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五點之前,我坐上了前往印斯茅斯港的末班馬車。

馬車上空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名乘客。

太陽快落山了,失去了陽光的溫度,天空和城市的交界線又重新被霧氣籠罩,讓人感到陰冷,我把外套緊緊裹在身上,試圖抵禦寒冷的氣息。

馬車緩緩行駛在路上,木製的車廂不停發出吱嘎的聲響,伴隨著輪轂駛過坑窪時發出的巨大的顛簸聲,我靜坐在馬車上,將背部儘量緊靠車廂,忍受著馬車的顛簸和搖晃。

我看著馬車外的景色,只見沿途都被霧氣籠罩,什麼也看不清楚,同時回想著老約翰的話。

我已經用不上了,你可以去印斯茅斯港碰碰運氣……

早些年的時候,我在那艘擱淺的漁船上,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又煎熬的夜晚……

老約翰和我說這些的意思是,那艘在印斯茅斯港擱淺的漁船,是他曾經的避難所。

現在他已經用不上了,所以慷慨的指路,讓我去那裡藏身。

至於為什麼他說不再需要避難所,我陷入思考。

詹妮弗也說過類似的話,但詹妮弗比他更進一步,她說的是,“因為我在這裡,所以這裡是安全的。”

這是不是說明,一旦適應噩夢並且長時間存活後,資深的異鄉人能夠找到方法,規避甚至是無視霧霾中的紅眼睛?

想到這裡,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老約翰房間內有些刺鼻的酒味,以及他的身影隱藏在陰影中的場景。

“老約翰之所以用不上避難所,是因為他可以靠酒精的味道,遮蓋身上的氣息,而且他似乎有方法,將自已完全隱藏在陰影裡,如果不是他用那種可怕的眼光看向我,哪怕面對面我都沒有發現陰影裡還藏著一個人,更不用說被痛苦和惡意淹沒理智的紅眼睛了。”

“只要在陰影裡,他就是安全的,所以老約翰才不再需要漁船作為避難所。”

詹妮弗說過,魔藥調和法,除了能夠搭建起脆弱的平衡,將惡意維持在臨界點之前,還能夠使人適應惡意,催生出類似於紅眼睛的扭曲之力。

不同性格的人吸收了不同城市的惡意之後,獲得的扭曲之力表現不同,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老約翰的能力就是藏身於黑暗,讓人難以察覺?

儘管按照我的理解,這個結論符合這個世界的邏輯,但我仍不能確定。

“只能等明天問一下詹妮弗了。”我心中想到。

老約翰我還能夠嘗試理解,但為什麼詹妮弗站在紅色的月光下,那些紅眼睛卻無視、甚至有可能是不敢接近她?

儘管我有些費解,但冰冷的霧霾打斷了我的思緒,飢餓感也適時襲來。

“老約翰說的對啊,夜晚之前一定要儲存好體力,一天只吃一頓,到了晚上會熬不住的。”我感嘆道,“也不算只吃一頓吧,畢竟我準備了肉乾和水壺,可以補充一點體力,今天應該算是兩頓。”

就在這時,馬匹發出吃痛的嘶叫,馬匹連帶著車廂猛地剎住,讓我的身體忍不住向前踉蹌,幾乎跌倒。

我連忙扶住車門,保持著平衡。

“先生,已經到了。”裹著破棉衣的車伕,抓緊韁繩,語氣有些奇怪的說道。

這種像是混著口水,帶著一點試探和壓抑著的扭曲的慾望的怪異語調,讓我猛然警覺。

我聽過這種說話方式,瑪格麗特在惡墮之前,也是同樣的語調!

我猛地抬頭,看向坐在前面的車伕。

只見他背部弓起,頭顱貼在胸前,我注意到他的手指變得漆黑尖銳,因為攥緊韁繩的動作,他的食指和無名指的指甲,穿透皮革和草繩織的韁繩,深陷進手掌的面板。

有血滴順著韁繩滴落。

我將手插入大衣內側,握緊槍柄,同時推開車廂的門,緩步走下車廂。

我邊走邊盯著車伕,說道:“麻煩你跑了這麼遠的路,非常感謝。”

聽到我的聲音,車伕像是渾身一震,他保持著弓背的姿勢,脖子貼近前胸,向後擰轉看向我,眼睛裡的猩紅退散了一些,,“噢……噢,不客氣,畢竟您也付了錢。”

