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也到了前線?林阡哥哥的敵人,真是一個接一個。”帳外束髮少女,在和旁人嘆惋。

帳內的他神智微清。這句話,好耳熟。

光陰倒退,從蘇慕離、蘇降雪,到北斗七星、黃摑阿魯答,再到木華黎、成吉思汗,這些敵人全部都抓住主公仁慈不放,而主公從來都一笑置之。既然主公靠戰力說話,那他也都可以忍。直到那年夏天,他看見朝堂來了道心急如焚的聖旨,才明白宋廷原也是一樣齷齪,失落醉酒,因而沒能忍住對主公吐露憂心:“主公的敵人,真是一個接一個,怎麼也不完。”

和主公的回憶豈止那麼點,就算身隔萬里,心也近在咫尺,無數個那年那月那日……

“不僅要為我謀士,更要為我的弟兄。”“只要有林阡在一日,便不會縱容那些私慾。”那個清泉入濁流仍清的主公,那個為了洗白兄弟會不惜自黑的主公,那個寧可吃虧負傷辛苦也要保全無辜、總令他不得不迂迴用計提高戰鬥難度的主公。

“主公,明日再戰?就沒這麼輕易了!聯軍遠道而來,不如蒙古軍體力充足,若今天攻不下則以後更攻不下;若在這最大的勝算下不能一氣呵成反而退避紮營,難免損傷士氣,更恐被擊其惰歸。”“夜襲。”就這兩個字,主公為了降低兵卒傷亡和保證成功,身先士卒單刀挺進直接在宣化府的城樓冰面上摔了個四腳朝天,氣得他哭笑不得,都忘了要去關注長生天……當時又怎知,那個蒙諜是枕邊人?

“還有林陌的先驅,可能也被藏兵。主公萬分小心。”“只要各懷鬼胎,他們就掀不起浪。”“咦,主公。那個小軍醫呢,往常總離咱們最近。”他回頭去找穀雨的影子,模糊不清。不像主公眉目深刻。

豁然從渾噩中完全驚醒,原來,他,陳旭,不只是穀雨的夫君,在那之前,很久以前,就已是林阡的左膀右臂、盟軍獨一無二的總軍師。

今時今日,宋廷正式轉明,宵小們顛倒是非合圍起盟軍,主公亟待一戰定勝負,主公的總軍師,此時不振作,更待何時?

支起身來,噙淚而笑:阿雨,我會做回一貫的陳旭。這樣的我,也才配那個堅定不移、誓死忠心主上的你。而且,我要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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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誰也沒想過陳旭會在節骨眼上回歸,喜出望外,本來就暖的血更熱,在胸中一個勁往上頂。

“局由誰布,則棋由誰走。”柳聞因看陳旭和林阡只顧對視不說話,怕冷場,笑著對各位說起,林阡先前要她反覆對陳旭提的這九個字。一言以蔽之,陳旭的歸來,不僅是對過去的翻篇,更是未來的好兆頭。

“這段時間,陳某隻是‘雖走還留’,不過,不該不告而別,害得各位擔憂,也對寄嘯有愧。”軍師就是軍師,來的這一路已經補全了鳴沙山三戰。

徐轅一愣,笑,雖走還留這四字倒也熟稔,正是出自林阡年少負氣出走時。

“寄嘯不一定死。下一戰仍然是‘營救孫寄嘯’。”林阡終於等到陳旭覺醒,他就知道,陳旭這麼聰明,怎麼可能起不來。但他必須對所有人糾正,下一戰不是為孫寄嘯報仇。

“主公,前期我已做一定的部署,掘哈拉諾爾湖,掘惡賊與宵小之墓。我將重拾佈局,只待您一聲令下。”哈拉諾爾,位於疏勒河與鄉河匯流處,是沙州最大的湖泊。實際距離與這萬人坑還有一段,虛空中,有且僅有陳旭能將它們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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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曾笑著下棋:宋金夏遼蒙古列國圍攻,林阡,你的盟軍怎麼可能受得住。

如他所願,盟軍原先連決定應戰都不敢,最多也只能硬起頭皮受著,

現下卻不同,他們因為林阡敢轉守為攻,因為陳旭可速戰速決!“陳軍師,總算回來了,我們等您太久!”金陵、桓端、楚風月、完顏瞻、飄雲欣喜若狂,無一不是足智多謀卻偏偏一個比一個反射弧長。

陳旭雖是書生出身,早年已落草為寇,算什麼軍師,應該叫草莽……笑:“什麼軍師,我是林匪,要橫掃列國,教皇權凋敝。”

“備戰。”林阡一聲令下,眾將等待分弓。

前三戰均是火燒雷爆,鳴沙山第四戰,水淹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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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林阡逼到絕境的成吉思汗遠端控制宋廷欲逼林阡到絕境,多少也曾琢磨出一些“萬物之間相生相剋”的感覺而穩操勝券。

誰料,這個天下聞名的掠奪者林阡,居然引導盟軍以拉著宋廷一起打的架勢來破局!並且也沒忘記仁慈地為一些中立者們留餘地:金宋王師,我給你們機會跑,要麼認慫,要麼擋煞。

更加福禍相倚的是,先前,林匪若打遼蒙聯軍太狠就得直面宋廷,如今,成吉思汗調控宋廷過分反而激出了陳旭……

意味著木華黎那個烏鴉嘴,真把陳旭給召喚出來“水攻”了。這也是遼蒙聯軍最怕看見的後果。

沙州雖位處沙漠,但東南西北都有湖泊,其中的哈拉諾爾堪稱沙漠中的大海,天水相連,一望無際。好個陳旭,總軍師就是總軍師,一回來就大手筆,掘湖開堤,以水代兵。

木華黎從遼諜的遠端遞信中翻譯出情報,才意識到短暫的喘息居然是迴光返照!真要是被個大水庫懸在頭頂,夠千倍的遼蒙聯軍死萬回!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插翅難飛退無可退無力迴天必須嘴遁:“林匪,不是說要大汗和孫寄嘯同月同日死嗎,若大汗有三長兩短,便是你們親手害死孫寄嘯!”木華黎知道,盟軍抱著死要見屍的希望,並不想孫寄嘯死。

