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南征金軍左副元帥的僕散揆,對著淮西這捆柴已經磨了大半月的刀,雖然最初所有的下手區域都因林阡在他身邊插了個“轉魄”而變得棘手,但僕散揆也有個“青鸞”一早就深潛皖地偵察、並且盡全力刺進了林阡擺在他面前的當地宋軍心腹……單算這一局,僕散揆和林阡隔空打了個平手。

然而,林阡最強的那兩棋,卻不在暗,而在明:正是李君前領導下的江淮四大幫會之首“小秦淮”,以及雲霧山比武排名第五的“紫電清霜劍”葉文暄。後者還是時任建康府知府兼沿江制置使的葉適之侄,年少時期便常與朝廷命官打交道,典型的名門公子一呼百應,偏巧他也以林阡馬首是瞻。換而言之,此人不僅武功卓絕,還能促成淮西一帶的官軍與義軍通力合作……

明知堅硬,也必須砍,僕散揆為了緩解葉文暄和李君前帶給他的壓力,一方面與身處臨安朝堂的金軍王牌間諜“戰狼”保持聯絡,一方面親自去淮河邊實測水的深淺、廣狹和流速,甚至還喬裝去對岸暗訪地形、窺探駐軍、羅致奇人異士,那當中就包括一個與憂吾思實力相當的龍鏡湖。當然了,龍鏡湖的實力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洞悉。

“林阡,我下刀了,你擋得住?”局已布,棋可走,僕散揆知道自己是有勝算的,只求那個據說在楚州又走火入魔了一次的林阡抽身回救淮西之時,狀態好一些,別輸得太快、浪費他心血。

林阡當然知道“僕散揆就快開戰”,否則,近期的淮河以南、長江以北地區不可能有這般多的禍亂,那些全部都是金軍間諜深入宋民散播謠言引起,目的不就是先聲奪人地造勢、希冀能恐嚇那些沒膽氣的南宋官吏不戰而降棄城而逃?不過很可惜的是,僕散揆此計並未完全奏效,負責督視江淮軍馬的丘崈大人,雖然是個主和、善守之官員,卻曾慷慨直言:“生無以報國,死願為猛將以滅敵。”堅守氣節,誓與淮南共存亡。最高長官如此,宋軍眾志成城。

而林阡知道“僕散揆已經開戰”,則是透過海上升明月——

日夜兼程趕往淮西,途中林阡收到兩份情報,先後來自“轉魄”及其下線“玉兔精”。奇怪的是,轉魄說僕散揆將從“下蔡”渡淮,玉兔精卻說僕散揆將從“八疊灘”渡淮。兩個地點,為何牴觸?誰實誰虛?誰變節了還是誰打聽錯甚至誰被算計了?最詭異的是,雖然署名為玉兔精,玉兔精卻沒再作為轉魄下線,而居然用的是專屬於“滅魂”的暗號……

緊接著,轉魄和玉兔精不知是否猜到對方所為,又幾乎同時給林阡來了兩份情報,一個說下線中存在叛國者,一個說上線暴露。

這樣的海上升明月,委實不再可信,必須在查探他們是否遭遇動盪的同時,憑藉著宋軍自己的判斷來打迫在眉睫的淮西之戰。可惜那晚倉促之間,林阡接觸不到他倆來探明虛實和生死。也正是由於這高層動盪,轉魄一脈在林阡到達前便已轉入蟄伏,出於安全考慮林阡不能將他們隨意啟用,只能等轉魄或玉兔精在他到場之後親自、主動與他聯絡……

如此境地,林阡等人自然始料未及:海上升明月在中線、西線的情報網才剛修復,東線竟也罕見地臨陣掉了鏈子!柏輕舟說:“只盼‘轉魄’一脈的變故,和‘驚鯢’‘掩日’‘落遠空’都無關係。”吟兒也希望這是個獨立事件,甚至是一場誤會。