我走下馬車,和車伕擦身而過,鼻翼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和邪惡的氣息。

“我得走了,謝謝你載我一程,明天見。”我儘量保持著語氣的平靜,始終側身斜對著車伕,讓衣服內側的手槍正對車伕的方向,防止他突然暴起。

“好……好的,明天見。”車伕像是恢復了一些理智,用顫抖的手握住韁繩,開始調轉馬頭。

我斜面向車伕,後退拉開距離,讓出讓他轉向的空間。

直到馬匹和車廂全都在我的視線裡走遠,我才長出了一口氣,鬆開了懷裡的槍柄。

抬眼望去,眼前是一片陰暗凋零的景色。

我正站在一片枯葉林下,失去了生機的的林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將越發昏暗的天空切碎分割開來,一隻黑鴉受到驚嚇,從頭頂飛過,發出了陰森的叫聲。

淺灰色的枯葉覆蓋住地面,腳步走過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讓人感覺每一步都沉重而緩慢。

我向枯葉林的盡頭看去,盡頭處是一片海灘。

傍晚的海浪很高,但在海面上不遠的地方,仍能看到一條黑色的長線,我知道,這一定就是老約翰所說的黑色礁石。

我踩著枯葉,走近印斯茅斯港。

港口面積很小,散發著魚腥味的海灘上遍佈著貝類和死魚,看起來卻毫無生氣。

泥沙淤積的防波堤壩包圍著港口,石堤盡頭似乎是昔日燈塔殘留的基座。

堤壩向內彎曲,在內側形成了一道沙嘴屏障,沙嘴裡幾條停泊的小漁船,還有零星分佈的幾個龍蝦籠,未端腐爛得難以辨認。

不遠處的有一處傾塌的建築,凹陷的屋頂和屋簷全都被腐朽了,生鏽的鋼筋從建築的斷裂處伸出來,看起來已經很長時間沒人在這裡生活了。

“遠離城市、沒有人煙,應該也沒有紅眼睛人影,看起來確實很安全。”我心中想到,“不過,可能是因為海港有海風的緣故吧,也沒有海姆隨處可見的濃霧。”

一陣海風吹來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臉部的面板也被海風吹的刺痛,我不得不拉高衣領,裹緊皮毛大衣,試圖抵擋寒冷的進攻。

海灘上的沙子也被風吹起一些,如同細碎的雨水一樣砸在我的臉上,我能夠聞到海風裡夾帶著腥臭的海水味道,以及海灘上死魚和貝類的腐臭味。

海面的波浪也變得更加洶湧,狂躁的拍打著黑色的礁石,發出陣陣轟鳴。

我眯起眼睛,太陽就快要沉入海面,能見度已經很低了。

“要儘快找到老約翰所說的避難所了。”

我頂著寒冷的海風,靠近那幾艘擱淺的漁船。

這些漁船全都被海水鏽蝕了,看起來已經被棄置了很久,我小心伸出一隻腳,踩在一艘漁船的甲板上,腐蝕的木質甲板在我的腳下發出輕微的咔咔聲。

甲板長滿了藻類和貝類,踩上去黏滑難以立足,我小心確認後,才縱身跨步,站到了漁船的甲板上。

這艘漁船的船體已經被海水和時間摧殘,變得破爛不堪,我走到船艙門口,卻發現船艙都被鎖著,儘管海水浸泡已經浸泡到門鎖的位置,但還是難以推開。

我透過船艙的門縫向內看去,卻看到裡面全是漂浮的海洋垃圾和死魚的屍體。

積水的腥味和魚類屍體的腐臭味,讓我覺得一陣噁心,我連忙扭頭,看向另外一艘漁船。

第二艘漁船的體積要稍微大一些,艙門已經被破壞了,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撞開的,我矮著身子鑽進船艙內部,發現內部佈局和第一艘有些不同,似乎曾經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我的靴子踩在積水裡,窗戶的位置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漁網鉤,幾捆捕魚用的繩索,還有一雙用舊的漁靴。

