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柴婧姿是假長生天,她死後蒙諜不會受影響;而蒙諜們對離恨天的胡亂營救和全軍覆沒,一同指向了柴婧姿是真。”徐轅本已確認柴婧姿就是長生天,可收到轉魄情報後,反倒平添了煩惱,“何故鐵木真還能收到長生天的信彈?該不會柴婧姿還是被陷害的?蒙諜不惜全體自盡來坐實她,旨在保一個真長生天能自由行動……為了營救鐵木真,破落的蒙諜不是做不出。”

“天驕,不能因為殺柴婧姿是一時之氣,就總懷疑自己殺錯人,當時分明已經鐵證如山。”眼看徐轅重演黔靈峰劇情、不停推翻他自己本來正確的判斷,李君前不得不加以勸誡,“信彈並不代表長生天本人。也有可能是蒙諜寥寥漏網蝦蟹、拼著最後一口氣對鐵木真報喪。何況還有遼諜?原先確實不會挑大樑,但此刻蒙諜消耗殆盡,他們前仆後繼很正常。信彈九成是他們所發,提示鐵木真,該他們上。”

“李幫主見笑。我原想,離恨天這個魚餌引發的動靜越大,越能證實柴婧姿是蒙諜不可或缺的長生天;不發生任何動靜也罷,若柴婧姿確定是被冤枉,我便自罪、為她平反、重啟肅清……可如今,明明樹倒猢猻散,卻又像起新爐灶,似是而非,亦真亦假,實教我心亂如麻。”徐轅說起茲事體大、牽連甚廣,一成意外都不能有,“身為蒙諜之首,至少要斬首示眾,但柴婧姿若無辜,豈非過於殘忍?而且若真長生天還逍遙法外,會否和鐵木真一起對轉魄設局?如此一來,轉魄的情報也需用心分辨……”

徐轅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的自己邏輯混亂——他是因為轉魄這個情報才懷疑長生天沒死的,卻又透過長生天沒死來倒推轉魄情報有假……奈何身在此山,難免當局者迷。

“天驕,不管長生天是死是活,轉魄的情報都需用心分辨。”李君前搖頭,“天驕可還記得,昔年控弦莊七星內部有一個宋諜,金人一直在肅清,然而最終都不知道,其實‘破軍’第二個就死了,主公他一個人用心理戰,陸續又拉了五個人下水,終於使控弦莊分崩離析……鐵木真對標主公,長生天對標破軍,就算她已經死了,他也要攪得盟軍不安,爭如此情此境。”

徐轅一驚:“意思是說,鐵木真望著信彈流露真情,是故意演給轉魄看並轉達我的。眼下這似是而非撲朔迷離的局面,才最能證明柴婧姿就是長生天?!”柴婧姿證據確鑿還抵死不認,是臨死也要為鐵木真的心理戰法安排鋪墊——長生天雖死猶生,鐵木真照樣能對轉魄設局、對徐轅攻心;不靠情報,難道就不能勝了嗎。

“所以情報真假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主帥明辨、說一不二。”按住徐轅的肩,李君前言辭真切,“殺柴婧姿是天驕憑證據決斷,亦是我們所有人一致擁護。”

徐轅略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李幫主說得不錯,柴婧姿證據確鑿,理當斬首示眾,方能解我盟軍兄弟之恨。”

蒙諜首領伏誅,大多數盟軍都覺解恨,可望著柴婧姿那死不瞑目的首級,與她關係親近之人總是痛苦不堪。

“怎麼也想不到是柴姐,她雖出身青樓卻義薄雲天。”譬如穀雨,私底下就哭著責怪徐轅。

陳旭忙於照看林阡、前線後方兩頭跑,只得將戰局全權移交給金陵和荀為,倒是可以多些時間陪妻子,見狀安慰:“主公對主母用情至深,無論如何都扶不起,天驕難免受到感染,氣憤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我相信天驕的判斷。”

好在穀雨通情達理,哭完了也想通了:“是了,若她真是蒙諜,那麼義薄雲天的柴姐就只是個虛構的人物,我怎能因為虛情而罔顧現實?”