“接下來的戰,看來要盲著打幾日。”林阡只能信任地認為,轉魄這一脈是為了自保才沉寂,只需要幾天時間,就能衝破這突如其來的障礙。印象中,雖然轉魄和玉兔精身居高位,卻已經在軒轅九燁那裡過了關,暫時是沒有嫌疑的,這才漸漸活動頻繁了起來,隨著軒轅九燁的轉戰楚州,他倆叛國或暴露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誰想就是這個間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難道會是這樣嗎,大風大浪過去,陰溝裡面翻船……

“並不盲,八疊灘水淺,是更為合理的渡淮之地,主公,應當將兵力厚集於彼處。”柏輕舟一邊趕路一邊幫他分析,“下蔡,很可能是金軍的幌子。”

“軍師,無所不知……”吟兒心安的同時難免驚歎,畢竟這兩個地方,他們誰都沒去過。

“這般說來,轉魄是假,滅魂是真。”林阡稍微有了底,但對這二人的忠奸,卻不能亂作評斷。

二選一,柏輕舟選定八疊灘,阡吟自然無異議。然而與李君前會師於約定地點、說了幾句多年不見之後,阡吟便驚詫地得知,官軍義軍都選擇移師去了下蔡的花靨鎮,太過不巧——

李君前是淮西地區與海上升明月有直接聯絡的義軍最高領袖,所以和林阡一樣得到了相互對立的兩份情報;另一廂,僕散揆顯然也透過金軍的調遣,對宋軍給出了直觀的來去與變動。當地宋軍,無論官軍義軍,都早於阡吟面臨八疊灘和下蔡的選擇,他們在幾個時辰前作出了這樣一個慎重、穩妥、一致的判斷……

雖然林阡關於八疊灘的指令在決策後不久便及時發出,但有且只有李君前的幾支勁旅來得及撤回頭,官軍和義軍的主力一時間太難大變。

輕舟和吟兒聞訊後一樣心急:“他們怎就選了下蔡?”“還刻不容緩地移師了?!”

林阡作為主帥,不可能表現得像她倆那般不淡定,他知道,現在再教軍馬大動,情況反而更糟,所以今晚他帶來的人根本沒法停歇,必須儘快趕往幾里之外的八疊灘、做好每時每刻在那裡迎戰金軍的準備……因此,林阡只能在趕路的同時仔細詢問李君前:“大軍有何根據?”

畢竟,不管官軍義軍,都不可能是隨意選擇。

“因為,僕散揆剛到皖地的那段時間,便已然在下蔡一帶明察暗訪。”李君前說,“他親自喬裝打扮去了市集,與一個高手大打出手,不慎暴露了他一直窺探下蔡的心思。”回憶時面帶痛苦之色,“鵬飛他……”

林阡吟兒皆是一怔,才知菜市上龍鏡湖為救僕散揆、以獨門“手箭”射殺了當時對宋民拔刀相助的小秦淮十一當家沈鵬飛,林阡雖然已經對這個當家沒什麼印象,吟兒卻記得半山園裡一面之緣,那是個十分熱情的愣頭青、自來熟,沒想到再回淮南就已永訣,她難免為他感到唏噓。

“那確實可以證明僕散揆在下蔡察訪多時,卻也可以意味著:僕散揆由於暴露心思而不會再選下蔡。”柏輕舟說。

“軍師?”李君前不愧小秦淮的總舵主,雖然他比吟兒更熟悉沈鵬飛,卻很快便從悲思中抽身回神,認出眼前美貌女子正是傳說中的林阡軍師,“探子來報,僕散揆的麾下將領,昨日開始緊急向下蔡增兵,耀武揚威竟似隨時渡淮,所以,我軍才覺得刻不容緩、認為務必連夜調遣。”

“聲東擊西、避實擊虛的可能性高,他們的‘緊急’,正是為騙我軍的‘連夜’。”柏輕舟睿智地分析。

“唉,我是老了嗎,連這都想不到。”李君前拍了拍頭,略帶自責。

吟兒緩過神,笑起來:“二大爺,從前我說你老你就急眼,如今可好,自己說自己老。”

