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放我們走!我手裡有比唐門更厲害的藥!”節骨眼上,一個微不足道、乍看不知是哪個王府出身的金兵突然振臂高呼。

表面向金陵和樊井的權威叫板,言下之意卻是:林阡,環慶唾手可得的你,將握東線西線千軍萬馬無數百姓,你,敢不敢賭第三代毒——

毒即是藥,藥即是毒!

近前群眾一片譁然,難知這是金軍想搶著造神,還是為了救命而信口胡謅,或是奇貨可居的既定後路,甚至是自曝第二代毒之真兇?!

不行,不能放……吟兒這句回應呼之欲出卻如鯁在喉,是因她既不想功虧一簣、竹籃打水,亦不願無辜遭殃、違背本心。一時間進退維谷、心亂如麻。眾將心聲大多與她相似,交匯於虛空,似要滿溢到現實中被聽清楚。

“好,放!”林阡卻豪爽回應,應聲便騰身而起,至制高點,一揚刀也是鳳簫吟舉劍劃擂臺時的一個正圓,卻是從半空中劈開個和山東馬耆山戰區差不多面積的地域——橫截面而已。金軍連當初居高臨下的條件都喪失。

轟響聲中沙飛石走、煙塵磅礴,空出的一大段路反向繪出刀形——放你們走?好,我放你們路,但你們走得出?

“這是……何意?”戰狼和範殿臣異口同顫聲。

“畫地為牢。”林阡說一不二,馬耆山之戰從此繼續!

戰狼範殿臣皆驚,這才和其它人一樣接受現實:林阡名義上沒對金軍趕盡殺絕,實際卻把他們全部圈牢在飲恨刀劃定的界內、留在他林阡的眼皮底下不能離開半步!未來金宋,會在林阡的定義下“膠著”“僵持”“勝負難解”,貓玩老鼠,未免也太屈辱……

“我不是金軍,也算麼?”與戰狼、範殿臣並列的哲彆強裝鎮定。

“手下敗將,當然要算。”吟兒可不想蒙古人渾水摸魚。

林阡一笑,早知哲別要問,所以目光早就鎖定蒙古人,此刻順著吟兒:“夫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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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要用哲別把鐵木真的心念從西夏引過來,林阡都不一定還留給金軍這麼一大塊——

連日來整個環慶都遭毒災、唯歸雲鎮一直沒受汙染,蒙古人和夔王妃恰好早就在這裡休養生息……一目瞭然,蒙古人這是和夔王府搭上線了,他們想躲藏在暗處對金宋天下狩獵,各取所需,實現雙贏。

於是夔王府給蒙古人提供了存在的載體和宜居的環境——唐小江的仿寒火毒極有可能是脫自生死符,而生死符從來是夔王府天火島的專屬!天火島上明視訊記憶體在一個造毒大師,此刻就在環慶、就在歸雲鎮,剛好和適才叫囂說勝過唐門的金兵相吻合,那金兵卻毋庸置疑只是個受人指使的小卒……

然而這個擅長毒術之大師,山東之戰卻一直要唐小江和邵鴻淵代勞,要麼就是沒去山東,要麼就是當時身兼數職抽不開身。總之,林阡對第三代毒寧可信其有,但這並不構成林阡留餘地給金軍的理由。

更重要的一點是——載體上的蒙古人,扮演何種角色?陳旭對林阡分析過,鐵木真的主戰場現在在西夏,所以哲別和拖雷只能算偏師,探環慶虛實、調金宋強弱,以攻代守,因勢利導。前不久張從正走夜路被偷襲、環慶百姓對金廷失去信任後又對宋盟充滿仇恨,十有七八都有這群蒙古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毒氣洩露不一定是他們授意,卻一定被他們順風。

事態將如何繼續?林阡洞若觀火:夔王府自以為和蒙古各取所需,最後卻只會把蒙古引狼入室——祝孟嘗、楊致信、蕭溪睿來報,完顏綱所走之奇險,不久前曾有蒙古人出沒,說明其很可能是蒙古人開拓。然而這幾日曹王府和盟軍在前線激戰,後方連夔王妃素心都沒能走得掉,這意味著哲別早前對夔王有所保留、沒把後路如實提供給夔王府——或許夔王府也不心誠?對蒙古也有保留?可惜,不心誠的兩路合作,誰弱誰輸。

