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被撕開的。
在他們這裡,每一條通往前線的資訊都要經過再三檢查和稽核。
靳懷遠雖然詫異會有信送上來,但礙於家裡的關係,他也沒有那麼驚訝。
拍了拍通訊員的腦袋,靳懷遠伸手去拿。
然而,沒等他拿到,信就被另一個小夥子搶走了。
“排長,彆著急彆著急,我來給你念。”
靳懷遠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信封再次被人開啟,信紙抽了出來。
靳懷遠被幾個兄弟拉住,打著赤腳的小夥子迅速爬上一塊石頭,抖了抖信紙,清了清嗓子,大聲唸了起來。
“卿卿我心,一別而後,思念至……”
一句話沒有唸完,被幾個兄弟壓著的男人猛然躍起,幾個彈跳間將信搶了回來。
他的耳根通紅,黑臉似乎也窘紅起來。
“卿卿我心……”
下面的兄弟們繼續調笑著,有人則說:“趙集正你不行啊,才一句話就被搶走了!”
被叫做趙集正的人沒有說話,只是趁靳懷遠不注意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在眾人充滿壞笑的目光裡,繼續朝靳懷遠走去。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摸到靳懷遠身邊,男人大手驟然向後一抓,精準地抓過趙集正給他扔了下去。
趙集正哀嚎一聲,不等兄弟們再次調侃,再次嚷了起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嫂子說了,家中別無他事,惟思君盼君,夜不成眠,知道什麼叫夜不成眠不?就是想咱排長想的啊,晚上睡不著急覺……”
溝裡再次響起單身漢們豔羨的哀嚎聲,靳懷遠的臉更紅了。
因為,陸星月的信的確是這樣寫的,不過不是趙集正說的那樣別無他事,而是事無鉅細地寫了許多陸家和靳家的家事。
唐麗雲推倒楊琳琳就為了讓她拿回嫁妝錢的事,陸學文跑到靳家找宋秋心要錢的事,宋秋心顛倒黑白害她被抓進派出所的事,靳國榮跑到靳東峰面前顛倒黑白的事,以及在醫院裡各種不被人待見,受委屈的事……
總而言之,嚶嚶嚶,我不行,我害怕,你趕緊回來保護我。
剎那之間,靳懷遠就明白了通訊員遞給自己那封信時,為什麼表情會那麼無語。
這個時代的女性都是能獨當一面,撐起半邊天的,好像還從來沒有一個像陸星月這樣,動不動就滿嘴“卿卿我心”“思君念君”“盼君歸”……
靳懷遠蹲在樹梢上用力搓著耳朵,嘴角卻不由自主地越咧越大。
不過他當然明白,現實當中,陸星月並不是個嚶嚶怪,甚至不是個小女人,這麼做只不過是和那一夜一樣。
她讓他牽掛她,讓他放不下她,只有這樣,他才會在這片戰場上竭盡全力地活下來。
她讓他為她活著。
這和他最初的計劃不同。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真的和陸星月發生什麼,結婚只是一個幌子,一個拯救那個苦難的女孩子的幌子,給她一個喘息之機,脫離陸家。
因為這一仗太兇險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活下去。
可是現在……
粗糙的指尖在細膩的文字上撫過,彷彿又像那個夜裡,她細白滑嫩的身子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欲拒還迎,叫他不能自持。
既然她叫他活著,他怎麼能不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