“所以你身邊也有金軍細作,是那個人提醒了僕散揆,注意到這個我抵達和你決斷的時間差。”林阡神色凝重,壓低聲音,這才是“連夜”的根本目的。

李君前一愣,點頭:“對你何時抵達的知情者並不多,唉,想不到又有個心腹大患。”一笑,“竟想起了八年前的夔州,我們同抓內鬼魏南窗。”這個細作,他一定要抓。

“李幫主,義軍連夜決斷,官軍竟無異議?”柏輕舟又問。

“官軍守將,何、姚二人,對我軍並不掣肘,然而,他倆卻無甚主見、遠見。”李君前說,“他們找人占星算卦,稱‘下蔡’確實是個對僕散揆意義重大之地,所以一致同意移師下蔡……”

“荒唐,下蔡分明是僕散揆的……”柏輕舟氣得差點脫口而出,卻忽然意識到天機不可洩露,就沒再說。

吟兒看她臉生紅暈更增美貌,趕著路還為她走神了片刻。

淮山隱隱,千里雲峰千里恨,淮水悠悠,萬頃煙波萬頃愁。

步入宋軍兵力稀少的八疊灘時,天色昏黑,正待亮起,深秋的涼意掠過眾人的衣袍,時不時地感覺腳底發寒、腦後生風。

這不祥預感充斥在每個人的心間,絕對不是純粹的錯覺,而是某種意義上的提示——僕散揆統兵三萬,即便大半去下蔡裝腔作勢吸引走了宋軍銳師,剩下的那些想要乘虛潛渡八疊灘也不可能不引起風吹草動。眾人的腳底發寒和腦後生風緣由在此,金人先頭部隊已經到南岸來了!

“君前,集結精兵強將迎戰。吟兒,將此地的弱旅全轉移走。”林阡當即發號施令。

晚了!轟一聲巨響,淮河畔炸開和激起的水浪中,陡然亮起兵刃掃射出刺目的光。果真是趁夜潛行、悄然渡淮、意欲攻佔南岸的金軍先鋒,他們苦藏了多時的火把和行蹤,在這一刻盡數由暗轉明,正好和天亮保持同步,乍一看去,還以為天色是被他們操控。

晚了?林阡一聲令下,盟軍劍拔弩張,或攻或守,各司其職。那時義軍從上到下都只一個念頭:當地守軍再如何措手不及,僕散揆的主力再如何浩浩蕩蕩,眾人都一定竭盡所能,將傷亡降低、將形勢扳平!

金軍先鋒果然是萬里挑一的精銳,不僅佈局周密、行動鬼魅,並且甫一登陸南岸,便認清最可怕的不是當地守軍而是這一支支奇兵、只要將他們突破便可以一馬平川,因此接二連三地向此地傾軋過來。無論從人數還是從實力來看,這一刻交戰於岸邊的金宋雙方實際都是勢均力敵的。

雙方顯然也都有一定程度的知己知彼,故而第一時間就按武功層次給自己挑準了對手,譬如小秦淮六當家唐鑫、十當家謝峰、十七當家李戩,共打以完顏、納蘭兩個渡淮金將為首的十餘出類拔萃高手;譬如李君前、三當家言路中、五當家南虎,打的是七個“僕散揆近來蒐羅的奇人異士”;譬如吟兒和十二、十三當家的大小橋,協助此間軍民中的老弱和已經受了傷的武者撤退,過程中她們很快就與緊追而上的黑衣女子大打出手。

林阡呢,一早就挑準了紇石烈桓端為對手,早在山東之戰,紇石烈桓端就和僕散安貞一起,在林阡心中並列為“十二元神的第一檔次”,作為金軍年輕一輩的中流砥柱,戰力上還有無窮提升空間。掀天匿地陣中,他和他的風裡流沙刀很可能是金軍的一個重要陣眼。