狗屁夔蒙雙贏,不妨一起留下!形勢已發展到這步,既來之,則用之,林阡便以這一大片金軍的將死之地,套牢哲別和拖雷,隔空對鐵木真先出手——

打什麼西夏,可敢與我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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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段卿,朕……咳咳……”卻沒想到林阡出手過程中,順帶著把完顏璟又給裹挾了……

封寒色變,眼看金帝也打道回府、和兵將們一樣沒走得掉,慌忙上前發自肺腑地噓寒問暖:“皇上!您可受傷?林匪的人沒把您怎麼樣吧……”

“是她……”吟兒循聲而去,看到護送金帝的原是曼陀羅,恍然,一方面有感敵人真是一個角色都不能忽略、若是自己早點發現她缺席、或許會早點意識到林陌使詐;一方面欣慰曼陀羅總算得償所願,成了林陌心尖上的人——金帝是最有希望逃逸的,跟在金帝身邊的自然也是。

“護駕!休整!”戰狼心念一動,趕緊外安戰事、內挾天子。可惡!他明知林阡對金軍留餘地是別有用心可他卻毫無對策!眼下金軍離“束手就擒”僅一步之遙、這狀態是再標準不過的“坐以待斃”,卻還能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只能先把金帝安頓好再說……

尷尬的是,範殿臣恢復理智後,居然與戰狼再度合拍,為了夔王的前程、搶著來對聖上親近,所以與戰狼同一時間衝到完顏璟近前喊出同樣的四個字。

“……”一照面,皆窘迫,戰狼和範殿臣一瞬就被迫串聯起舊事——莒縣劍靈陣裡,他倆遭林阡打擊後落荒而逃,卻不幸食物中毒而相濡以沫了一天一夜;各為其主的兩人自然都對此不堪回首,到環慶以來,他倆都刻意迴避著重逢,卻沒想到還是被林阡打得摔在一塊……

舊事一串聯,則來不及窘迫,更平添沮喪和絕望——金宋之戰早在山東就已到尾聲,是因曹王陣法顯靈才使金軍從林阡掌心逃出;可轉戰環慶後金軍又再輸一陣,是輸給了鳳簫吟……待林阡大軍開到,夫婦倆強強聯手,這情景,環慶金軍豈止是被貓玩老鼠的敗將,根本與戰俘無異!是啊林阡都說“畫地為牢”了,所以沒必要再自欺欺人,坐以待斃就是束手就擒!

一聲嘆息,若撇開軍事不談,戰狼範殿臣這幾個武林高手,換任何場景都能逞個人英雄破局,偏遇上個武功非人的林阡,壓根沒指望……禍不單行的是:戰場不及、武功懸殊,情報網還缺失——金軍一旦退到飲恨刀所劃之界內,就很難探知外界情況,想鑽林阡不在的空子都不知林阡幾時不在!隨時被外圍宋軍看心情吃死……

有底氣不退嗎,有資格討價還價嗎?沒有,無路可走,唯認敗耳!戰狼眼前一黑,範殿臣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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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環慶以外,還有希望……戰狼比範殿臣多了一絲百轉千回。

還有希望?嗎?

目前已撤往鎮戎州的完顏綱等人,看似是漏網之魚、留存希望,實則正被宋軍逐一捉回來,似秋風掃落葉般輕易。倘若他們也一樣突圍失敗,縱然兵馬在環慶算“凝聚”,金軍都不可能再翻身;就算完顏綱僥倖逃出去留了一口氣,鎮戎州金軍也很難捲土重來——什麼眾志成城、什麼士氣激昂,盟王、盟主、天驕皆在的南宋聯盟,難道不是?!

