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昏,兵馬凋殘風沙盛。

當齊心協力、捲土重來、放手一搏,竟再遭痛擊、鎩羽而歸、損兵折將,金軍無法承受這最後一線希望的破滅,萬念俱灰甚至有要自行撤離隴右的態勢——不主動撤出,那就被趕出,一樣。

如此,面對著麾下十多路狀態低迷的軍兵,統帥縱是齊良臣薛煥黃鶴去也儼然無力迴天。身為對楚風流薛無情的援軍他們自身難保,短期內金軍已註定絕無可能翻身。

抗金聯盟大盛。這樣的打遍隴右無敵手,依稀是洪瀚抒到來後第一次,在洪山主插手之前卻是家常便飯。

久違的勝利,對盟軍而言可謂否極泰來、撥雲見日,然而見慣了局勢瞬息萬變的林阡又豈可能安於現狀、掉以輕心,何況養傷期間他還收到楚風雪的信報,稱陝西方面似有異動,“完顏君隨應正在作齊良臣聯軍戰敗後的進一步安排”……

楚風雪送傳的這一情報,吻合了陳旭日前對林阡的推測,“楚風流一味採取拖字訣,是不甘心、有所謀圖”,陳旭看穿了楚風流,表面好像沒什麼動作的她,其實一直沒放棄在找突破口,齊良臣薛煥等人敗得再慘都不會影響她骨子裡的堅韌。

只要楚風流還活一日,隴右之戰就一日不完,無論安全危險,她永遠都是最難對付的那個。盟軍只是短暫取勝而已,此刻形勢越是穩定,變數可能就來得越急。

林阡原就推斷:“金軍雖然一時難以逆轉,卻根本不可能認敗,定然還有後招,也許在楚風流手上。”如今結合此二人說法,林阡更是心底雪亮:“金軍確實有後招,且後招就在楚風流夫婦手上,他倆協作”。

細作楚風雪和軍師陳旭,林阡引以為豪的兩把殺手鐧,一個滴水不漏,一個料事如神,雙劍合璧,使得完顏君隨和楚風流的任何動作和心理都瞞不過林阡,甚至是完全鋪陳在了林阡眼皮底下。

是以林阡傳令諸將,趁勝追擊,不可懈怠,不僅海逐浪何勐需抓準時機一舉攻陷臨洮楚風流,身處定西縣南的洛輕衣等人也應加緊戒備、謹防完顏君隨再出奇兵從黑山附近借道。與此同時,白碌葉碾境內的曹蘇亦不得不列入考慮,他們這些雜碎,沒少拖過後腿——

曹玄蘇慕梓,袁若一人自然不是他們對手,幸而先前宇文白依循藍揚之令已與袁若休兵言和,只消林阡再擬一封書信,勸其與袁若協同鎮壓曹蘇即可。

那宇文白原就與盟軍交情深厚,加之駐紮白碌的祁連軍最大傷害來源正是曹蘇,自是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與林阡聯手。藍揚陸靜等人雖未就此發表言論,卻也不見得有多少反對之意。

由此可見,祁連山在洪瀚抒失蹤後就已向林阡傾斜,齊良臣與林阡決戰那日,曾以為“金宋雙方直到今天才不必分心分兵去應付祁連山、可以一心一意與對方戰。”事實上,局勢從那時起就不是平衡的,金方恐怕不可能一心一意和林阡戰了——林阡擁有的人脈怎麼會允許金宋勢均力敵?所謂的中間力量祁連山早就被林阡拉攏!

順應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林阡,乍一看完全奪回了隴右戰爭的主動權,勝利唾手可得,無懼金方後招。但令誰都不曾想到的是,偏有人超出意料,令林阡在事後也不得不嘆低估、失策——

那個人,正是曹蘇手下的第一員猛將赫品章。

他之強悍,郭傲史秋鶩全是手下敗將,袁若耿直無不曾嘆息稱讚,孫寄嘯武功再高謀略也輸他不少,即便多方都給過林阡“赫品章戰力一流”的資訊、甚至耿直都命喪赫品章之手是郭子建的勢不兩立、林阡也明明拜託宇文白與袁若齊心協力牽制住他……只需“牽制”而已,卻連宇文白袁若合力都未能辦到!

這一次,曹蘇的軍師諶迅儼然幫先鋒赫品章看準了機遇,就趁著齊良臣和林阡大戰到白熱的那三天三夜,臥薪嚐膽了一大段時日的曹蘇大軍蓄勢再起、厚積薄發——金宋之戰落幕、兩敗俱傷之際,便是曹蘇鋒芒展露之時……

林阡當然失策,當然會敗,因為失了先機,因為動作比諶迅慢了,因為考慮得不夠周全,不知敵人狡詐險惡、膽大妄為若此,林阡尚且以為曹蘇需要的只是牽制,尚且覺得曹蘇會因為這場金宋大戰被敲山震虎,然而事與願違,金宋大戰進行的同時曹蘇已經趁機崛起。林阡剛完成一場焦頭爛額的苦戰,才發現出力最少的曹蘇獲利最多,他想牽制的人先牽制住了他,又怎還會被他牽制。

