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小人,陰險啊!”

李全霎時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直衝腦門:原來林阡今早是故意朝楊鞍耍賴撒野的,為的正是給此刻的春風化雨來一個鮮明對比!如此,對他第一印象極差的楊鞍只要看到他稍微恢復點禮數都能格外感動、一感動自然會對他的動之以情和曉之以理接受更快!事實證明,林阡只是稍微溫和了些、多笑了幾下而已,楊鞍就受寵若驚到對他毫無招架之力……是的林阡就是這麼陰李全的,早在李全還沒斷奶的時候,小宋賢就告訴過小勝南,怎麼討好楊鞍這位上級:“鞍哥吃軟不吃硬”……清晨他時時刻刻逆反、把楊鞍的心病直接激到了臉上來,晚上則撫臉安心方方面面都順毛捋……先致鬱,後治癒,左不過是用了一招欲揚先抑。

“楊鞍只是第三環……林阡他還有第四環,曹王府……”仙卿比李全悟得快、看得遠,情知此地的紛亂遠遠不止於此——早上林阡和楊鞍的撕破臉合情合理幾乎可以亂真,過程中林阡未必沒犯那個入魔後遺症,也就是說兩三成的可能林阡是有真情流露的,但除此之外的七八成應該還是演戲成分。

糟糕的是,夔王府所有軍師都被矇騙,尤其仙卿,千不該萬不該毫無覺察……本就因為佔據毒壇制高點而高枕無憂的他,正是因為林阡和楊鞍在第一局交鋒的不歡而散而自認為萬無一失,所以整整一日都對宋盟無所防範,然後他不遺餘力地只幹了一件事:駕馭小曹王、攪亂曹王府、莫要讓曹王府漁翁得利——為林阡駕馭小曹王、攪亂曹王府、莫要讓曹王府漁翁得利!“我竟做了他林阡的刀……他的思路,也未免太超前了……”仙卿這才意識到,原來這段時間裡林阡鞭長莫及了曹王府多久,夔王府就幫他看住了曹王府多久……一旦曹王府無法趁空修復,紅襖寨後院起火對馬耆山前線造成的傷害便降到了最低!思及那時夔王府還想來看林阡和楊鞍分道揚鑣的好戲、完全不知自己已悄然被林阡化為己用,那種沾沾自喜和洋洋得意,堪稱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好個林阡,對付李全,他比李全還陰險,對付仙卿,他比仙卿還超前,何愁不勝?李全被五花大綁、一時間難以掙脫,心知經此一役楊鞍不會再偏袒自己,鬱悶不已,不過,因為涉案太大牽連甚廣的關係、嫌犯既應長期審判又該謹慎定罪,所以楊鞍暫時還不會要了自己命,或許自己還能借助內鬼和外敵謀求一線生機?然而,到底怎麼求,還需從長計議……可傷感的是接下來自己徹底沒擁躉了、就算有新的也不敢用,於是乎完全沒辦法和牢獄外再溝通,除非仙卿、素心能跟自己心有靈犀……還有一點,令李全越挪動越痛苦——就算還能活命,他逐鹿天下的夢想也從一成降到了零點一成,壯志未酬,不禁哀嘆:行路難,難於上青天……目送罪犯被押下去,宵小與大眾不再涇渭分明,故而紅襖寨人群有合聚之象;仙卿審時度勢久矣,準備逮到個機會就立刻帶夔王隱入夜幕——早在人群剛開始有變化時,仙卿就已經在籌謀後路,目測只有幾十步路兇險,只要和江上客接軌便算安全——萬幸仙卿諸事謹慎,雖說此番前來宋營看好戲是先勝而後求戰,他還是事先就安排了江上客等人在外圍接應、以防萬一。

儘管這個萬一還是發生了、夔王府整個兒都掉在林阡給挖的坑裡了,可對於林阡來說,夔王府還遠在天邊,儼然不在他此戰的計劃內……想到這裡,仙卿卻心中一顫,是嗎,是這樣嗎,曹王府不也遠在天邊?還是在他此戰的計劃內啊!偏是這節骨眼上林阡又扣上了第五環來!仙卿還沒來得及醒悟,便聽林阡朝自己這方向雲淡風輕說了句:“李全寸步難行,抓個仙卿陪他?”

“……”本來還沒暴露的仙卿,經林阡這麼一詐,情不自禁呼吸一滯,被那戰鬼不費吹灰之力就剔出方位,刷一聲寒光直掠、飲恨刀驚起滔天雪浪,若非剛好有幾個紅襖寨寨眾擋道,仙卿和夔王在林阡話音剛落就要被活捉了!緩得一緩,一道罡風從天而降,竭力格擋住了正自斂勢的飲恨刀。

來人提刀攜槍全副武裝,雖勉強招架了一回合後口吐鮮血,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將仙卿和夔王推到身後:“快走!!”

“來得正好!”

