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慘叫,卻是董裕的人頭滾落了幾丈遠。

“董裕,老子也本不想殺你。”那個叫吳贇的驃勇大漢,現在站在劉淼、吟兒身前,帶一絲愧疚之色把吟兒扶起:“主母,您受驚了。”劉淼站在吳贇身邊,朝吟兒輕輕點了點頭。

吟兒微微一驚,神色一凝,笑嘆:“恰如林阡所言,果然用不著我插手。”

“盟主此言差矣。若沒有盟主,不會這麼快。”張鑑亦走上前來,“原想去麻黃塄再拿下他們,現在可好,就地正法。”吟兒一怔,原來自己的洞察力還不夠啊……舒心一笑,剛剛她挑張鑑動之以理,是因看出他是斯文人至少通情,現在回想,張鑑原是聽命於林阡的,怎可能不對她附和。

“張鑑,連你都?!”單行氣憤至極,豈止吟兒洞察力不夠,單行哪能知道,自己最親信之人,竟早就對林阡推心置腹。

“寨主,盟王對你,實在已經仁至義盡,可惜你不知道珍惜,也從來聽不進勸告。”張鑑苦嘆一聲,搖頭離去。實則黔州之戰,他便已看穿單行。

只消半個時辰,孫琦、劉淼、吳贇等人便遣散了這些隴西匪兵和沈家寨盟軍,吳贇提著軍刀在陣前走動,“如主母所言,棄械投降者,全既往不咎。”看見雙劍孫琦迎面而來,為適才被迫誣陷他的事道了歉,得到孫琦的諒解兩人握手言和,議及料事如神的主公和一身是膽的主母,均是讚不絕口。

軍帳內,停放著身首異處的董裕,半刻前他還活生生地為單行鳴不平。誠然,站在他的角度,看的世界也有道理。

單行卻永遠不會料到,他在隴西的死忠,只有董裕一人。半刻之間,劉淼吳贇張鑑相繼倒戈,可謂給了他致命一擊,以至於單行一直若有所失,無感陳殺王和胡三十的虎視眈眈。

直到吟兒與何勐走進來的那一刻,單行才感應般抬起頭來,冷冷看著吟兒:“真一位勇冠三軍的盟主,我那麼周詳的計劃,全不想會栽在你手上!”

“且不說林阡早就佈防,你的計劃,存在破綻。”她帶著些許憐憫看他,“孫琦是林阡的人,要處置不是你能處置,完全可以等林阡歸來再議,此為一;前線正在打仗,你本該安穩作後盾,卻大張旗鼓聚眾滋事,此為二。”

“我也竟忘了,你不是我的部下,你有處置我的權力。”單行冷笑,“真正到了這一天,你未必是風七蕪,卻一定是林阡的女人。”

吟兒一怔,嘆:“真可惜。”

“可惜什麼?”他一愣。

“你明明瞭解林阡,瞭解我。”吟兒說。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得不殺我,我也不得不殺他。”單行聲音嘶啞。

“蘇慕然他們利用了這一點,於是誘引你來殺林阡!真是卑鄙。”吟兒攥緊了拳。

“你既已經知道蘇慕然是主謀,我便實話告訴你……孫琦的駐地只是其一,明天天亮以前,殺林阡的伏兵,至少還有兩支,我和蘇慕然達成一致,她的人,混在我的兩個心腹手下。”單行面露一絲不妥協的微笑。

吟兒面色一變,怒聲喝問:“同黨有誰!”單行只是微笑,殺阡之心如此堅硬。

吟兒關心則亂,衝上前一劍架在他脖子上,惡狠狠地瞪著他大吼:“大勢已去,何必作這困獸之鬥,把同黨供出來,你可以將功折罪!”

