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鋒疾掠,勢沉力猛,“此人在速不臺之上。”林阡冷靜預判、從容蓄勢,萬鈞戰意凝於一擊,朝斜上方遽然排宕,

“轟”一聲響,飲恨刀芒與那人真氣在半空相互撞翻,這場景:既切中其肯綮也被其迎刃而解——

初步互探內力,竟在伯仲之間!當下二人都不再留手,眨眼就以強打狠又對決了十數回合,上下啄擊,來回滾掃,壓力過大難免刃卷鋒彎。

強光暗蘊萬招?適才用“萬”形容,實在侮辱來者,林阡見過天上下雨、天上下沙,還真沒見到天上下刀的。而且下成了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之感!

早該不堪重負、分崩離析的擂臺,是因有林阡屹立當中才巋然不倒,不知從何時起,大部分圍觀者都代入了他的視角,每顆心都若有若無地提示說,好在“我”也不虛,刀法神妙,力道雄厚,不僅接住了居高臨下的天上下刀,更還憑藉著連番反劈、將勁敵強行扯落在地……

首輪過招極速中止,來者的蒙面被砍開,降在擂臺後還退了半步,林阡也鮮有地虎口發麻,大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時西夏武林有人看出不速之客的身份,接二連三發出恍然之聲,仁多老莊主最為了解:“霸刀七篇,白玉京。”

“……速不臺的師父麼。”林阡記起速不臺在沙峰打出來過百鬼夜行篇、萬妖鳴泣篇等招式,每每揮刀,霸悍之風,撲面而至……

林阡,你不是要廢速不臺滿門麼!人家的師父來了。

身為長生門門主,白玉京方才應該也在某個高處當看客,只不過和林阡不曾發現彼此。然而,三個愛徒死於一刀,“五城”成了計量單位,原想繼續看戲的他,哪裡還坐得住?



老者相貌,果然和他的名字一樣有著極致的書卷氣,周正儒雅。

他顯然沒想到會被林阡挑開蒙面,休整片刻橫刀再戰,二話不說連環進手,淒厲鋒芒刀刀斃命。說好的相由心生?!

雷光電勢源源不斷,瘋狂向林阡要害插,他既轟殺而來,林阡自要激斬而去,近身搏鬥理應比適才遠戰更為剛猛,

不料瞬息風雲變幻,兩刀即將交擊的一剎,白玉京竟連人帶刀化成一片碧色光華,伴隨一聲微弱、尖銳而又淒厲的鳴唱,如鬼似魅般飄蕩到林阡的耳後——

鐺!林阡驚醒,回刀急砍,擋得好極了……差點沒把自己給震聾!對手風格切換如此迅捷,角度計算如此精準,教林阡沒上當也頭暈目眩,

便這般一驚一乍三十多來回,腦力吃虧的林阡絲毫佔不到優勢,二人逐步平手,陷入漫長鏖鬥。

“第一次見師父用第四、五篇。”赤老溫從昏沉中醒,僥倖撿回一條命,卻恐怕自己再也不能用獨步聖功了……

獨步聖功和霸刀七篇,原都是出自這白玉京之手。後者是白玉京不同年齡階段所悟“七大苦”,招式看似自殘,對於弱者而言,往往還沒學就勸退,但當遇上強者,參透由悲化怒、越悲越怒越強,則可橫行天下,故名霸刀。

霸刀總共分七篇,打遍蒙古無敵手的速不臺只學了前三,這並非因為白玉京有所保留,而是白玉京平日也用不著。

遇到林阡了,速不臺才招到用時方恨少;遇到林阡了,就不是白玉京的平日——

百鬼夜行是恐懼,萬妖鳴泣是憂戚,鮫人夜哭是悽切,前三篇都流於表面,後四篇,才是悲苦交加的人間慘痛。

“出師未捷身先死;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白玉京用不著報出第四、第五的名,圍觀眾人直接可以從感官中獲得。擂臺上血雨腥風愈演愈烈,如火如荼的刀光卻終將合久必分化為煙靄……孫寄嘯蹙眉:剛好克主公,害他患得患失。

換往常,主公顧忌入魔,故不敢打太狠,也隨他。可今日,遇到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怎使得?

