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長大了就會懂事,就像人老了也會死,年紀大的人腦袋更會湖塗。”

御藥袋茶音並沒有正面跟人發生衝突的習慣,唯一的例外,在這些年裡貌似也只有良影天海這一個妒婦。

但說都說了,也不差三兩句,更何況已經下定決心彌補愧疚,所以哪怕是面對神谷聖子,她還是開口了。

她的毒舌本事不小,次次都能切中要害,找準弱點,要不然也不會幾句話就把大師拿捏的嗷嗷直叫,更不會找到弱點還能諷刺的大宗師敗北。

神谷聖子目光一冷,臉色愈發平靜起來:“不聽話的孩子要捱打的。”

御藥袋茶音抿了抿唇瓣,她當然聽得出對方話裡的威脅之意,而且這種威脅不是嚇人,會真真切切的報復在自己身上,說不定人生就會黑暗。

她心裡有些顫抖,很想求助於旁邊的源賴光,但強行鎮定後,還是沒能投出反抗後還要求助的殷切目光。

因為她知道,像這種事不同於上次坐飛機時見的那個女人,源賴光大機率不會為她出頭,只能全靠自己。

“捱打,總好過被囚禁,一隻飛鳥生來應翱翔天空,而不該淪為玩物。”

御藥袋茶音放下手裡的東西,垂下的髮絲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強撐著鎮定,語氣堅定的說出了這句話。

很強,這句話很強,簡直是強有力的反擊,反正源賴光現在佩服了。

宗師不可能是傻子,她肯定知道惹怒了神谷聖子會付出什麼代價,毫不掩飾的說,自己給她的東西,神谷聖子全都能給她拿回來,而且認真動起來,自己可能也保不住她的東西。

所以神谷愛子的自由,在她心裡真的要比她的夢想和前途還重要嗎?

其實根本沒有夢想和前途重要。

但御藥袋茶音深知,在這個物泗橫流充滿惡意的社會里,堅定念頭是珍貴的品質,所以選擇之後,就不能輕易後悔,反覆橫跳只會被瞧不起。

如果自己當時折服於月江健介。

也不會再遇到源賴光。

而現在剛堅定念頭,還是在為對方妹妹好的立場上,就被嚇退的不成樣子,御藥袋茶音她都瞧不起自己。

這份氣魄她自己都被感染了。

心中立馬有種鐵骨錚錚的氣概。

“你們長大了,翅膀也硬了。”

神谷聖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撥弄下耳邊的金色飾品,目光平靜的看向了御藥袋茶音,眼底卻有抹散不盡的欣賞,注視了片刻後又輕啟紅唇道:

“不過幼鳥即便羽翼漸豐能夠單獨捕食,可不聽話會面臨很多苦難的。”

“嗯,我知道,感謝您提醒。”

御藥袋茶音低著頭,已經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她雖然言辭激烈,但在行為上並沒失禮,看起來還很恭敬。

神谷聖子收回視線,低下頭看了眼茶杯水面,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她眉宇間出現了種疲憊之色。

用手指捏了兩下眉間,又撥弄開自己額前栗色的髮絲,她抬頭看了眼壁掛電視,一堆男女正激烈的擁吻。

還專門給了銀絲特寫。

神谷聖子臉色微紅了下。

隨後不著痕跡的扭過了頭。

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發現御藥袋茶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這會正端著茶壺,捂著茶蓋正添茶呢。

“不用添了,我並不渴。”

打斷了她的動作後,在御藥袋茶音愣住的目光下,神谷聖子放下翹起的腳,看向源賴光:“我就先告辭了。”

“聖子小姐這麼急著走嗎?”裝死到現在的源賴光放下杯子,臉上露出了得體的微笑:“不如留下來吃頓午飯。”

“午飯就不必了,恐怕有小傢伙不太樂意,我也不喜歡主動惹人嫌棄。”

神谷聖子的聲音裡有種陰森感。

旁邊站著的御藥袋茶音,右手微微顫抖,用左手摁住了自己的右手。

“那我送送你。”源賴光站起來。

兩人起身朝著別墅外走去,庭院內的積雪不少,源賴光沒找人打理。

池邊的柳樹看起來光禿禿的。

枝條上壓的雪快掉完了。

前幾天下了雪,再加上這幾天又是陰天,雖然只是淺淺一層,但兩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前方還有著幾排腳印,也分不清究竟是誰留下的了。

“本來還以為您平時風流,到了年夜這晚沒人陪,想取笑下您落寞呢。”

神谷聖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腳步放緩起來,故作輕鬆的測看他一眼。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源賴光抄兜:“這不剛好御藥袋桑回來了,今晚還算不是一個人過年。”

“她可不是像說的那樣回來的。”

神谷聖子細眸又重新微眯起來。

“何以見得?”源賴光面色如常。

“如果真像那孩子說的,因為父母出去旅行不在家,想回京都過年順便還能應付工作,可不會在上午這個時間回來,年輕人假期哪有不貪睡的?”

