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擇手段要林阡死,有人不顧一切要林阡活。

“主公小心!”“師父回來!”每次林阡入魔,他們都保駕護航,不因別的,林楚江和林阡父子曾對他們生死不棄。

下一刻,金軍反伏擊圈中刀兵齊出,正對著一湧而上的強敵開戰,宋軍豈不畏死,決然與子偕行!猝然之間箭矢對攻,密如蝗集遮天蔽月,辜聽絃、華一方、柳聞因接二連三受阻,卻哪個都在竭盡所能地殺出一條血路。

要他入魔的推力和抗力,要他回頭的阻力和拉力,同時排山倒海地壓向林阡的雙肩,在他徹底入魔的關頭,曾令他停頓了一剎,便是那一剎之間,好像呼吸沒有了,心跳停止了,畫面平靜了?

唯有一絲螺旋並進的梵音和悲咒,暗潛在那支對準他太陽穴的箭矢中——追魂奪命,來自戰狼。

冷笑一聲,那暗箭在世人眼中再如何神速,到他林阡視野都被無限放慢,慢得羸弱,不堪一擊,縱使他再怎樣頭疼欲裂,也只需抬手輕輕一撥。

那刀鋒冷得人不敢看,煞氣卻白熱而兇悍,霎時,死亡威懾以林阡所在為圓心往四面八方數丈開外發散,經久不衰,無人倖免。

電光火石之間,盪滌而來的劇烈氣流,不僅教攻向他去的箭矢立竿見影四分五裂,更令戰狼感覺到一股強大斥力極速旋迴,還未打在身上,腳先自覺向後。

“上次見到這種力量,還是在山東的摩天嶺……”上次這道力量的宿主,一句“逆天”吼出,年輕氣盛的戰狼險些死無全屍……

不對,那是上上次了,上次,是去年四月掀天匿地陣結束時,戰狼雖然遠在淮南,也感應到了同樣的力量出現在隴陝,那是足以徒手破陣的魔態淵聲才擁有!

而如今,林阡也有,是否可以說明,戰狼成功推動林阡入魔?!

欣喜若狂,總算成功了,歲不寒,無以知松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

這段時間太多人對他提出相反意見,可是他們口口聲聲“不能專殺林阡”拿得出什麼理據?怕死而已。

“汝等都該聽我,別怕等、怕輸、怕死。”他勸曹王別聽僕散揆時,用了那個走泥濘之路萬萬不能回頭的典故,他勸凌大傑稍安勿躁時則說:“若在雪地中埋上帶有羊血的尖刀,飢餓的野狼將主動往刀口上舔,刀鋒勢必會劃破狼的血管,在它舔血的過程中將它體內的血放空,獵人除了埋刀之外縛狼不費吹灰之力。大傑,你想要林阡死,這是最好的策略。”

他真是費盡了心力才找對了羊血,在玉紫煙撞到飲恨刀尖的那一刻,他也如願以償讓林阡一頭紮在了他鋒刃上,把林阡軀殼裡那個刀口舔血的隱性撞得噴發,一發不可收。緊接著這一路追過來,林阡幾乎沒用腦子想金軍有埋伏,忘乎所以地一邊狂吼“放下孃親!我來救她!”一邊把擋路的連消帶打順便把潛伏的也連根拔起。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避我者生擋我者死,只因他一門心思要以手中雙刀去逆轉得時光倒流,然而嗜血戰魔一怒,戰地萬里血飄,沒過多久,他的血就和金軍的血一起流空了……

“林阡如果為殺你而追出,正中下懷,但如果他看出我軍變化,選擇按兵不動,則這一戰很可能不了了之。”此刻林阡追出來,是戰狼的正中下懷:待到林阡血流空,由我戰狼來狩獵——遠端一箭,正是收竿。