“主公留神!”恰在這時第六十回合,白玉京第六篇“弔古戰場之生靈”,竟使林阡心魔被刺、驀然走神落到下風。待到殺氣灌入眉間,孫寄嘯慘呼聲傳到,林阡才匆忙閃過,堪堪把這刀格開——

好傢伙,又差點把自己閃瞎!所以後面有半炷香功夫林阡都不得不以守為主……青面獸時期後,單打獨鬥被壓制,這好像還是頭一次。

而教孫寄嘯吃驚的是,剛剛這句“留神”,不止自己一個人說。本能提醒林阡的阿綽等人,與孫寄嘯四目相對一瞬,悉數驚詫、尷尬低頭……孫寄嘯卻一股暖流流過心間,哪怕主公暫時落在頹勢,大局卻也是:穩了!

何況,主公實力比白玉京強啊,他這麼快就憑十七層以下,打到了那人的最後一關;主公若想反敗為勝,要過的,只是他自己的……心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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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時,林阡果然在試第十八層是否可用,而白玉京,不出意外早已施展第七篇。

刀光流轉,血氣縱橫,風沙滾滾,煙塵茫茫,在場萬餘人一個都不敢再呼吸,於是乎不遠處的黃河水聲來湊熱鬧。

前所未見的劣勢下,林阡原還燥熱難耐,忽然心神馳往另一個場景,那也是黃河灘上、關山月下,幾里外金鐵交鳴,他和個白衣女子清閒地鬥蛐蛐。清閒,只因為遠山大戰勝券在握——這一路過來盟軍從來都與他一體,過去、現在或未來,生者、烈士或未卜,無論哪段戰事哪個人單拎出來回憶和設想,都讓他林阡感到充實、暢快、沒白活……

清新的山風從林間吹來,沉悶的場景被一擊即散,林阡神清氣爽,指尖微顫,我十八層要鞏固了?

速不臺差了點火候,他師父剛好夠?!

隴右來風,直奔河西,恰以浩浩長河、煌煌天道貫通!

原還礙於心魔不敢恣意發揮,倏然意識到強敵來犯正是來給自己練刀,加上情景交融,感覺妙到毫巔,不管這刀是魔是佛,都剋制不住地從林阡手上井噴而出——

“肅肅涼風生,加我林壑清;寂寥天地暮,心與廣川閒!”

越悲越怒越強是嗎?我偏不讓你悲,我要讓這整片江湖包括你在內,都只被我刀薰陶。我的刀,越清越閒越高!

一招定輸贏!這一剎白玉京刀氣如沸,漫天湧蕩、席捲向他,林阡原還在以守代攻,猛一參悟,決然不遺餘力,引刀馭九曲黃河,浪淘風簸,直上銀漢,拔地掀天,拽天覆下——

什麼天上下刀,看我刀裡下天!

以霸制霸,以殺覆殺!白玉京對這最後一刻的勝負交迭顯然意外,措手不及,打了幾個盤旋竟還是倒跌在地,而場內外誰都看得清清楚楚,林阡他,確實是個屠夫——

成吉思汗把人間屠成地獄,他林阡將地獄屠成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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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水洗刀,洗刀後,河也清——那一刀雖然兇猛,後勁卻清澹雋永,如月印水底,星染泥沙,很明顯也帶著超強自控,當屬天地色變後的天地交融。

肅靜多時,西夏武林如被啟用,崑崙掌門凝眸擊案:“人才!”仁多莊主也酣然:“盟王好刀,老夫奏鼓助興!”

驟見蒙古軍像要在赤老溫示意下前去增援,籍辣思義更是直接拍劍而起,回來欲同林阡並肩作戰:“打不過就圍攻?要點臉!”