“你自己說過,成王敗寇,不冤枉。念在師徒一場,動手時儘量利索點。”單行閉上雙眼。

“紫雨呢?要置她於何地?”吟兒低聲問,單行一驚,睜開雙眼,沒有迴音。又是一陣沉默。

何勐命人前去尋紫雨,簾帳掀開,可見月上中天,還有幾個時辰的時間了,吟兒知道單行奪孫琦據點是要打著鋤奸的幌子預謀刺殺——這一支是單行親自統帥,足以證明,那又兩支人馬的實力,一樣不容小覷。

“師父,為了紫雨和你們的孩子,你也該留自己一條明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別迫我和紫雨都恨你一生。”吟兒噙淚看著他。

“哈哈。”單行忽然笑起來,同樣噙淚看著吟兒,“真是諷刺,我和紫雨在一起,只是為了方便操控你、讓你在我和林阡的對峙中選我,如今,竟反遭到你這女子心狠手辣地利用。”

吟兒一驚:“你說什麼!?”一把揪住他衣領:“你給我講老實話!究竟有沒有真心愛紫雨!?”

“紫雨她,到底是誰的牽絆……”單行答非所問,陡然眼神一變,雙手竟不知何時已掙脫了繩縛——繩縛,本就是他自己縛的,僵持到現在,也許就是在等著這一刻吧!

吟兒回神,暗叫不好,手還提著他衣領,便被他戳中了腹上的天樞穴,所幸何勐就在一旁相護,看單行擊倒吟兒立刻上前,右腕一翻北辰劍應聲出鞘,吟兒還未來得及喊出一聲“不要”,只看見半空裡騰旋一道凌厲的寒光,出於何勐,止於單行,霎時血如泉噴。正巧那紫雨被人帶到這軍營前面,可憐她才掀起簾帳便看到丈夫暴斃,只是幾步路的間隔,卻是陰與陽的永訣。

紫雨她,到底是誰的牽絆。吟兒強忍腹痛,看著單行臨死前因為看見紫雨而露出的那絲純粹的笑,還有他目光在渙散前殘存的一絲溫柔,還有什麼不明白,單行他本來是可以逃的,終於卻選擇了刻意求死,只是為了不連累紫雨,只是為了說明紫雨和他沒有關係,只是為了讓紫雨能安全地活下去。單行他,明明計算出吟兒不會殺紫雨,所以選擇和林阡同歸於盡,卻給最可憐的紫雨留下了一條生路,不至於她會被千夫所指。

紫雨彷彿沒看見眼前的一切,只是眼神空洞地、踉踉蹌蹌地走到吟兒面前,那時何勐還在扶吟兒起身,紫雨則面色蒼白、柔弱憂傷地輕輕跪在吟兒身前:“主母。”

“紫雨。”吟兒聽不得這個稱謂,霎時搖頭,眼中充溢著淚。

“求主母,放過我和單大哥。我可以帶著他遠離這些打殺,我們,再也不回來……”她喃喃地說著她本該求的情,“單大哥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他是隴西的寨主,可是海逐浪和郭子建那些人,可以公然欺辱他……他心裡的苦,我都懂……他謀叛,不是自願的,是被逼的……別殺他,別殺他……”跪著的同時,她身體搖晃,體力不支。

吟兒想起危機還沒有完全過去,硬是把眼淚迫在眶裡沒落下:“紫雨,原諒姐姐……我也要保護我的男人。”站起身來,決然背對。

子時方過,吟兒便率何勐劉淼等人離開隴西據點,此地軍兵,暫且交託張鑑吳贇孫琦打理。

不忍看單行的屍體是如何潦草地被清理出中軍帳,不忍看最終失去了意識像被抽了靈魂由女眷們扶著走走兩步腿一軟又倒下去的紫雨,沒有呼天搶地和歇斯底里,紫雨偶爾恢復了神智會喃喃地重複著求情。

紫雨,紫雨,竟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最愛的人。吟兒聽著自己沒有規律的心跳,這顆心,不久以前還說過要守護師父和紫雨的愛情……