因小見大,很快盟軍就因為徐轅篤定而不再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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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轅將柴婧姿斬首示眾,除了安撫盟軍、損傷蒙古軍之外,也是對躍躍欲試的遼諜敲山震虎——他們的上場在所難免,他們的表現可以調控。

雖然已知蒙古軍狼狽,但盟軍畢竟首戰告敗,再加上西遼大內來者不善,敵暗我明,夜長夢多,務必自固、懾敵、速戰。

“一直移動,神出鬼沒。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目前他們大隊人馬所在,離入口、出口都極遠。”徐轅根據轉魄的情報和宋恆的線索縮小了追蹤範圍,“鐵木真也意識到不能坐以待斃,木華黎軒轅九燁給他的建議皆是:盟軍既有九路,那先奪佔一處,破陣以及據守。”

“這是蒙古軍絕境下的最優解。不管暗處打不打諜戰,這個大方略都是明的。”身為盟軍軍師的荀為和金陵首先確定了大前提:今夜相當關鍵,蒙古軍定有動作。

“以蒙古軍的視角,即便有遼諜策應,也無法看清我九路兵馬的全貌;但他們必能從上一戰的經驗,看出我軍有一處較為薄弱——小辜將軍……”薛煥說,辜聽絃的狀態跟他師父一個模子刻出來。動之以情過,曉之以理過,全都不奏效,辜聽絃就像鐵了心地要以實際行動證明鳳簫吟不如曹王。

“明眼人一看,聽絃就是鐵木真的目標,那麼鐵木真反而不會去打備戰充足的此處。”宋恆用排除法。

荀為指著沙盤一角:“僕散安貞、封寒的駐地,在聽絃東北,離聽絃最近。鐵木真極有可能趁我軍補聽絃漏洞之際,繞道偷襲安貞。”

“彼處較其餘各地都更開闊,適宜他們所擅長的平野馳突。”徐轅贊同荀為看法。

“會否是厲、楚駐地?”金陵卻持不同意見,指向辜聽絃駐地西北、厲風行楚風月的臨時轄境,“雖距離略遠,但厲楚所在是九路之樞紐,一遭切斷就將破壞我軍聯動。木華黎愛好用險,力求收穫最大。”

“而且厲幫主向西便是宋恒大本營。首戰中宋恆及時營救聽絃、將鐵木真殺敗東逃,鐵木真是個極端記仇之人,未必不想殺個回馬槍復仇。”徐轅認為金陵也有道理。

僕散安貞或厲風行,成吉思汗會繞過辜聽絃去偷襲哪個?兩大觀點,或從位置地形考慮,或從陣型人性剖析,都有理有據,令徐轅一度猶豫不決。

荀為略佔上風,因為金陵自己也不確定“蒙古軍對我軍的聯動性有這麼深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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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骨眼上懸翦傳來訊息:成吉思汗收到一份新情報,新諜建議他閃電夜襲僕散安貞,既能收穫據點,又能輕取糧餉,成吉思汗聞言心動。懸翦提醒徐轅,安貞處尤其糧倉應當嚴防。

“這遼諜甚是厲害,既能窺見軍機,還會提供策略。”徐轅蹙眉。

“我軍的聯動性不像迷宮細節那般絕密,這遼諜能力一流,能探知不足為奇?”雖然這訊息直接指向僕散安貞危險,金陵卻覺得自己所說的厲風行危險有了更強論據支援。

“但懸翦這訊息清清楚楚,安貞處糧餉更足,若鐵木真輕取,必能補敵而損我?”荀為反駁。

“蒙古軍茹毛飲血,哪是那麼在意缺糧?”金陵言之有理,“況且,遼諜再厲害,也不如長生天教鐵木真信任。鐵木真兵馬所剩無幾,斷然不敢全心押給陌生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正因鐵木真一無所有,才敢賭。”荀為卻也不讓步,“而且懸翦稱鐵木真‘聞言心動’,難不成鐵木真是演給她看的嗎?”

儘管荀為是反問句,徐轅卻被一語點醒:“演——不錯,信彈也好、眼下這份情報也好,都是鐵木真故意演出來、用轉魄和懸翦反間我們的!他想騙我們將重兵放在安貞,實際卻虛晃一招,意圖奇襲厲幫主——那我們就迎刃而上,將他結束在聽絃和厲幫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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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潛行路上,暗諜通知成吉思汗:一如大汗所料,徐轅斷言宋諜情報出錯,並未重視僕散安貞防禦,口口聲聲“寧可高估鐵木真”。

寧可高估?過猶不及!徐轅做夢也想不到,蒙古西遼聯軍此刻恰恰行進在突擊僕散安貞的途中!

而這“寧可高估”,卻正是成吉思汗的“一如所料”。“徐轅是被父汗一策三算。”窩闊臺告訴拖雷,今日種種都是成吉思汗針對徐轅的設計——

最初,徐轅會以為轉魄報信提及“信彈”“鐵木真流露真情”是成吉思汗的意料之外,當時的徐轅必然疑惑:長生天該不會沒死?我殺錯了好人?

