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急行軍,需要走一千二百里的路程,渡過渭水,洛水兩條河流。

輕裝簡從的兵部侍郎走在大軍的最前面,沿途官道的官驛將商隊截住,為大軍騰出道路。

渡口由地方守軍把控,直屬於道府管理,在渭水和洛水,官府徵調船隻,用木板連線形成七八條浮橋供大軍渡河。

左右豹韜衛,左右鷹揚衛和旅賁軍輕裝簡從,一人三馬,一馬騎乘,一馬馱甲冑兵器乾糧,一馬用於換乘,後面跟著馬車輜重,馱著草料豆餅飴糖,這些都是給馬匹吃的。

至於人只能吃著幹餅,水只能小口抿一點,大軍交替前行,跑到第一天晚上,左豹韜衛的騎兵有衝到最前面準備渡過洛水的,也有落在鷹揚衛後面的。

兵部只給了天策五天行軍,一天修整的時間。

因而,出北苑的時候全軍建制完整,中午的時候,各團校尉把跟不上的人叫出來,由一名三十多歲的都尉統領,跟在大軍後面行軍,因為各種意外落單的,在後面還有著輜重隊收容。

蘇策則緊跟在趙載承身邊,帶著一百全套輕裝甲冑的旅賁軍護衛在身邊。

蘇策也是同樣穿著皮甲,重甲已經丟在了其他戰馬身上了,李常花費幾百貫買下的西域戰馬蘇策捨不得騎,之後大戰還需要它的幫助。

軍中配給的三匹上等戰馬,一匹馱運蘇策的重甲糧草,剩下兩匹路上換乘。用著普通的戰馬根本不可能長時間負重前行。

疾行軍的時候,時間是最難把握的,領兵的校尉會根據經過官驛的數量,選擇時機讓部下和戰馬休息。

馬匹不是誇張的全速奔跑,要是這樣,即便是上等的戰馬一天也跑不出八十里。因為半個時辰全速奔跑的戰馬會把自己跑廢掉。

所以全軍控制著馬速,每半個時辰換乘一次,順便讓騎兵們休息一會兒,讓戰馬喘口氣。

而有時候判斷的時機不好,多跑十里,便會疲倦,之後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戰馬可能沒有恢復過來,就又開始行軍。

最終,次次累加之下,疲憊不堪的戰馬便到了體力的極限。

日行二百里,必蹶上將軍。

沿途官驛的保有的馬匹和戰馬對換,這才勉強讓大軍可以保持一天二百里的速度。

蘇策一路上見過很多抱著倒地戰馬哭泣的騎兵,這些馬都是跑的太快加之沒有控制好時間,活生生將戰馬跑廢了,軍中戰馬要隨人一塊訓練,騎兵對於戰馬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這些倒地的戰馬以前或多或少都有之前作戰留下的暗疾,平日裡看不好來,但是疾行幾十裡,體溫太高,戰馬的心臟受不了,便突然倒地。

看著戰馬倒地站不起來,騎兵也顧不上自己的摔傷,不停的倒水,試圖讓戰馬降降體溫。

有些戰馬還能站起來,喂些水和飴糖,豆餅,送去官驛養養還能活下去,但是剩下的倒地戰馬,只能痛苦的死去。

騎兵們只能含淚用自己的橫刀了結這些不會說話的夥伴。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天二百里的疾行軍,戰馬損耗半成。

這樣的場景,蘇策從最開始的難過,到後面的麻木,變化的時間超不過兩個時辰,全軍八萬三千餘人,二十五萬匹戰馬,今天倒在路上的就有上萬匹。能緩過氣的也只有其中六七成。

到了傍晚,這股悲傷的氣氛縈繞在全軍四周。

三四千匹戰馬死在路邊,騎兵只能含著淚,擦掉橫刀上的馬血,接過沿途官驛送來的戰馬,會同一樣落下的同袍,前往前方的驛站,看看能不能碰到同隊的澤袍。

馬受不了,人也是同樣如此。戰馬力竭,騎兵是能感覺到的,一旦戰馬出現力竭的症狀,呼吸個人的心跳差不多的時候,有經驗的騎兵就會把戰馬騎出隊伍,讓戰馬休息。

而沒有經驗的,即便是有校尉的提醒,但仍然希望跟上隊伍,不願掉隊。

存有僥倖的騎兵這時候,就會出現人仰馬翻的場面。戰馬倒地,騎兵重重的摔在地上,要麼運氣好忍痛滾到路邊,要麼被其他騎兵衝撞。

身手好的可以閃身鑽出隊伍,身手差點的只能淪為馬蹄下的亡魂。

一天時間,蘇策的隊伍中就有兩個旅賁軍墜馬,幸好是落在隊尾,沒有戰馬踩踏,但是也造成了一死一殘。

死掉的,摔斷了脖子,殘疾的眼看著左臂的冒出來半截白骨,右手彎曲。

軍中的軍醫還在後方輜重隊,距離跟上來還有一兩個時辰。

隊中有人墜馬,蘇策作為領兵之人,自然需要去處理,摔斷脖子的旅賁軍,看著蘇策,想要說話,喉嚨卻被碎骨堵住。只能發出嘶嘶的喘氣聲,氣管損了,蘇策沒有辦法,救不活了了。

蘇策掀開這個旅賁軍的面巾,蘇策記得他的名字,來自萬年縣,名叫何濤,是個很要強的府兵,他父親也是老府兵,前些年從安西都護府傷退了。

何濤眼睛努力的向下看,蘇策伸手從翻領袍服裡掏出來一個繡著兩個好像鴛鴦的荷包。

蘇策開啟荷包,裡面是一封折起來的信,和一個從安仁坊薦福寺求來的護身符,這樣的護身符蘇策也有一個。

看著張大嘴巴想要呼吸的何濤,蘇策卻無能為力,何濤張著嘴,說不出來音,但是蘇策看懂了他要說的話。

“荷包給我夫人,幫我看看父母,衛率!”

蘇策重重的點點頭,把荷包到自己懷裡,彎下身子,把何濤歪斜的頭,輕輕的扭動,衝著南邊,輕聲說了一聲:“兄弟,好走。”便將橫刀一伸,讓何濤不用再遭受痛苦。

“呼!”蘇策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將橫刀從臂彎一抹,收刀回鞘。

“看好兄弟的屍身!讓下一批人抽人把你們送到下個驛站。”蘇策吩咐了一句,想去拍拍周為的肩膀。

卻看著垂著斷臂斷手,疼得眼眶中眼裡打轉的周為正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我倆同是一個折衝府的,多謝衛率成全小濤!”

蘇策的手又收了回去,從懷裡掏出一個錦袋,拿出來一塊冰糖,塞到周為的嘴裡,又把何濤的荷包塞到周為的懷裡。

“你回去,把荷包交給他的夫人,若是此戰後,我能回來,你同我去看望何濤的父母!疼了就喊一喊,喊喊就不疼了!”蘇策說啥話,轉身翻身上馬,無聲的行了一禮,調轉馬頭,去到前方追趕北邊的隊伍。

耳邊傳來身後周為的喊聲:“多謝衛率,糖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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