誰料,這第一箭卻被林阡易如反掌地駁回,非逼著戰狼立刻醞釀起第二箭不可……

被林阡反擊得不自覺退後一步之際,戰狼忽然回想起戰前林陌對他所說,“我不會讓他按兵不動。”說的時候,林陌目光灼熱,語帶鏗鏘,似是決定了就算用盡殘忍手段也會把林阡激得非追出來殺他不可。但那時戰狼就想對林陌搖頭:川宇,林阡不會為了殺你而追出的,正常狀態下他是個有底線的人。所以,必須由我戰狼來添一筆。

好在,玉紫煙近身有我安插的她絕對信任的細作,在她面前極力誇大了林阡的危險,騙得她失去理智匆忙衝向林阡的伏擊圈去報信,卻一定會被林阡的人當作哨騎或奸細或先鋒射死,如此,前去索要屍體的你林陌佔理,必將誘得林阡為了求你原諒而追出。母親因己而死,疊加在妻子因己失蹤之上,林阡入魔的可能性太大,你林陌的態度也是個天然的催化。即便只是如前瘋癲,此戰我也穩操勝券。

天助我也!最後的結局竟是他林阡親手殺了玉紫煙,而你,也意外地因為母親慘死飲恨刀下而喪失了目光裡對故國的唯一一縷迷惘,好啊,快意得很!這些全是我戰狼最想要看見的,沒想到因為一場沙場廝拼就無心插柳,“林阡完全入魔”和“林陌徹底叛宋”兩件事,居然被玉紫煙一個人的死同時提前……

柳成蔭——經此一役,林陌不可能再回頭,而是怒極與南宋武林成仇、同寥寥無幾的故友永遠訣別;而林阡,為了奪回玉紫煙屍體而失心追出,沿途殺戮無數,終成滅世狂魔!

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悲歌未徹;

雙刀弒母,山天齊哭,血染征衣,盛名終誤!

不過,我真的完全成功了嗎……戰狼從快意中陡然驚醒,才發現退後一步都不夠——林阡一刀反打回來的這一箭,到他面前時明明已百步開外竟還像面對面的速力,他小覷了!緩過神時,右肩震痛,整條手臂都驀地沒有知覺,還怎麼向魔態林阡追發奪命第二箭!

林阡這輕鬆的一刀似在宣告:隴上霜色刀,斷得匈奴臂!

“逼林阡入魔、將他殺死……這策略,從毒蛇,到王爺,到你,全都想試,結果呢,逼成功了,卻殺不死!幾次三番都如此!”全被凌大傑那烏鴉嘴說中,林阡確實是成功入魔了,儼然是這輩子都醒不來、如戰狼所願變成又一個淵聲了……可是,這麼好的機會,他,大金第一的戰狼,竟沒能殺得死、那個窮途末路的孤魂野鬼!

倒吸一口涼氣,以後,會越來越難殺,結果則必然是歷史重演,由林阡造出和淵聲當年如出一轍的爛攤子——什麼“沒有十成把握”?兩成都沒有!難道又要功虧一簣、弄巧成拙!?

“怎會……”戰狼望著那玄衣戰鬼染血雙刃,屠戮時居然還存一股卓絕風姿,心中一抖,正邪、清濁、道魔,戰狼你自己都說可以互融、沒必要分那麼清楚……可你為什麼就是不承認他是主公,現在這一幕難道就是你逆天而行的報應?!天命也許根本從沒變,只是你自己沒算準而已!

可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林阡那雙飲恨戰刀,沒入魔前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入魔後直接就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所過皆斬,所到盡誅!遽然,他們所在的這個空間喧嚷得到處是血肉、斷肢、臟腑相互衝突,卻同時也靜謐地萬籟俱死、任由那死神一雙魔刀輕易就將天色塗改成火燒之燼的鮮紅……

唯有落葉敢發聲,萬葉千聲皆是恨。

去年此時,十萬金軍鐵騎出隴,此戰之後,西線團圓幾家幾戶。

“不對,我絕不能動搖!”視線微移,瞥見同樣命格的白衣勝雪,戰狼方才找回一絲心安,“絕不能放棄……”接近成功時最容易失敗是因為最難,克服萬難堅持到底我一定行——還有林陌在,必然有方略!

