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七八點鐘了。
帶著溫熱的暖陽刺穿陰霾，在霧氣裡來往的人影，也逐漸變得清晰。
城市的執行已經恢復了正常，在霧霾中往來行走的人，眼睛也不再散發出駭人的紅光。
昨夜的一切，彷彿像是一場荒誕噩夢。
儘管已經過去，但卻讓人心有餘悸，久久揮之不去。
我略微眯起眼睛，躲避著有些刺眼的光線，然後才走上公寓的臺階，拉開半掩的門。
“布萊克，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剛做好了燻魚。”
我進去時，瑪格麗特像是剛忙碌完，幾縷額髮垂了下來，她邊向我打招呼，邊拉開米色的棉布窗簾。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洗的有些褪色的棉布窗簾和同樣棉製的椅墊，呈現出微黃的暖色調。
我一時間有些發呆，瑪格麗特在細碎陽光的照耀下，舉止端莊，面色平靜，與昨天那個放蕩又媚惑的女人，簡直判若兩人。
我留心細看了一眼她的指甲，指甲修剪得體，長度適中，已經看不到昨晚獸爪的形狀。
“昨天晚上看到的，馬特里特指甲上的黑色，應該不是指甲油，而是惡意侵蝕留下的痕跡吧。”聯想到我吸納了些許惡意後，被漆黑液體裹住的指尖，我才反應過來昨晚看到的，並不是瑪格麗特塗抹的指甲油，而是實質化的惡意，染黑了她的指甲。
正當我出神的時候，瑪格麗特太太攏收好窗簾，轉身示意我落座，“快要入冬了，今天早晨溫度很低，把窗簾拉開，房間裡會暖和一些。”
我將外衣掛在衣帽架上，在背對著門口座椅上坐下。
“真的非常感謝您，我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我一邊表示感謝，一邊盯著她，只見白天的瑪格麗特，頭髮梳成了盤發，高高地束在腦後，只有額頭垂下一些髮絲。
她的領口高且挺拔，外面套著一件短款羊毛披肩，將頸項的面板遮蓋住，長裙寬鬆，只在腰部收束，裙襬拖地，顯得優雅而端莊。
我不禁聯想到昨晚滑落一截的睡袍以及白皙的脖頸，連忙錯開視線，止住胡思亂想。
“要是能改造房屋，鋪設運輸煤氣的管道，那麼在冬天也不會那麼冷了。”瑪格麗特太太轉過身擺放著刀叉和餐碟。
我看著瑪格麗特姣好的臉頰，怎麼也無法聯想到夜間，她嘴唇開裂，尖銳的觸手從中鑽出，刺破人脖頸的場景。
“如果經濟沒有那麼拮据的話，我一定要在家裡裝上煤氣管道和壁爐，還要有可拆卸的厚地毯。”
“您是個很好的房東，儘管經濟拮据，卻一直沒有漲我們的租金。”我誠懇的回答道。
瑪格麗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道：“據說上議院新晉的貴族們，聯合了幾十家工廠主和農場主，準備透過議案，動用警察的力量，強行逮捕、驅離聚眾遊行的農戶。”
“是的，工廠、農場主和失去土地的農戶的矛盾日益激化，很容易發生暴力衝突。”我回憶著腦海裡的片段，回答道，“而一旦發生衝突，警察就可以介入，逮捕個別人，然後驅離其他遊行的人。”
瑪格麗特眉頭緊蹙，“今年冬天會非常寒冷，上議院的貴族們難道不知道，很多人可能會活不過這個冬天嗎？”
“據說下議院已經提出嚴正抗議了，他們應該會綜合考量，不可能不顧那麼多人的死活吧。”
聽到我安慰的話，瑪格麗特眉頭舒展開了一些，“但願如此，願阿卡懲罰這些上議院的老爺們。”
阿卡？
阿卡託什？
聽到這個熟悉又略顯陌生的名字，我的眉心再次抽痛。
廢棄教堂裡，那座外形詭異的雕像，再次浮現出腦海。
黑色觸手組成了斷手的五指，上面密佈著無數豎瞳的眼睛，黑色的黏液從觸手的縫隙和紋路中流淌至地面。
那座雕像，就是阿卡託什！
不對，那座雕像所雕刻描繪的本體，那隻長著眼睛的邪惡斷手，才是阿卡託什！
我腦袋中思緒驟起，下一秒卻意識到異常。
這個名字為什麼會主動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又為什麼會知道那隻斷手就叫作阿卡託什？
還有，之前詹妮弗為什麼會說，阿卡託什拋棄了我們，我們才會被紅月拉入噩夢之中？
紛亂的思路讓我如遭雷擊，呆怔當場。
直到瑪格麗特將裝燻魚的盤子朝我推了推，出聲提醒：“布萊克，你要不要嘗一嘗味道？”
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收攏思緒，平復了一下內心，然後伸出刀叉，切下一小塊魚肉。
“確實非常美味。”魚肉入口，卻出乎意料的美味，魚類的海腥味混合著燻烤和調料的香味，充分刺激著味蕾，讓我我忍不住由衷的讚美道。
“我加了一些肉桂末和黑胡椒粉。”瑪格麗特微笑著回應道，“我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你的。”
“……”我一時語塞，在海姆地區，肉桂的價格還算親民，但作為舶來品的胡椒，本身價格就遠高於普通的肉類了，也許一盤燻魚的價格還趕不上幾顆作為調味品的胡椒的價值。
“由衷的感謝您，瑪格麗特太太，這是一頓非常奢侈的午餐。”我不禁誠懇地感謝，對一週才吃一兩次肉食的我來說，使用胡椒熏製入味的燻魚，已經是殊為難的美味了。
“布萊克，等你週薪達到3金磅的時候，就可以從這裡搬出去，最好租住獨棟的房屋，這樣才能娶一位好妻子。”瑪格麗特勸說道，“你已經二十歲了，需要考慮結婚的事情了，如果沒有心儀物件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位。”
我有些語塞，看來無論到哪裡，都不得不面對這種尷尬的場面。
儘管我知道她的意圖是好的，但我還是低聲嘟囔說道：“謝謝您的好意，但是現在和您一樣，能準備午餐的女孩子可不多。”
“那是因為如果週薪能超過5金鎊，就可以僱傭女僕燒飯，一位合格的妻子只需要打扮好自已，並且招待來訪的客人一起喝下午茶就夠了。”瑪格麗特說道。
“我現在的收入很難支付起獨棟住宅的租金，況且其他租主也不會請我吃加了黑胡椒粉的燻魚。”我拿著叉勺，時而吃塊燻魚肉，時而喝口粗鹽湯，清掃完餐盤後才回答道。
瑪格麗特沒有再接著勸說，而是開始著手收拾餐桌。
“感謝你的招待。”我幫忙收起餐具和盤子，準備拿到廚房清洗。
“放在那裡吧，等會我來洗。”瑪格麗特阻止道，“你的黑眼圈很重，看起來精神並不是很好，晚上的時候，要好好休息。”
再次道謝後，我沿著室內的樓梯拾階而上，回到了自已房間。
關上門後，將外衣在衣帽架上掛好，解開脖頸處緊束的衣領，我在書桌前坐下，拿起鵝毛筆，開始羅列需要準備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