但話又說回來了,即便這樣,林阡能不打齊良臣嗎。

坐收漁利的曹玄蘇慕梓,手攥著諶迅赫品章一文一武兩張王牌,不由分說繼續壯大地盤。短短五日,又藉機吞併盟軍諸多地界,形如滾雪,火趁風勢。白碌葉碾周邊盟軍,尤其亂溝史秋鶩所率,經不起赫品章諶迅一勇一謀的聯手打擊,急速便淪為了殘兵敗將,所幸有楊致信的得力支援,否則亂溝全都會落在曹蘇手上。另一廂,袁若宇文白聯軍亦屢屢受挫,非得靠洛輕衣郭傲諸方抽調人手襄助。

蘇軍原本因越野的緣故在定西就有根基,自然趁勢召回了不少舊勇,當地尤其天池峽一帶更有不少見風使舵之輩,平日就人心惶惶,見曹蘇大盛立即便投奔了過去,錦上添花。於曹蘇而言,今次真是成功滾雪。

“不必愁眉苦臉。”林阡笑慰聞言大憂的辜聽絃,“如今去的越多,蘇軍越不純粹。”

“縱然如此……也不過是把我軍裡面的不純粹,送給了他們而已。”辜聽絃嘟囔著,意思是說,這些不純粹的,在我軍時也沒造成什麼損失,現在去獨獨幫曹蘇造勢了。曹蘇眼看著已經崩盤,居然死灰復燃,更還一躍而上,林阡能忍,辜聽絃可受不了。

“怕他們作甚!師父會有辦法的!”孫思雨見不得辜聽絃愁苦,趕緊說。誠然她覺得在林阡的威懾下,曹蘇只是迴光返照。

可惜,沒孫思雨想得這麼美好,林阡心中瞭然,內戰若不速戰速決,下一個死灰復燃的就是金軍,畢竟,盟軍在上一戰傷敵一萬也自損三千,尚未能緩過一口氣就又和曹蘇開戰,拖下去絕對不利,越持久越是危險。金軍和曹蘇名義上不合作,實際卻能對盟軍左右夾攻,車輪戰,只要金方緩過來而盟軍卻一直呈疲態……

是的,看似正常局面,其實形勢兇急!盟軍的限期,也許只是五天、三天、一天了。

是日會寧戰事終於安妥,林阡身負眾望重返定西,意圖助袁若平定禍亂,到達時已是傍晚,上城牆剛好看到赫品章與袁若交戈,單論武功,足足幾百回合不分勝負,時間一長,雙方戰馬都有疲累,“借墨蛟一用!”赫品章索性卸甲,輕裝躍上又一神駿,戰到此時還中氣十足,聽得林阡都不由得蹙眉,不過,當看到換上林阡紫龍駒的袁若,也是英姿勃發毫無倦容復入戰中,林阡的眉便舒展開來:他們的戰鬥力應當是相近的。

遠觀著那個武藝出眾的英偉少年,橫刀於曹蘇大軍陣前愈發醒目,無論形貌裝束氣勢武功乃至戰報中的謀略,都是那般鶴立雞群的出眾,即便是其主公蘇慕梓也絕對背景黯然失色……林阡不由得心念一動,“此人不死,則定西不安也。”

天色雖晚,赫品章仍越戰越勇,袁若則漸漸落到下風。林阡曾以為論戰鬥力,紅襖寨的郝定最有“侵略如火,不可遏止”之感,如今看來,郝定的地位已嚴重受到威脅。

“務必先斬曹蘇之輔翼。”林阡和洪瀚抒當初見到赫品章時的決策一模一樣——打敗曹蘇說不簡單也簡單,最先要打的就是赫品章。

然則,袁若駐地武功能在赫品章之上的沒有一人,包括目前傷勢未愈的林阡……

冥想之際,視線因刀光一掠而不經意移過對方陣營,電光火石之間,林阡恰好捕捉到主帥蘇慕梓,眉間眼角的那些憂慮,不由得靈光一現……

“借墨蛟一用!”那是個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細節,赫品章戰到興起沒有好馬,直接和他的主公要,忘記了平素的禮節,甚至一句主公都沒稱呼,伸手就拿來,沒問蘇慕梓同不同意,坦蕩直爽。而蘇慕梓的借,不同於林阡是見赫品章換馬而主動命人送了紫龍駒給袁若。

赫品章勇謀兼備,終究少了些為人處世的心眼,也許在蘇慕梓看來,赫品章的意思是這樣的:戰力輸出都靠我赫品章,蘇慕梓你便看看好了。頗有功高蓋主之嫌疑。

林阡瞭解蘇慕梓,他有一點不如他父親,蘇降雪有生死信任的人,而他這個人,誰都不全信。

既不可能憑飲恨刀收拾赫品章了,也只能暫且走這攻心克敵的一步。林阡的決心當即下定:不錯赫品章是曹蘇最強,但蘇慕梓的心才是曹蘇的突破口。

有些時候,難關久久都無法攻克,令人焦頭爛額甚至萌生退意,機會卻總是在限期的最後一刻,突然開始降臨,隨後還可能會雨點般地繼續打過來,只看那人有沒有鬥志等到機會降臨的那一刻。

而一支軍隊的鬥志,大半便取決於其主帥的鬥志。

林阡自然不希望看到曹蘇和金軍一先一後、一東一西、合力打壓盟軍,林阡也從不知難而退、不戰而怯。那種最危急的情況雖然兇險若發生必然束手無策,林阡卻可以連苗頭都不讓它生出來!

是以陰謀陽謀,武戰心戰,一併先向蘇慕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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