飲恨刀十八層穩態初次現世,加上滿堂喝彩盡歸林阡、使之佔足了主場優勢,縱使白玉京還有餘力也難免被打懵了片刻。

而當赤老溫以為師父完敗想派敢死隊以多敵少,孫寄嘯卻沒立即上去掠陣,是因為,不需要。

大部分蝦兵蟹將還來不及靠近,林阡便一刀乘風破浪掠襲而去,將白玉京本想攻敵必救的刀釘在邊緣,入地三分。蓋世鋒芒,擲地迴響,連帶著在偌大的擂臺劃開一道長界限,懾得那些蒙古武士們一個都不敢動——“林阡雙刀在此候,半狗不敢過黃河!”

對西夏群雄已經說得很清楚:赤老溫想拆你們的盟,我只想來拆你們的架;他要你們分,他不行,我要你們合,我不虛此行!

對蒙古軍:不拿拜帖來?就吃閉門羹!潛臺詞卻是:有種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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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不在我,儘管蒙古武士們還有沒腦子的緩過神來躍躍欲試,白玉京卻提起赤老溫衣領毫不猶豫就撤,其它徒弟的屍體也不要了,畢竟早已絞成肉泥拾掇不完……

林阡不曾立即追逐,一因這一戰他也消耗過大,二因,他需要蒙古軍回去調兵遣將、整整齊齊地出現在黃河岸邊等盟軍一舉殲滅。

惡敵一掃而空,會盟得以正常進展,阿綽雖慢半拍,卻是錚錚鐵骨,撲前見禮請罪:“阿綽被奸賊騙,此刻負荊請罪,願為將軍您牽馬扛刀!”

“牽馬屈才,拜師就好。”林阡笑著說,雖然最晚才和阿綽對話,但早就發現阿綽可以練自己雙刀。

“當真?”阿綽受寵若驚,“可我……內力粗淺,外功雜糅……”

“剛剛好。與我從前一模一樣。”林阡數了數,孫思雨、辜聽絃、楊妙真、周虎、王堅、餘玠、鯤鵬……阿綽應是自己的八徒弟。

“相傳盟王初出道時,內力近乎為零,竟是真的?”仁多莊主問時,竟把紙筆都帶上了。

“那我……”籍辣思義居然忘記要爭龍首的事。

“籍辣兄弟,先前我便說過,可拜我岳父為師。假以時日,必是一代劍聖。”見林阡給籍辣思義認可,加上崑崙掌門棄賽,武鬥的第一名是這小子無疑。

至於到底人多做龍首還是武功高做龍首,已經成了細枝末節。野利家主和仁多莊主本有私交,這時上來結識林阡,笑說自己小人之心:“是我們想岔了,您是宋金之盟的盟主,自不在意西夏的龍首之名。”

“宋金盟主,是我夫人。”林阡搖頭,實誠地說。

好不容易才趕走惡狗的西夏群雄,哪個都沒想到會在這裡吃到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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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其樂融融,內訌竟一去不返,西夏群雄盡數折服於林阡的武功和人格魅力,唯有嵬名令公早早離場,沒被同化。

他不是不震撼林阡的“黃河水洗刀,刀濾黃河水”,

怕只怕,民間傳言,黃河清,聖人出——當九曲黃河水不黃時,提示寰中自有真龍出!萬一,林阡面善心惡、假道伐虢,實際是個比成吉思汗還要恐怖的外敵——

儼然就是吧!林阡怎麼就沒立場守黃河?雖然腳下這片土不屬於宋,可是河西與隴右一樣,都曾歸漢人所有!這勃勃野心,在林阡貫通河西隴右的刀法中就可以看出來。

“義軍們全叫不醒,我們官軍,失了盟友,只能孤軍作戰。”嵬名令公邊走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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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嵬名令公帶官軍離開,孫寄嘯已覺收穫頗多:“我以為經此一戰,西夏義軍一半會被主公收服,沒想到他們被一戰全收……”

林阡搖頭:“崑崙派的存在,本來就意味著,官軍義軍,沒有界限。”

“主公?”孫寄嘯一愣。

“光靠會盟,震懾不了鐵木真。十多萬兵馬和老弱深陷黑水,曹王和天驕談判吃力,需我從黃河一鼓作氣殺回去才能徹底救。”

對照盟軍前車之鑑,唯有消除一切內部矛盾,這場黃河自衛與反擊戰才穩。

林阡言下之意:一半?不。要雙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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