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沙發上，接著從烤漆茶几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用純銀紋印出複雜花紋的木製箱盒。
“善意微不可察，但惡意卻可以靠肉眼看到，當然，需要透過某些媒介。”說著，詹妮弗拉開木製箱盒。
體積不大，容量狹窄的木盒裡，鋪著一張質地柔軟的天鵝絨墊布，淺金色的茶葉被擺放在墊布上。
每一片金色的茶葉都經過精心挑選，形狀規整，長度一致，沒有一點破碎的痕跡，整齊的排列在木盒裡。
葉片顏色通透，像是由黃金製成的藝術品，但質地卻柔軟而堅韌，上面佈滿了鮮紅的血色紋路，紋路交織成眼睛的形狀。
“這是一種叫作‘布拉赫’的樹木的葉片。”詹妮弗邊說邊取出幾片茶葉，放入手工製成的、帶有復古雕花的茶壺中，接著注入熱水。
金色的葉片在水中慢慢展開，散發出刺鼻卻又並不難聞的味道
吸入了一些沸水接觸茶葉散發出的霧氣後，我只覺得視線一陣模糊，頭腦卻越發清晰。
我眨了眨眼睛，只感到視野內的一切全都如同油畫一樣，色彩加重，濃重的色塊胡亂堆疊拼湊在一起。
詹妮弗動作標準而優雅的將茶壺中的茶水分別倒入兩個茶杯中，然後將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就像我剛才說的，‘布拉赫’的葉片就是可以幫助我們看清惡意的媒介，當然，葉片本身，也具有獨特的香氣和極佳的口感，是非常珍貴的茶葉。”
“這是……”我遲疑的伸出手指，觸控身邊的空氣。
視線裡，厚重的色塊固定下來，不再變形，周圍的壁爐、茶几等物件，只是顏色加深一些，形態上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反倒是空氣裡，一縷一縷綢緞似的黑色霧霾，正隨著人的呼吸、或者細微的空氣流動，稀薄又緩慢的漂浮著，像是潮溼的晨霧一樣，包裹住房間裡的物件和正在呼吸的人。
我伸出手想要接觸介乎透明和實體之間的霧霾，大部分的霧霾都被伸出手這個動作帶出的氣流吹開，但是仍有少部分接觸到我的面板，浸溼並融化進去，讓那一小塊的面板有些刺痛。
“這是什麼？這些難道就是……”我有些不確定的回過頭，看向詹妮弗。
更讓我驚訝的是，眼前的詹妮弗，已經被一層極為厚重的霧霾包裹住，油漆一樣的霧霾和空氣中的塵埃，正隨著她鼻翼間的呼吸，幅度輕微的浮動。
“這些就是這座城市的惡意，對不屬於這座城市的異鄉人的、實質化的惡意。”詹妮弗回答道。
這些霧霾，就是實體化的惡意？
光是接觸到很少的一部分，就已經讓人感到刺痛了。
還要吸納和消化這些鬼東西？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是說，我們要趁白天，這座城市沉睡的時候，吸收和消化這些，才能在這座城市活下去？”
“是的，恭喜你能夠嘗試去理解這些讓人發狂的知識，對於異鄉人來說，這是必要的第一課。”詹妮弗的視線移向圓肚窗的方向，示意我向窗外看，“你現在可以看下窗外。”
我走向圓肚窗，透過玻璃向外面看去。
下一秒，我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難以相信這是自已身處的世界。
晨光微亮，陰影未散的城市中，稀薄的黑色霧霾，混雜在白色的霧氣中，在建築間緩慢的流淌著，像是流淌在城市脈絡中的黑色的血液。
街上行屍走肉一樣的人群，隨著走回太陽下，身上籠罩的黑霧逐步散去，呆滯的眼神也恢復了一些正常人該有的生氣。
更遠處晝夜交替的海岸線，隨著海風和潮水的起伏，不時從海洋深處湧出大股的黑色霧霾，像是漆黑的石油從海底洩露，染黑了大片的海域和空氣。
我瞳孔震動，卻聽到詹妮弗平靜的聲音：“你所看到的這些漆黑霧霾，就是這座城市的惡意，或者說是痛苦，我們很難用人類的詞彙準確的描述這些霧霾的本質，只能用類似詞語來形容它。”
“與普通的白霧相比，它們不作用於肉體，也不會鏽蝕金屬或者木製的物體，肉眼難以觀察，只有透過‘布拉赫’葉片才能看到，它們的作用只有一個，就是侵蝕和傷害我們的靈魂。”
“這些惡意充斥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無處不在，區別只在於濃度的高低，一般來說，容易滋生悲劇和暴力的貧民窟，是惡意最濃重的地方。”
“當我們吸納並適應這些惡意，並嘗試讓它充斥於我們靈魂的時候，就會催生出類似於紅眼睛的、但是卻勉強可控的畸變和扭曲。”
“譬如，有些異鄉人，會獲得堪比紅眼睛的力量，但會變得有嚴重的暴力傾向，脾氣暴躁難以控制；有的則會獲得遠超常人的洞察力，但代價是精神分裂……不同城市的惡意表現形式會有所不同，不同性格的人吸收惡意之後，獲得的畸變也不盡相同。”
不同城市的惡意並不相同，吸收後的畸變也不相同……怎麼看都不安全啊……
我內心嘀咕，出聲問道：“那不是很容易失控？”
“當然，擁抱惡意和痛苦，本身就是非常危險的行為。”詹妮弗點頭肯定，“我記得有個倒黴的傢伙，因為控制不住吸收的惡意，最後形體崩潰，血肉剝離，全身的血肉和骨頭被一點一點溶解，到最後只剩下不停增殖的神經血管和一顆眼珠，不得不生活在培養皿裡，被人切片研究。”
切片研究……聽到這個訊息，我一時有些沉默。
詹妮弗像是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接著說道：“任何畸變能力，都有代價，而所有選擇擁抱痛苦的，最後都會以悲劇收場。”
“儘管結局悲慘，但這份惡意孕育出的力量，仍然吸引著無數從噩夢中覺醒的異鄉人，畢竟，在漫長的歷史中，從不缺乏無知且自大的野心家。”
“雖然明知扭曲和畸變會帶來不幸，但是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有狂妄自大的人，試圖透過直接吸納大量的惡意、吞食蘊含惡意結晶的魔獸血肉、草木精華、或是以殺死、與惡意聚集體的紅眼睛結合來繼承的方式，企圖掌握這份扭曲之力。”
“經過無數次可悲的嘗試以及失敗，直到卡特大師整合了各大教派異鄉人的研究成果，並做了進一步的改進和最佳化，才總結出一套風險稍低、行之有效的方法。”
卡特大師……整合各大教派的研究成果……
我敏銳的察覺到詹妮弗說到卡特大師時，眼裡流露出的一絲敬仰的光芒。
這位卡特大師，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吧……
“卡特大師將其命名為‘魔藥調和法’，也正因為有了魔藥調和法，異鄉人才正式邁入了能夠直面和抵抗作為惡意源頭的‘祂’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