我接著向裡走,裡面的角落應該是漁夫生活起居的地方,櫃子裡放著一些衣物和書籍,但已經被海水浸泡得無法辨認。

我彎腰退出船艙,視線落在了最後一條擱淺的漁船上。

我小心的從第二條船板上躍到上面,靴子踩在甲板上,我立馬察覺到不同。

它的甲板要比其他漁船要結實,而且船艙門似乎做了防水處理,沒有被海水和季風腐蝕的太嚴重。

我推門走進船艙,發現裡面佈置得有些簡陋,但卻十分整潔,船體也沒有進水。

一張簡單的木板床上鋪著被子,以及一些用來保暖的動物的皮毛,床頭旁邊的艙壁上,掛著一把砍柴斧、一些儲存淡水和食物的罐子、和一盞煤油燈。

我靠近了一些,煤油燈的外殼有些鏽跡斑斑,但看起來還能使用。

從子彈袋的側袋裡掏出裝著煤油的橡木瓶,我向煤油燈裡倒了一些煤油,點燃了它,燈芯散發出暖黃色的光芒,照亮了狹小的船艙。

藉著燈光,我環顧四周,發現木板床旁邊,擺放著一張抽屜半開的木櫃,裡面放著一些繃帶、消毒酒精等急救用品。

走到船尾,我又發現了一個簡易的捕魚臺,由幾根木棍和繩子搭建而成,看起來簡單又穩固,繩子上還掛著十多條已經被曬乾的魚乾。

捕魚臺邊緣的船板,拖著一些用來用來部捕捉魚蝦的漁網,漁網的下半部分浸在海水裡,看起來經過了頻繁的使用,已經有些破損,但仍然能夠使用。

我走回船艙內,同時關好了門,

“這才叫真正的避難所啊。”坐在床鋪的皮毛上,狹小但密封避風的船艙讓我感到一絲難得的溫暖和安全感,讓我忍不住感嘆,內心充滿了對老約翰的感激。

“呼——”一陣鹹腥的海風颳過漁船的窗戶,帶著明顯的嗚咽聲,像是烏鴉的啼哭。

透過船艙的窗戶,我望向遠方的海面,只見海面上方堆積著低厚的雲層,像是一層厚重的陰影,將深色的海水和灰濛濛的天空連線在一起。

“要下雨了。”我一面慶幸能夠在船艙裡過夜。一面注意到,船艙的門縫和窗戶的縫隙,都塞上了油蠟布作防水處理,使內部的空間更加防水,也更加密封保溫,保護船艙內的人免受潮溼和寒冷的影響。

漁船唯一的小窗戶,甚至還裝有擋光的窗簾,儘管窗簾上有長期使用的汙漬,邊角處露出了裡面的棉花,但仍然能完全隔絕船艙內煤油燈的光線,使這艘用來避難的漁船,從外部看起來,和另外兩艘沒有任何不同。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將不遠處的海域照亮,我看到了海面上的水浪正在翻滾。

幸運的是,印斯茅斯港的沙嘴屏障,有效阻隔了水浪,港口內的水面連同幾艘漁船,儘管顛簸,卻不至於傾倒。

從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大雨,擊打在船舷上的水花,像是無情的鞭子,發出噼啪的響聲。

低垂的雲層裡,傳來一連串悶雷聲,彷彿天空的低吼。

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猶豫了一下,儘管這裡遠離人煙,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拉上了窗簾,將煤油燈的光亮徹底隔絕在船艙內部。

“一到了夜晚,溫度降低,還是很冷啊,如果能平安過夜的話,明天要準備一些木材在船艙裡取暖。”我盯著煤油燈,思緒飄散。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啪啪啪的敲窗聲。

清脆的敲窗聲,在大雨傾盆中顯得詭異又刺耳,我身心繃緊,屏住呼吸,一隻手握住了槍柄,另一隻從床頭拿下來砍柴斧。

廢棄的港口,又是暴雨天,誰會在外面?

窗戶外面是船舷,根本無處立足,船舷下面就是海面,誰又能站在那裡敲窗戶?

我用攥著砍柴斧的手,猛地拉開窗簾,船艙外一片黑暗,卻看不到任何人。

錯覺嗎?我心中充滿了警惕和不安。

突然,船艙的門板上,又傳來了更加刺耳的敲門聲,彷彿是有人在用手指扣刮、敲打著艙門。

我聞到了一股讓人噁心、暈眩的腥臭味。

……

……

靈異小說相關閱讀More+

一不小心就成了全服最強

冬雪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