是的,只要林阡還在我軍包圍圈一刻,那就還有一刻的斬魔機會。別忘了,魔態和正常態之間還有一個消極的半魔態……

戰狼想到的那一刻,林陌便已經在實現,只見他抱著玉紫煙的屍體步步逼近林阡:“你不是要娘嗎,那你復活她啊!說得出,做不到!幾時見你救人,你一直在殺人!”

而林阡很明顯還有良知,原還目光如火、霸氣激戰,一旦得見所求,呼吸變得粗重,眼中滿是血淚,武鬥愈發心不在焉。每瞥見滿身是血的玉紫煙一眼,他狀態就每虛弱一分,時不時更吼嘯幾聲,悽清,哀絕。他動作慢下來好幾成之後,眾人才可看出他身上到底染了多少血,敵人的,自己的,母親的……

“殺死這六親不認魔鬼!”同仇敵愾的萬箭千刀,猛然都鼓足了勇氣,主動緊隨於駙馬之後,向著那孤立無援的惡魔圍剿——

“機會……”戰狼拼力以左手挽弓,妄圖對林阡趁虛而射,然而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忽然聽到東南方向戰鼓聲震天——一驚罷手,循聲而看,一路意想不到的兵馬正朝此地來勢洶洶,好像是正巧要來這裡打破金軍包圍、不教戰狼關乎戰場的計謀得逞的……

怎麼?棋局膠著這麼久了,宋軍還有暗藏的靈活機動精銳?而如果是外援,能逃過我戰狼情報網的,必然是從出發點開始就如水入沙地般不見,直到這終點才聚攏現形聲勢壯觀!那麼這支精銳,組織力和行動力,都不輸給、甚至勝過林阡麾下的多數兵馬了!

這支精銳,為首的少女一馬當先應是主將,作為打破平衡的外力,一入陣就助辜聽絃殺近了一層。她武功當然沒辜聽絃強,充其量不過是個輔助,然而不同於辜聽絃橫衝直撞時偶爾還被流矢所傷,金軍的箭竟沒一根近得了她的身,是因為身形靈活,還是有其它什麼玄妙?

越臨越近,豁然開朗,那少女柳眉鳳目,一杆槍輕靈如雪,正是先前在楚州幫畢再遇打擊胡沙虎的楊妙真,“是她……”戰狼蹙眉,同時恍然,他記得楊妙真有個“天命危金”的批語,若干年前他也算過,她命格確實不假,戰局中的玄妙大抵就是因此,看她隨意組建的一支兵馬就有如此強的實力,他自然更不懷疑她的本事了……又想,這“天命危金”的楊妙真,喊的是林阡師父而不是林陌,是否可以證明林阡才獨一無二……戰狼你在想什麼!無論如何林阡現在已是邪魔!!

一驚而醒,楊妙真“火樹銀花”配辜聽絃“入戰圖”大放異彩,師兄妹倆左刀右槍默契合作,大氣磅礴又燦然生輝。

楊辜二人一個英姿颯爽,一個丰神俊朗,槍法百變刀法豪邁,千軍萬馬也是毫不畏懼地闖過,一旦他倆和林阡背後相托,便宣告他們的師父化險為夷。

“原來如此……”戰狼意識到,楊妙真及其麾下是柏輕舟關於戰局的後招!戰前,輕舟對林阡曾如是說:“如果戰狼以反伏擊圈來誘殺主公,極有可能用盡齷齪手段使林陌後撤並困住主公,若然如此,則我便祭出妙真這顆意想不到棋子,今日打破包圍並借今日之勝勢持續威脅戰狼——妙真在隴陝行動自由可以做任何事,比如幫郭子建守定西、使其定西軍能分兵出擊戰狼空虛,看戰狼還敢不敢把移剌蒲阿調上前線。”

好一個高瞻遠矚的柏輕舟,棋盤拉伸,我追不上你,然而棋盤碎裂,你可算得準我——林阡已瘋,誰還管這次沙場爭鋒!?