判斷失誤本是人之常情,反覆推翻卻是主帥大忌,緊接著徐轅身邊必將有人勸誡,徐轅也會很快意識到“轉魄報信內容可能是鐵木真故意演出來的,為的是營造長生天沒死的假象,迫使徐轅心亂和後悔”,勸誡之人必會勸徐轅說一不二、殺伐決斷。

但勸誡之人怎會知道,成吉思汗的終極目標就是“要有人去勸誡徐轅,要讓徐轅意識到轉魄報信是鐵木真故意演出來”!事實也完全順著成吉思汗構想的劇情發展——最初徐轅怕殺錯柴婧姿,雖有私人因素在內,但最根本的是擔憂鐵木真與真長生天合謀影響自己與宋諜的溝通從而攪亂大局;李君前卻沒看清這個根本,為了勸誡徐轅你沒殺錯長生天,反覆強調鐵木真一個人就能攪亂大局;是的徐轅不會再為柴婧姿糾結了,但他內心會對鐵木真的可怕程度無限拔高,因為鐵木真能演一次就能演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

“雖是勸誡,捨本逐末,適得其反。”拖雷領悟,“而這三步,都被父汗算準了,徐轅中計後,潛意識裡當然‘寧可高估’……”

實戰中,徐轅因怕中鐵木真的“反間計”而懷疑宋諜情報有問題,倉促之下斷定安貞是被鐵木真虛晃一招,如此,反而中了“離間計”,由於高估鐵木真而擱置宋諜的正確情報!為了說一不二而強行說一不二,哪裡還能用心去明辨?徐轅敗,就敗在表面殺伐決斷、內在卻混亂升級!

當主帥蒙心,有諜又如何?宋諜夏諜看得再清楚都無用!沒蟄伏,卻盲打,抵消了蒙諜的覆沒。

“上下離心,惡性迴圈,則盟軍情報網可切斷。”成吉思汗不僅此戰得手,還能以戰養戰。

唯一的遺憾是,成吉思汗“流露真情”和“聞言心動”,除了演給徐轅看之外,也確實想抓住轉魄懸翦。可惜宋諜夏諜一個都沒有忘乎所以、遠端報信、當場暴露。成吉思汗倒是想以後能正兒八經地反間一次,眼下卻只能嚇唬嚇唬徐轅了。

“也怪不得徐轅,他向來主守,打不好這種以多勝少。”軒轅九燁瞭解地說。換往常,反正兵多將廣,徐轅三邊都守,哪會中計?可如今,林阡不在,徐轅迫切想贏,反倒輸了。

“本來他們無需忌憚西遼多強,無需關注我們下一步怎麼走。一旦被大汗到底選哪條路調動起身心,他們就全都繞不出這怪圈。”木華黎說著盟軍的謀士們,本該用實際的迷宮陷蒙古軍,如今卻先陷入虛空的迷宮中。

轉魄懸翦這才醒悟,原來徐轅沒信情報?守反了!

不容喘息,僕散安貞的駐地已近在咫尺。此夜,徐轅等人的重心全在辜聽絃、厲風行,而安貞自己的注意力儼然在他的糧倉,則其餘營寨定然空虛……

這一刻宋諜夏諜再自保式傳信已來不及!但如何保證拼死傳信了徐轅會採納?!

“不過,徐轅既然怕被反間,會否自己想到反間?也就是說,他將計就計,假裝中了我們的圈套,在安貞處示虛誘敵深入?”絕地反擊即將上演,軒轅九燁長了個心眼。

“鳥集者,虛也。”木華黎搖頭說不可能。兵法有云,敵軍如果打埋伏、設空營假裝有人,鳥就不會在此聚集;反之,鳥看見營地人少,就敢於聚集,一如眼前景象,僕散安貞確實較虛。遼諜蒙諜也已證明,兵馬調集確實在西。

“是了。徐轅也是凡人而已,林阡總在後院起火,他焦頭爛額還來不及。”軒轅九燁也覺得自己多心了。若想對成吉思汗將計就計,必須站得比成吉思汗還高看得比成吉思汗還遠。別說徐轅狀態堪憂,就算滿狀態,都很難做到;而往常可以做到這點的林阡,此刻還是徐轅的負累。

先勝而後求戰,成吉思汗履險若夷,不由得笑了起來:“林阡剛到他刀法第十九層就自斷一臂,預示著他的盟軍也物極必反、盛極必衰。”

這些年來勝敗交迭成吉思汗始終相信,絆腳石沒什麼可怕的,早晚你會將它鋪在腳下當作上升的墊腳石。

正是大汗這種絕境中依然旺盛的生命力,感染得軒轅九燁鐵了心要追隨到底,緩過神來,狠心要將昔日戰友們付之一炬。

蒙古軍由暗轉明如神兵驟降,霎時無垠烈火鋪天而下,盟軍危殆,火燒眉毛,宋諜夏諜天人交戰也來不及救——

一剎好像時空定格,火星子被何人彈指一撥?

出了什麼事?突如其來的一個畫面,實在教成吉思汗的笑掉下巴變成了驚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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