胯下的玉項墨,得到它的時候,只是為了能乘著它飛奔回師父和紫雨身邊。此刻馬不停蹄,卻是要去阻止師父的計劃,救那個對自己至關重要的人,竟對師父拋棄,竟對紫雨逃避……

如果說對師父的情誼尚可被立場拆除,和紫雨的卻豈能因時間和地點轉移。常憶紫雨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事事都要詢問自己意見,常憶紫雨隨著自己流離時常常小女兒嬌憨憧憬著她倆的未來,常憶紫雨為了能和自己朝夕在一起而向管家苦苦哀求,常憶自己病了三天三夜醒過來紫雨眼睛都哭得紅腫了、她三天三夜飯沒吃覺沒睡捱了小姐打罵只為照顧自己……記得紫雨第一次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單行了,記得自己穿針引線過足月下老人的癮了,記得紫雨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所以把自己扮成男孩了……還有郭子建大動干戈的那天,自己忍辱負重跟著他去見林阡、紫雨不顧危險送了很遠很遠……雖然那天七蕪一直不敢轉過頭去看,可是紫雨是誰啊,不用出聲七蕪都知道她就在不遠的……

可是,風七蕪啊風七蕪,在一個“你未必是風七蕪”的狀態下,你親手扼殺了紫雨的幸福,你害她掉眼淚,害她失去了依靠,你教她以後何去何從……

紫雨下跪,紫雨哀求,紫雨叫“主母”,其實就是對她鳳簫吟的宣判:姐姐,我恨你。紫雨沒說,但吟兒聽到了。

吟兒倒吸一口涼氣,卻根本不容喘息——真正考驗她的還全都等在後面,輕重緩急,生殺廢立。唯能狠下心來,把過去拋諸腦後。

此行快馬加鞭離開隴西去渭源,是因看準了單行的死忠最可能散佈彼處。須知隴西據點一直都靠呂之陽和單行合力管轄,兵源一來自孫琦諸匪,二來自盧瀟舊部,三來自林家軍,單行的死忠不可能多,這也是郭子建先前可以大動干戈的緣由。

渭源據點則不然,組成渭源據點的人馬,大多都是當地山中無老虎的產物,一開始一盤散沙,由單行一手整合,絕對聽他的話,更方便他遠端操縱,可以完全受蘇慕然蠱惑。

所以,吟兒的目光,可以鎖定並縮小在地圖上渭源縣北部、孫琦部落麻黃塄與林阡戰場臨洮縣那條連線上。

“實不知那傻子有沒有得到訊息!”吟兒揪緊了心地擔憂。別人也許都不會這樣擔憂他,奈何林阡和她單獨相處時總是木木訥訥的。

“七蕪!七蕪回來了!”聽得這呼喚,吟兒才緩過神來,那已經介乎丑時和寅時之間,渭源縣據點的二當家一邊披著衣服起床一邊興沖沖地迎她,當然認得她風七蕪,當初單行教她砍瓜切菜的時候,是他誇她學武神童的……

吟兒心裡一慟,見狀就嗅不出有戰亂跡象,故而微笑上前:“三當家四當家和五當家呢?”

“咦,怎麼這麼多人?”二當家納悶地看著何勐、劉淼,這時眼睛一亮,拉住胡三十和陳殺王兩個老熟人嘮起嗑來:“什麼風把你倆給吹來啦!”

“回答主母!”何勐跟海逐浪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一劍按到二當家面前,直把人家嚇了一跳:“主……主母?”回頭看朝吟兒,還在狀況之外。

“二當家,把眾當家都召集來,我有很重要的事,務必要快。”吟兒鄭重懇求。

“好!”二當家點頭,趕緊叫人去燃火發訊號,從山頭上往北看,已經和前線戰場的烽煙首尾相連、蜿蜒到天邊一如曙星。

過不了多久,三四當家都風塵僕僕被召集,五當家卻藉口因故不能趕至。因何故,不言而喻。

吟兒記得五當家的兵力大多屯於慶坪,笑了聲:“真跟那麻黃塄交相輝映!”一邊說笑,目光已經從這兩個地名之間發現了三當家所在的七聖鄉恰好也在當中,心念一動,情知有異:和五當家一樣,三當家他,也是叛徒!

接近卯時,所謂的明晨,最多還有一個時辰,如何滅了這個三當家再去滅五當家,才能使林阡的凱旋之路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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