戰狼原已亮起的目光又重新黯淡。心如死灰,這心情與範殿臣殊途同歸。

“退守。”金軍全數瀕臨崩潰,誰的忐忑都溢於言表,林陌卻還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按住戰狼肩膀,好像在說:林阡,這盤棋我下了。你落子,我奉陪。

雖“退”,卻“守”。不愧兄弟倆,整個敵方只有他一個還沒向林阡認輸,縱使到絕路都不妥協,反而一副他隨時翻盤的氣勢。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說的就是他了。”金陵嘆了口氣,她不認為他還能掀起什麼水花。不可否認,作為林楚江親手培養的接班人,林陌的個人能力是真強,可惜他接手的金軍早就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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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已定,金軍全成刀下之囚,退守在歸雲鎮這彈丸之地。抗金聯盟四面合圍,極速將環慶周邊鋪滿,百里飄雲最先率眾而來,協助金陵、穆子滕收拾殘局。

吟兒滿意地望著此地只留戰友和麾下,一邊想著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一邊盤算飄雲這先鋒是林阡的幾牛一毛?哈哈,這才是第一撥啊,致誠、石矽、義斌、妙真、茯苓、楊葉等等都在後面,二大爺不知有沒有來,莫忘了還有天驕夫婦,對了,好像飄雲也收了個小美人兒?在哪兒呢!

吟兒想得兩眼放光,不是因為忘了林阡,而是下意識覺得他就此留下不走了,誰料歡喜不過剎那,他就牽著那匹無法無天到她身邊來,

霎時佔據全部視線和心緒,使她一時都忘了站到石頭上是為了張望百里靈犀何在。

“怎……怎麼又要走嗎?”她又驚又不捨。

“去見王冢虎,與他論環慶。”林阡到場之前,王冢虎的盛世就已在穆子滕和楊致信的兵鋒下兵敗如山。

“哦,不遠行,就好……趕緊去,把他也帶回來。”吟兒放下心來,明白林阡之所以不帶她一起,是因為王冢虎那邊還沒完全投降,尚存金蒙的餘孽和潛在的兵燹。還是這裡最安全。

“吟兒。”原已再赴征程,忽然又有千言萬語衝上林阡心頭,

想對她說,對不起,不該怪你胡鬧,你不先禮後兵就不冒險送藥嗎,不,你還是會送,因為你知道這是我的原則,

又想說,謝謝你,總是先於我對敵人攻堅,這場環慶之戰,規模雖不及、氣勢卻直追山東,你是主帥,居功至偉,

然而這丫頭還是不該以身犯險!近在咫尺,他看清楚她白衣上血跡斑斑,儼然是歸雲鎮歷經惡戰沾染,忍不住蹙眉,再次對翹首以盼的她先行訓話:“換身衣服先。”

“哎,這是嫌我劍法不夠好,不能‘萬血中過,一滴不沾’呢。”吟兒笑,雖不至於面容憔悴,但也終究體力透支,林阡萬分憐惜,想再下馬跟她親近,哪怕耳語一番也可。

可是時間不等人,後面的將士們都將開拔,竟好像和遠方的戰角一起在催促他動身。

匆匆跋涉,回眸一瞥,恰看到她在微笑目送,

忽然就想起一句,倚東風,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

襯極了此情此境,她顧盼間,衣上像紅白相間的海棠花,美不勝收,倏然他就不再覺得那血跡刺眼,

情不自禁勒馬,轉身回頭幾步,還沒下馬,沒頭沒腦就吻起她來,爭分奪秒,狂風暴雨。吟兒毫無預見,站在那石頭上動都不敢動,不過,片刻後就轉逆為順,淪陷在他的攻勢中並投桃報李。一吻過後,她元氣滿滿,完全不像先前那樣疲乏。

緩得一緩,林阡發現自己一時腦熱,好像並沒下令停止行軍?這時眾將都愣神主公怎麼沒一馬當先,他趕緊找藉口掩飾他為何落在最後:“劍還能更好,等我回來教……出發!”

“哦……”吟兒的哦被淹沒在萬眾一口的“是”裡。

臉上一紅,目光再也離不開林阡。這些年來,他刀鋒所劃之處,都是敵人的牢和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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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章節名繼續出自《百戰成詩》,可能我每次斷更都喜歡聽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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