實則柏輕舟也已不顧危險到了陣前,只是這一次再也無法靠近風雲凌亂的漩渦中心,唯能遠遠看著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林阡身影為他揪心,滄海橫流,她真恨啊:“我太過重視與戰狼的沙場博弈,沒算到戰狼的暗處陰謀還在繼續……我看不出,主公的殺氣騰騰才是真、泰然自若才是偽裝……”怎能不恨,她為了主公殫精竭慮,結果卻還是漏算了主公,把壓力都給了主公——

這些天她幫主公打這麼狠,都是為了擊垮金軍鬥志,她想,這既對戰事有利,也能強迫他們歸還主母。她知道,不示強金軍不可能歸還,但是任何事都有限度,太強當然也會適得其反。她想著主公即使沒問,我也會給主公把住這個強度的關,沒想到,主公的精神狀態不足以支撐他的強度!她高估了主公心態、以為勸主公“主母還活著”就高枕無憂,不料現如今沒救得成主母還葬送了主公自身!

此刻,妙真這後招不得已變成後路,戰後輕舟還不得不費盡心思地規募,在把主公救回來之後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對宋軍傷害最小?卻就在那時聽得數聲激響,原是金軍有精銳奮起直追,強行把楊妙真和辜聽絃打散,亂流更在一息之間就將林阡迫到了戰地最遠,山林一隅的高處、險處、絕處……

一時間,雷電交加,風吹雨掃,不知是否林阡從天上引來自殘的,但它們無一例外都被他一刀刀轉接給了強迫他的人,人?螻蟻!整個兵陣就像過電般一個亮閃全部燒焦,儘管如此下一刻又有更多的螻蟻上去填充,昏天暗地裡,飄搖火把中,林阡始終毫無意識懷刃浴血,眾人忽然全都發現後續的風雲雷電都是他林阡給打出來的……

忽然間,猝不及防地,林阡好像愣了一愣,就像當初的淵聲一樣,常常有正常狀態曇花一現。“殺了他!”金軍裡眼疾手快的立刻喊。

輕舟關心則亂,一顆心險些衝到嗓子眼,焦急且高聲地下令:“萬不可教主公落單!”

當然不可!“誰敢動他!”楊妙真雙眸裡透出的全是倔強與憤怒,縱然此時只剩她獨身闖陣,也要駕馭棗紅馬朝林阡奮不顧身。一槍挑倒三個攔路金軍的同時楊妙真棄馬而去火器連發,流光溢彩中再次搶站到了林阡身邊與他並肩拒敵:“師父……”

就在那時她忽然發現,師父確實好像抓回了一絲神智……

“我已成魔,快殺了我……”林阡轉過身來,始料未及地,竟淒厲低聲對她懇求。

“什麼!”妙真一愕,險些沒能站穩。

“殺了我!來不及了——”林阡大怒下令,眼神開始變化。沒錯,飲恨刀“生生不息”的最高境界和走火入魔之間的那條界限,因為玉紫煙的死被掩埋、消失了,林阡是真的就要徹底入魔,變作淵聲之後又一個滅世者。林阡想過,若然如此,那就扼殺於萌芽好了!卻沒料到,這一天那麼快就到了……

這短短一瞬的溝通困難,實在是滅口的大好機會,戰狼趁妙真對身後兩劍應接不暇,陡然又一次對著半魔的林阡彎弓搭箭。孰料蓄勢將發之際,驀地發現林阡身側不知何時又多了個女子,身形輪廓令他無比熟稔,眼花嗎?怎是雲泉劍、段亦心,那個自稱是我和師妹女兒的林阡的女人,她不是應該離開了隴陝戰場嗎,難道說……

和柏輕舟、何慧如、楊妙真、柳聞因、西海龍這些遠遠近近都在這一戰的女子們一樣,段亦心她為了救這個失心瘋的林阡也是一樣的不顧性命、毫不猶豫直接就由暗轉明棄身鋒刃端,然而她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在這裡,與你戰狼何干。