但這份上了誰還可能被他木華黎綁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林阡發話:“生擒活捉鐵木真,回來慢慢凌遲——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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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阡話聲剛落,滾滾山洪如從天外奔騰而來,

從遼蒙聯軍的視角看不到,哈拉諾爾湖決堤瞬間的噴湧而出,

只曉得被迫鑽了個猛子過後,萬人坑和火陘的屬性就全是水——

前期遼蒙聯軍和盟軍的所有自救或阻攻的挖掘,竟意外成了鋪墊的前策,把這裡的地形鎖定為最低窪。沙河倒灌,氣勢洶洶,成為催遼蒙聯軍命的首發撞城錘。

木華黎和軒轅九燁好不容易合力佈防的堡壘浮橋,眨眼被轟了個稀巴爛。

山石越衝越糊,湖水越進越多——當然了遼蒙聯軍是沒盟軍這漸進式體驗的,第一時間就水齊胸腰,刀槍劍戟受滯,雙腳被迫離地失衡……人命賤如草,恨不是水草!

木華黎喝了口水怎麼這麼苦,說來好笑,這是被衝出來的“解藥”,是他先前為了防止盟軍水攻不成、從上往下撒軟骨散和麻醉毒的。真要那樣做,木華黎反而能反算。

不得不說,水攻,確實是最好的救人質與殺敵計謀。遼蒙聯軍哪還有一絲半點的反抗力?如果孫寄嘯在此,他們也一定抓不住……

饒是成吉思汗也難再支招,只是一貫的心理素質使他到這份上了還能思考,故而比胡亂撲騰的其它人要能漂浮在水上。這真是他素來想要的氣勢磅礴,只不過沒想到是用命來體驗的……援軍們呢,不至於全都被嚇退了吧。

水位暴漲,木華黎腦子進水以後完全絕望:林匪真開戰,夏金宋哪個敢立馬出來?但只要遲片刻出來,都是送死。

軒轅九燁和木華黎同樣心境:這就是林阡放話留餘地的最大意圖,他在掙一個阻內打外的時間差,為盟軍先勝而後求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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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兵臨湖水,水流何湯湯。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

“水還是太大。有人質的時候真不能亂用。”林阡蹙眉望著腳底一切氣息奄奄,想,孫寄嘯如果在,也很難逃災劫。

陳旭搖扇:“主公又犯傻,豈有江湖人嫌風浪大。”林阡一怔回眸,笑:“如昨般心竅多,喜歡一語雙關。”陳旭肅然正色:“寄嘯一定回來。”

“主公,那邊多出一些浮囊和木排,不是從外,而是自下,應是西遼鬼影兵團,逐步會冒出頭來。”桓端上前指向角落。

“來得好,桓端,備水櫃,飄雲、厲夫人,備霹靂炮、神臂弓,合達、荀軍師,備戰船。湖內打完打湖外。”陳旭看向各位軍師,“楚將軍,現在戰地終於站得下了。”

“哈哈,怪不得不叫第三戰而叫第四戰。雖然還站在原地,卻搬來了哈拉諾爾湖。所以不是萬人坑,而是湖海大戰。”楚風月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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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遼夾水而陣,強弩迸射、烈焰對流,何其壯觀。但西遼高手雖驍勇難當,畢竟臨陣才知要決一死戰,如何能敵盟軍這蓄積已久、噴湧而出的水勢火力……

赫赫有名的鬼影兵團,拔地而起時,本該像蕭鶴年那般震驚全場。

可這外援數以萬計、轉瞬而已竟全軍覆沒,最早被淹的這群待救遼蒙聯軍反而有些還活著、被震驚得哀莫大於心死!

山窮水盡,衣衫襤褸,百餘遼蒙高手,一大半浮屍水面,餘下的,幾乎全在“懸翦”的同化之下,舉手示意,投降就擒。

不同於窩闊臺失聯疑似溺斃,拖雷勉強爬到個無主木排上,休整了一忽,便提刀衝到宋遼戰場第一線,一身是膽,左砍右斬。西遼兵團曾在潰不成軍的關鍵時刻,被他稍微撐了一口氣。

而不同於成吉思汗還有生存鬥志,木華黎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一蹶不振的西寧宣化交界,爬不起來:“圍師必闕,敦煌不愧是終點。陳旭,你贏了……”他既已如此,哪還攔得住其餘遼蒙聯軍高手認敗。

最終和拖雷又一次兵敗被俘,木華黎耷拉著腦袋如鬥敗的公雞,臉上全然灰敗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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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全是半刻前的生死相托:“軒轅先生,不管是可信度還是實力,大汗心裡,我都不如你……我會認輸、投降,和拖雷軟硬兼施、轉移林匪的心神……希望你能守護大汗,到最後一刻。”

害林匪顧此失彼的小伎倆還是成功了啊,大汗雖然是全軍覆沒僅以身免,好歹能多活一刻就多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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