事實證明紇石烈桓端沒有辜負林阡對他的看重,風裡流沙舞若飛電過隙,場景驟然就被他強換到塞外荒漠。一霎,不聞刀聲,只聽狂風呼嘯,張不開耳,倏忽,人影俱消,驚覺華光四射,眼難再睜。問世間還有何人,一舉手揮斥出風沙滾滾,聲勢遍地,威力蔽天?比起山東之戰,內力膂力都確實更上層樓。

雖說那來自大漠的風沙一直不停地隨著他招式的運轉往林阡口鼻中鑽,但林阡運足氣力排宕之際,飲恨刀光狂閃,刀氣滿溢,刀境爭如天空中突如其來的暴雪,強猛地對著地面迴旋的沙漠奔騰而去,一邊卷掃一邊拉扯,掃得乾淨扯得精光,甚而至於很快還佔為己有——作為天生的“掠奪者”,他竟將紇石烈桓端意象裡的磅礴洗劫一空……

約莫二十回合,紇石烈桓端敗局已定,難以置信林阡現在的打法如此霸悍,這才不過暌違了一年多!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卻眼睜睜望著林阡從高手堂底端爬到了頂尖!是的,別說當時林阡需要以命相搏的司馬隆了,就算天尊嶽離,也……

負隅頑抗著,紇石烈桓端更沒想到的是,林阡的氣勢尚未將他完全打輸,就已經教他麾下一大群曾經膜拜他的人被嚇怕。遠望著金軍竟開始有忐忑不安跡象,紇石烈桓端一顆心驟然懸空,卻就在那時,一眾宋軍才要衝上前來追殲,便被金軍中的一個驍將接連甩出數箭擊殺。

沒錯,是用“甩”的,而非用“射”,只因那是一種暗器名叫“手箭”。出箭那人正是殺害沈鵬飛的兇手、此刻正在李君前對面的奇人異士之一、龍鏡湖。想不到,他在持槍和李君前軟鞭對敵的中途,還能趁李君前要顧別人的空隙,騰出另一隻手來刷刷刷地朝著湧上前的宋軍甩箭,箭無虛發,手法狠辣,全部打在眉心,直接洞穿頭顱。

林阡不知那人和紇石烈桓端誰更強,卻清楚他的群攻殺傷堪比吳越,是此時此地的重中之重,因此想都不想,帶動紇石烈桓端一起往李君前那邊的混戰偏移。那時林阡想得很美,他能幫李君前添把手、對著紇石烈桓端和龍鏡湖以一敵二。於是,終於將兩大戰場生硬拼接之際,林阡打定主意,長刀繼續砍紇石烈桓端,短刀只分出一部分力道去引龍鏡湖的槍、希冀龍鏡湖沒辦法再發手箭——

奈何林阡註定想太美,倒不是輕敵,而是心太大……好吧還是輕敵,不慎吃了大虧,才剛靠近龍鏡湖的槍鋒,便意外察覺短刀不應該“只分出一部分力道”,亡羊補牢的他,本能調運氣力來阻止這罡風吞沒短刀,卻立竿見影地顧此失彼——好不容易這邊成功脫險,那邊,同樣是絕頂高手的紇石烈桓端、風裡流沙刀便已欺身……

林阡堪堪將長刀轉攻為守,冷不防胸口便是一陣發麻,一不留神龍鏡湖的手箭再次飛射向四面八方,林阡想也不想,囫圇將紇石烈桓端斥開老遠,與此同時衝上前去、擋在宋兵們前面橫刀攔阻,手忙腳亂,左臂被其中一箭擦過,登時血流如注。