眼神一厲,依然絕情,不過戰狼這原本可以給林阡造成萬箭穿心傷害的一箭,就因為看到段亦心的到來而還是打偏了稍許。不過毋庸置疑的是,雖不在要害,力道也足以教林阡暴死了——

那一箭猝然飛襲而去,蘊含的巨力幾乎將箭身燃起,彗星般掠過千軍萬馬,精準無誤砸落到他唯一的靶子。轟一聲強光中可見到林阡身體幾乎爆裂,尚不知震傷了段亦心幾許,颶風便將林段二人一起掀翻繼而栽下了山野。為何感覺林阡還在?因為一瞬之後這漫天遍地全都飄蕩著被這一箭傾軋出來的林阡的血,每個人身上都能潑灑、濺落、滴到一些……

“師父!?”妙真噙淚撲到崖邊,這地段並不算十分陡峭,怎生翻到了林間就無影無蹤,她委實怕,師父會不會粉身碎骨?師父他,竟作為一個惡魔被戰狼這個降魔者殺了?!

“主公……”輕舟怎會不怕!然而才剛慘撥出聲,就眼前一黑昏倒在地,慧如回神當即將她抱起,卻見她面無血色氣若游絲,怎麼呼喚她都不醒,一驚色變:“軍師!?”

“林阡哥哥!”柳聞因雖然一直被攔截在幾層之外,卻趁著這兵流停滯的間隙驟然殺出,銀槍白馬毫不猶豫朝林阡消失的方向去尋。

然而,註定了又一次音訊全無——但他們是眼睜睜望著林阡胸口中箭!發箭的是戰狼,一出手就能引發天崩地裂,而林阡,本來就已經油盡燈枯奄奄一息……

事實也證明,事發地點掘地三尺都只是各種深淺的血腥,沒有屍體,連骨頭都不剩!戰狼的力道,向來都能把人打成這樣的灰飛煙滅。

接下來的各大戰區,都是一樣的天陰雨溼、連日不開。

激戰不了了之,命途一潰千里,當林陌為報母仇奮發伐宋,本就已註定是金軍轉機,林阡弒母、成魔、暴死的三部曲將宋軍末日也一錘定音……

“林阡暴死”之說,實在聽得凌大傑等人心花怒放,但思前想後總覺得還有些鬱悶:“不是說‘天之咒’嗎,怎生那麼多女人拼了命地往上靠?該不會帶來什麼轉機吧?”如果沒有段亦心在林阡之側、沒有柳聞因和楊妙真陸續追趕而去,凌大傑覺得會更好,林阡死亡的可能性更足。

然而再多的兵將、高手、謀士,宋軍怎樣牽掛林阡,也萬萬不能為了尋他再動了。戰勢急轉直下,雖只少林阡一人添林陌一魂,整個天下卻大有金強宋弱之勢,宋軍絕對不可掉以輕心——只少林阡一人?盟主失蹤,軍師病危,怎會只少一人!

對此戰狼洞若觀火:隨著時間的推移,抗金聯盟會愈發人心惶惶,直至空中解體,被金軍各個擊破。

“宋軍去再多人也是徒勞,林阡在中箭那一刻便已死了。”戰狼對現狀實在太過滿意,也清楚,後續的事,只要順其自然即可,宋軍必定會有一段時間的垂死掙扎,指不定會由二線兵將打出怎樣的漂亮仗,對此金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記住,宋軍終將是會敗的,別太在意他們的迴光返照”,林陌剛好可趁這段時間修補他和曹王府高手們的“合作生疏”。

“窮寇勿迫。”因為知道宋恆等人也曾不堪壓力濫殺,所以戰狼在離開西線時對凌大傑留下了這樣的四字方針,莫逼太緊,狗急跳牆。

“段大哥,您要走?”凌大傑因為他旋乾轉坤的能力,對他有所改觀,無論何時都帶著崇仰之意。

“中線、東線,能收拾多少爛攤子就收拾多少。山東,我也得會會那個紅襖寨內鬼了。”戰狼從來都意識超前,唯獨對師弟難以估算,不過,這一刻,他滿意地望著林陌身邊、正對其引薦新人的軒轅九燁,嘴角露出一絲心願得償的笑,“還有,柏輕舟若能病死便罷了,若不能,你們也要想方設法將她移除。”

“是。”凌大傑關心地問,“段大哥,曹王他,何時放?”

