雖不高,卻跟以往不同。
聲音中的不耐煩,儘管隱藏得很好,依舊被她聽了出來。
她眼底一熱,卻是沒動。
下一秒,床邊一沉,是他坐了下來。隔著衣料,有她熟悉的體溫傳遞過來。
“我知道你沒睡,起來吃點東西吧,我熬了粥,還做了個冷盤。”
他伸手去拉她,可她兩臂夾緊,絲毫不給機會。
費謹廷低頭凝視她,看到細白眼皮底下,眼珠滴溜溜亂轉;還有她夾緊的兩臂,緊繃的肌肉,緊抿的雙唇。
他突然無聲笑了起來。
原想著讓她冷靜冷靜,平心靜氣地梳理一下現狀。
可她好像誤會了,這是在生悶氣嗎?
男人再細心,在女人的敏感面前,都是粗枝大葉。
細膩如費謹廷,一個遲疑,一句話,便讓莫顏齊腦補出了一個悲傷的分手故事。
對於她的傷感,費大少是一丁點也沒有想到。
懷揣著這樣的認知,他甚至想搞一個惡作劇。
他抬手輕搭在她的側腰上,拇指中指像是小人的兩條腿,一步一步,順著側腰往上爬。
莫顏齊怕癢,渾身癢癢肉,輕輕碰一下,都惹得她像含羞草一樣,躲來躲去。
一笑一鬧,那點子煩人的事兒,也就散了。
可這次,他好像預估錯了,任他的手指在莫顏齊腰側流連徘徊了好久,她依舊沒有反應。
如果她沒有緊抿著唇,費謹廷真的以為她睡著了。
他手上加重了些力道,索性從衣服下襬,把手探了進去。
在她光潔的後背摸索了兩下,見她依舊忍著,費謹廷索性放大招。
他試探著,把手往前伸去。
果不其然,不等他的掌心湊過去,那個裝睡的人一個翻身,毫不留戀,背對著他。
男人的好勝心,終究是被無情地挑了起來。
費謹廷沉了臉,身子一歪,躺到了莫顏齊旁邊。
平躺著喘了會兒粗氣,斜睨她一眼。
她後背如山,依舊繃著沒動。
費謹廷不知哪兒來的小脾氣,一股邪火蹭一下就冒了起來。
他都沒來得及細想,兩臂一圈,也不管莫顏齊願意不願意,霸道十足,就把人給翻轉了過來。
說是翻轉,好像也不準確。
他把人硬抱起來,直接放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沒有他伸開兩臂護著,莫顏齊就要從他身上骨碌下去了。
偏他還作亂,兩手虛虛地扶著她,並不用力。反倒是一鼓一鼓地拱肚子,鬧得莫顏齊跟伏在地脊上似的,一個不小心,就要摔下去。
“你幹嘛?”
她終究是忍不下去了,還未睜開眼,聲音已經透出不耐煩。
“讓你再裝睡。你不理我,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費大少一邊放狠話,一邊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子。
可是,那雙好看的杏眼睜開時,卻意外地湧出兩行淚來。
撲撲簌簌,出其不意,滴落在他胸口上。
隔著一層水霧,如隔著一道天塹,費謹廷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怎麼想的。
當場愣在那裡,呆若木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