當今世上,幾人能有這般力道,一擦而過就打得林阡血流如注!林阡斷定這是高手堂頂級水準、明顯在紇石烈桓端之上,所以不得不為龍鏡湖調整主次。一旦找準對手,這場以一敵二總算不那麼狼狽,然而,卻又因為這兩人都不容小覷而空前吃力……加上林阡前幾招就已受傷,如此一邊打著一邊血在冷風中狂飆。

林阡哪顧得上止血,滿心只剩一個想法:這個龍鏡湖,人看上去不狠,手卻狠,和新嶼一樣,對等閒之輩群攻時,手底下壓根沒有活口,所以才令敵人對他除之而後快……“他必須死!”林阡不知他到底何方神聖,只道僕散揆在下蔡挖掘出了這一隱士,既為宋軍惋惜“竟教僕散揆招納了這可用之才、後患無窮”,又當場萌生了“他這杆槍我要定了”的殺念:殺了他,把他的槍送給子滕也好,祭祀此戰枉死的戰士們也罷,總之不能再讓他再活著,以槍震魂以箭追命。

不過,林阡自己也明白,即使單打獨鬥,也很難立即將他除去。畢竟對方的實力擺在那裡,林阡又剋制著自己務必遠離那些可能入魔的最強意境,只得一板一眼地施展次強意境、被諸如此類的條條框框束縛著……飲恨刀連環幾十招殺開之後,十之五六雖然能給龍鏡湖造成威脅,但都被龍鏡湖的槍設法化解,十之二三構不成太大威脅、與其不相伯仲,再有十之一二,才剛打過去就被龍鏡湖切中肯綮、繼而窺出破綻反推過來,林阡意識到那些招式都是和尚的筆法演化而成,心念一動,難道他竟是和尚師父的故交……

果不其然龍鏡湖臉色也有異:“憂吾思,竟收了個徒弟?”

“難怪這麼強,真是高手堂……”林阡心中嘆息,當真是師父的舊友。可惜國難當頭,身邊盡是要保護的人,此刻就算和尚站在面前,他也不會留情面,相信和尚也是一樣。

沉溺戰局久矣,都不知以一敵二是何時演變成的單打獨鬥,不是紇石烈桓端不強,而是龍鏡湖光芒萬丈。

緩得一緩,才發現李君前不知何時已經戰勝了另外幾人,幫他分擔走了紇石烈桓端。

太長時間沒有並肩作戰,今日重逢,竟直接進入了合作無間的狀態,林阡只覺痛快,不再多想,開始平心靜氣地嘗試往最強招式靠,龍鏡湖卻也不甘示弱,槍法愈發兇猛,大約是做慣了屠夫,表面是平平無奇的一槍“猛虎弄風”,內涵竟是“山河滾到我屠刀下宰”的觀感,一時之間,彷彿見到數十年前他的經歷,但凡是長槍經行之處,屍塊、血跡、慘聲,染滿了令人窒息的時空……

那般摧枯拉朽的殺傷,若不是林阡拼著性命擋,就是其餘所有人遭殃。不誇張,“所有人”,所以縱然林阡也得拼著命。

好在林阡身經百戰,於漩渦中從容不迫,淡定自若地打出了河東時大殺四方的那招“天下高手如電抹”,由於和制止入魔的“萬刀鬥法”相互融合,殺傷力略有降低,但是在楚州打軒轅九燁“足夠”。然而林阡自己也發現了,幾乎同樣的攻擊性,今次的成效明顯不如與軒轅九燁對敵時——那龍鏡湖雖然被打得退後一步,卻還是奮力招架住了這一刀,繼而毫不遲疑地又補上一槍,迫得林阡不得不嘗試著再添些力道。

林阡一邊壓制著自己一邊壓制著龍鏡湖,掂量他的內力,分明在嶽離之上、完顏永璉之下,這個檔次,他以前一直以為沒人,直到和尚和龍鏡湖在他的戰史上並駕齊驅著來了——來得好啊,來了我才好跨過去!