“宋軍輸一場大仗後再放。至少有一個華一方、郭子建、孫寄嘯、宋恆、厲風行那樣的統帥身死,才會起那個分崩離析的頭。”戰狼說,曹王不能放,是因鳳簫吟絕對不能放。

“唉,苦了我家王爺,水糧當真充足?”“神秀他們都注視著,軍醫也就在其中住,放心。”



離開會寧戰區之前,戰狼親自去了那個必殺之地,那時它已是金軍領地,它真是金軍的福地。

陽光可真是刺眼啊,他伸袖遮住,滿足地回味起那一晚的所有陰暗,所有鮮血淋漓,所有大逆不道。

和那個不知道是衛王還是夔王的政變元兇一樣,林阡離林楚江和他“北定中原”的理想,真的也只是一步之遙。那又怎樣呢,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數十年來,你烘托著他上巔峰,卻同時埋伏著對他挖根基,等他上最高你挖他最低推他倒,如此,便可輕鬆竊取曹王成果,對他取而代之。”完顏匡曾說,元兇對曹王何其殘忍。

命途對林阡,也是一樣。

一樣的,暫時這成果,這功業同歸林陌。



欣喜之外,如果說有一絲抑鬱,戰狼也有。

這季節若非戰伐,大約也是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吧……

大理四季都是這季節,建康呢,有時候這季節像四季。

拜師學藝的十幾年他都在大理,和師妹青梅竹馬,過著陽光明媚的日子;被淵聲打“死”、死而復生後幫曹王構建控弦莊、以尉遲和的身份潛伏到南宋“大潛潛於朝”,他大半時間都在建康,和妻子、第二任妻子生死與共,過著瞬息萬變的生活。

對妻子,他雖不甚真心,卻有戰友情誼,何況連累她早逝,終究有所虧欠;對第二任妻子,情感則更淡,幾乎完全是搭檔關係。

對師妹,卻顯然不一樣,男人對初戀總是投入最深摯的情誼,若真心相待卻被傷得體無完膚,註定就會開始在情場逢場作戲,“反正她們誰都不是你”。

剛到建康,妻子初孕,他就和一個叫小玉的青樓女子打過交道,他不是好色之人,那女子,五官輪廓,神態舉止,一顰一笑都像極了師妹,他雖懷疑過,卻也推翻了,師妹怎會那樣溫柔?

自從妻子中毒箭,他便焦頭爛額,再也沒去找過她,後來尉遲雪出生、他想起來再去尋時,鴇母說小玉早已被其他的達官貴人贖身,從此再無聯絡。

和師妹一樣,在他下山後,就再無聯絡,不過是生命中一段插曲罷了。

他將近五十年都沒有再回大理,師妹也從來就沒有出過山,他一直這般堅信著。直到段亦心出現了可是年齡只有三十出頭,才讓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師妹確實沒出過山,隱姓埋名怎麼能叫出山,出山的只是小玉而已。

他很想問師妹,既然後來寧可委身於我,說明你對我從來情根深種,這樣一個濃情蜜意的你,怎可能為了一把劍就與我決裂,冷漠如冰?可是,為何你不以真實身份來尋我重溫舊夢?

苦衷?真相?該找誰問?師妹,你和我的唯一骨血,恐怕都失在了我這一生最妙的一計中了。

嘆了一聲,斂起衣袖,不再駐足,繼續遠行。

雖然從距離上應該先中線後東線,但親疏程度上,還是先僕散揆,後完顏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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