仙卿喜不自禁,深知夔王命不該絕,趕緊一起從這條後路逃,來者正是江上客,忠心護主的他,片刻前得到仙卿發號施令,二話不說就趕過來救駕,急主所急,衝得過快,後援都還沒跟得上。

驚慌之下仙卿連推帶拉把夔王往外撲救,一口氣奔出十多步,完全沒閒暇再思考。

好不容易安全些,不經意一回頭,突然之間又一震:林阡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最大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不好!我們……被他圍點打援了!“實在忠心,可若是不脫了這身衣裙,往後還是會害到你家主公.”

那邊才兩回合就飛沙走石以至於風雲凌亂,果然林阡輕鬆憑刀留下了江上客,留下了這個……特徵最鮮明的天火島人!“那個逃掉的宵小,倒真像是仙卿……”“另一個,該不會是夔王本人吧?”

“錯不了,江上客還能給誰殿後?!”

已歸順林阡的戰俘們七嘴八舌,直接印證了仙卿的不祥猜測——仙卿和夔王,因為經過了喬裝,連天火島人都是不確定的,會提到“倒真像”“該不會”這種字眼,唯獨江上客,是千古以來的只此一人,他只要不顧一切亮了相,無論金軍宋軍,看一眼都能肯定就是他!“我們的行蹤,怎會暴露?”

這時夔王邊跑邊喘,不敢回望,只能問仙卿,“難道是海上升明月的驚鯢,無孔不入?!”

“不是……”仙卿心情沉重地告訴夔王,“是林阡他……算到了我會來看戲,也算到了江上客會接應。

江上客愛穿女裝,在天火島中,特色最為明顯,只要他出現在此,就直接對楊鞍佐證,‘天火島人幾十年來都在角落推動紅襖寨的分分合合’,從而令楊鞍對林阡更加堅信……”“怪誰,還不是怪江上客固執,明明天火島人必須隱姓埋名,可他愣是不肯脫這身衣裙,林阡說得對,往後遲早連累我.”

夔王冷哼一聲。

“王爺……”仙卿趕緊打斷他,“您不能這樣說,這身衣裙是江上客的皮,當初江上客之所以歸順您,是因為整個天下只有您同意他不蛻……”夔王悻悻“哦”了聲,原本他還想問,林阡真這麼神通廣大算到了?為什麼一定是江上客來接應而不是其他人來呢?話到嘴邊就嚥了下去,為什麼?因為浮來山上範殿臣、薛清越慘敗啊,夔王府沒別的人可出了、只能出江上客上啊,又因為馬耆山、莒縣、山東全境,曹王府和十八(諧)路諸侯幾乎都慘遭覆滅,就算他們想對夔王府不計前嫌也騰不出手啊……所以今夜,林阡是對夔王府趁病要命,並以最小代價對整個大金趕盡殺絕……這時,遠遠聽到拼死殿後的江上客喝一聲“沒有‘往後’了……”仙卿腳步一沉,差點摔倒,臉色慘白,悲從中來;反倒是本來被他拖著的夔王,慣性向前將他拉了一大把:“怎麼……”“江上客,恐是爆體而死了……”仙卿悲痛地承認了今次的結局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用看,江上客一定是選擇這樣死的,若非他捨命用身體碎片擋住紅襖寨人的視野,自己和夔王如何逃得出林阡的五指山,“適才李全對楊鞍抵賴說‘林阡憑人多演戲’也不攻自破了。

試想,江上客寧可死得這麼慘也要護我倆逃,又怎可能是和林阡串謀做戲的……”難受,這樣一來,楊鞍就會和林阡更親近,李全於是也就更難救出來。

“我們是喬裝,旁人看不出真偽的,可以把我倆渲染成兩個林阡的手下與他串謀做戲。

至於江上客,也可以塑造為他林阡的自己人的,比如造勢說江上客是海上升明月的啊……”夔王自顧自地說,沒半點的憐憫和感恩。

“王爺!”

仙卿一驚,直直跪倒在地,嚇了還在自言自語的夔王一跳,“萬萬不可啊王爺——莫要教真正的死士寒心!”

如果說剛剛夔王的冷哼還是一時失語,那現在這自顧自的一句根本就是暴露本質,王爺,仙卿瞭解您只想自保,可您在天火島人心裡,畢竟是活菩薩一樣的存在!幾十年都裝過來了,怎可以一息就坍塌!“……”夔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我是被殿臣影響了……先回去,回去再說……”夔王和曹王不一樣,曹王就算沒人格魅力也有血統,只要靜靜站在那裡都會有忠臣來投;夔王呢,他要是失了人設、散了那群天火島死士,他就真的一無所有。

衝這一點,林阡圍點打援比捉夔王本人還重要,因為林阡也知道,夔王的輔翼一折,就等於喪失根本,從鷹變成麻雀,飛不了、只能蹦;蹦的時候還會擾曹王府那群受了傷的鵬鳥幾下,碰上林阡這種不想和金人互耗又想收拾乾淨金人的,不是正中下懷、喜聞樂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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