群攻和單挑都屈指可數的勁敵,令他應戰時視線都不能移!既緊張得難以言喻,又高興得酣暢淋漓。所以來不及去關注李君前和紇石烈桓端的戰鬥,只能感受到身旁另一戰場的忽而乾燥忽而潮溼,那是屬於紇石烈桓端和李君前各自武功的特色,卻,一樣熱!

風裡流沙,刀如其名,內蘊風沙滾滾之粗糲,又藏胡笳陣陣之蒼涼。

白門四絕藝之鞭如潮,江海爭流,浩蕩無涯,一波接一波帶著自身漲落朝紇石烈桓端湧蕩,無愧其招式名稱“襟帶大江左,平望見三州”。

這二人旗鼓相當,刀鞭交匯時,沙入了潮,浪沒了風,胡笳與江水之音交響,竟有種“水和沙攪合在一起、把黃河真正打出來了”的感覺,偏巧兩個人分別是山東、淮南金軍宋軍的領袖,一個翩若驚鴻,一個矯如游龍,不管本人氣質,還是戰鬥風姿,都是平分秋色。可惜此刻淮水南岸大多數人只顧逃命或戰鬥,若有人有閒暇旁觀,怕要吟出“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來。

最終,因為連林阡和李君前親身在場都只能勉強持平,一旦僕散揆的主力大軍氣勢洶洶渡淮而來,南岸寡不敵眾的宋軍就只能兵敗撤退。

雖說官軍有貪生怕死之輩,前推後擠,自相踐踏,卻也不乏提起刀槍、與義軍一同抗拒外敵者。紛亂虜塵中四處瀰漫著漢家氣節。

“林阡,論謀略,你大概南宋第一、天下第四。”龍鏡湖深知僕散揆勝在先發制人、出其不意,此刻他完成了制衡林阡的任務,便滿意地收回槍來站到了僕散揆的身後,看得出,他和僕散揆根本不是臨時的戰友。

“哪三個在他之前?”紇石烈桓端饒有興致地問,那時在場的所有高手都已精疲力盡,後續便只能交給主力大軍。

“王爺,夾谷大人,僕散大人。”龍鏡湖說的是金國公認的謀略排名,不過夾谷清臣雖是名將,已然去世多年,不曾與盟軍交過手。

“不敢當,還有家父、田若凝將軍、越野寨主、楊鞍當家、寒澤葉、楚風流、完顏君隱、紇石烈桓端、黃鶴去……林阡勉強第十三。”林阡把贏過他或者有實力贏他的能記得的都說了一遍。

聽得這話,原本想嘲諷林阡和南宋的龍鏡湖臉色變尷尬,紇石烈桓端倒是不可能被他挑撥離間,聞言卻還是笑了起來:“盟王過獎,桓端還是第十四吧。”

“可以撤了。”這時李君前收到訊號,知道雖然失地、但兵馬總算保全,所以提醒林阡不必殿後。

“好。”林阡聞言不再戀戰,吟兒應該還在等他。

“莫追。”僕散揆看龍鏡湖心急要追,趕緊提醒,“必有埋伏。”

“好……”龍鏡湖經驗不足,對僕散揆言聽計從。

僕散揆感激地望著他:“鏡湖,王爺知道你回來便已經相當高興,看你立功了,必然更暢快。”

清點戰局之際,卻看有人扶著黑衣女蹣跚而來,僕散揆不禁一愣,始料未及:“傷得重嗎?”記憶裡黑衣女也是武功高強直逼南宋九分天下的。

“不礙事……”她臂上還滴血,臉色也蒼白,神智卻清醒。她的副將氣憤不已:“對方以三敵一。”

“縱師深入,在所難免。你受苦了。”僕散揆點了點頭。

“實也不然。那三人中的姐妹花不甚高強、只能掠陣,卻是那白衣女子,劍法靈幻、凌厲,前所未見。”黑衣女中肯地說,“她是正面贏了我。”

僕散揆和龍鏡湖皆是一愣。畢竟和僕散揆一起研究過戰局,龍鏡湖很快就意識到了那女子是誰,面中頓然就流露出一絲苦色,僕散揆不希望他戰意降低,趕緊顧左右而言它:“今日奪取潁口,可喜可賀,眾將士一鼓作氣,桓端,奪取安豐軍的任務,便交給你了。力氣若不夠,就讓部下上。”隨刻便與桓端說起所知,“宋有步騎一萬五千在鷂子嶺……”這情報卻和青鸞、戰狼都無關,這些日子,僕散揆終究不是白白地暗訪地形、窺探駐軍。

“僕散大人,你放心。”龍鏡湖終於平復心緒,“我既決定回來,便是想堂堂正正地回到王爺身邊。”當年他想回王爺身邊就務必救活的女嬰,造化弄人地他現在若想回去就非得殺死她不可。

日上三竿,林阡、李君前總算與鳳簫吟會合,李君前當即把搖搖欲倒的林阡交託給她,自己則馬不停蹄追去與小秦淮主力會合。吟兒看林阡又一次滿身是血,雖說家常便飯,還是難免擔憂。林阡清醒過來,見吟兒毫髮無損,不由得喜形於色:“想象得出,你打敵人時的‘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

“若非大小橋姐妹掠陣,怕也是要輸的。”她給他把身上隨便裹的傷全都纏好了,扶著他站起身,“僕散揆實在厲害,不到一個月功夫,手底下聚來這麼多奇人異士。”

“是啊,他可以說用兵如神,遠勝於我。”林阡點頭,不管是知己知彼藏了個龍鏡湖,還是抓住時間差地聲東擊西,僕散揆這次能在他眼皮底下渡淮,就是正面將他打敗、他必須承認有差距。

正說著,殺聲又起,想來僕散揆在探明虛實、確定伏兵盡退之後,便率領大軍順勢南下,追兵說來就來……“走吧。”林阡保持理智,此刻身負重傷不宜硬拼,何況背後還有保全了實力的小秦淮兵馬以及坐鎮淮西的葉適葉文暄伯侄,如若聚攏,並不怯戰。

林阡原是想與吟兒運起輕功、飛林走樹地緊跟李君前而去的,沒想到就在這秋日的豔陽高照之下,踏足那片蔥蘢翠綠的參天大樹之上,竟然發生了一件不合時宜的意外——明明是兵敗逃難的過程,前途未卜,後有追兵,他自己還算失血過多奄奄一息……

“那個大夢丸,想不到還是會搗亂……”林阡卻覺得罪惡至極,金軍已然渡淮,敵人近在咫尺,家國破碎不安,焉能不分場合?然而情之所至,他完全剋制不住,眼中腦中只剩下她。

好不容易清醒趕路,還是時不時地血氣上湧,好在那時候吟兒疲乏不再勾引,他便也能找回些許自控之力:敢情這是在鍛鍊我學會控制入魔?!

終於到安全地帶時已是午後,阡吟與李君前、柏輕舟會合,驚聞僕散揆大軍攻克安豐,這還沒到一天功夫,南宋的官軍義軍都是潰不成軍。

“僕散揆,真正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吟兒說,在僕散揆的對比之下,楚州的紇石烈執中儼然就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如今,霍丘、合肥、廬江、含山,都是守備的重急。”柏輕舟對李君前說。

“不止如此,還有和州,也要未雨綢繆了。”林阡低聲說,“看來我們要提前去拜訪葉適葉大人。”

回過身來,看了李君前一眼,李君前不用多說,已經心知肚明。

論戰備,宋軍並不遜色——明察暗訪、事必躬親、奇人異士,這些,難道李君前就沒做嗎?

僕散揆之所以勝,根本勝在情報!

這一戰,控弦莊的青鸞甚至戰狼都大顯身手,海上升明月的轉魄一脈卻被僕散揆先下一城!

林阡和李君前又怎可能坐以待斃?知道破綻何處,自然要去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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