神谷聖子的聲音不急不緩,繼續道:“更何況她買了御節料理,還有些成盒的甜點,明顯就是在今天之前提前準備好的,這孩子可是故意回來陪您過年,說不定是想給您個驚喜呢。”

當然不是偶然回來的,傻子也能看得出來,源賴光怎麼會看不出來。

御藥袋茶音平時摳門的緊。

不光是在身體方面,在錢財方面一樣很摳,哪怕鬆一鬆都不行,就上次請自己吃個壽司都能唸叨上半天。

更何況以前小藤和天海沒搬來。

自己讓她去買菜,或者是家裡其他的日用品,御藥袋茶音能拿著小票跟自己算計半天,甚至連多坐兩站電車的通勤費,都得算到報賬成本里。

剛才她買的御節料理,很明顯是從商場裡買的製成品,這東西可算不上便宜,就從那精美的包裝上也知道價格不菲,起碼得是五六萬檔次的。

像這種程度的出血,要說源賴光相信她是出於好心是絕對不信,她偶然回來,專門蹭自己的飯才是正常。

源賴光毫不在意,反而隨口又說道:“有事求人,就要有這樣的態度。”

您怎麼就這麼把自己當根蔥啊!

看著源賴光的不以為意,神谷聖子心裡有些氣惱,難不成自己和他是合法夫妻,你的意見還能代表我了?

源賴光這種隨口代表他的模樣。

怎麼看都有種結婚之後,大男子主義的丈夫信口開河,完全就不把妻子放在眼裡,天老大他老二的狀態。

神谷聖子癟了下唇瓣,毫不猶豫的拆穿了他:“可求您真的有用嗎?”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令妹,是性格意義上的不喜歡,所以也並不想牽扯那麼多事,只是覺得無論是她,或者是你,都完全沒必要為這些束縛。”

源賴光聞言愣了下,先觀察了下神谷聖子的表情,然後心思便瞬間茅塞頓開,神色義正言辭的開口說道。

“還專門帶上我,就是怕說服不了所以才添個例子,真是誰都沒您精。”

神谷聖子對他翻了個白眼,美的不可方物,頗有種畫卷美人的感覺。

她相信源賴光說的話發自內心。

但這言語裡的文字遊戲,還特意帶上自己,想要引起共鳴,她已經屢見不鮮了,這招現在對她徹底失效。

兩人即便走的再慢。

這會兒也穿過庭院了。

居然亭大不大,那要看跟哪座莊園比了,對於公寓而言,這座庭院絕對算大,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住宅。

但跟神谷家的庭院比還差的遠。

出了庭院後開啟大門,神谷聖子明顯還要出門,她就拿出手機發了條資訊,似乎是在讓下屬派輛車過來。

“我真的是很好奇您的想法。”

“什麼想法?”

“不停的接觸異性,但除了這幾個秉性還算不錯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見幾面就捨棄關係,甚至被她們討厭。”

神谷聖子收起手機,從修長西服的內兜裡掏出一雙黑絲絨手套,邊戴上邊問道:“您究竟是為什麼這麼做?”

她問這句話並沒看向源賴光。

就連語氣也輕描澹寫,好像也只是隨口問問,並不怎麼在乎的模樣。

可源賴光卻不這麼想。

除了透露出跟蹤自己的資訊外。

本身能問出這個問題。

明顯就有種不同尋常的味道。

源賴光陪她等車,眼神憂鬱了下來:“我曾經有段故事,被一個女人傷透了心,你想聽的話我也可以講講...”

“我不信,別講了。”

神谷聖子笑著擺了擺手,聲音卻格外果決,臉上就差擺著我不好騙。

還是小藤那孩子好騙啊。

隨便說句話,就能把她給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無條件相信自己,要是自己說生孩子能拯救世界,挽天下大廈之將傾,說不準她都愣愣的信了。

源賴光想到這眉頭一皺。

不對,自己不用忽悠,小女生本來就想生孩子,而且是她忽悠自己。

他心裡不禁暗自一驚。

感覺是不是時間久了,小女生天天跟自己說這種事,自己也快被耳渲目染了,都開始想起來要孩子的事。

源賴光心裡算了下,現在咲初小藤應該在清水阿婆身旁,他略微有些心不在焉道:“總之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一時間思緒有些飄遠。

就像剛才神谷聖子所說的,如果不是有利可圖,需要求到自己,宗師不會回來,這年也就孤身一人來過。

同樣都是花叢中翻來覆去。

人家柳永死了都有幾十上百的女人過來弔唁,自己這連過個年,都冷冷清清的,家裡根本沒半點人氣兒。

這就是在茶道獨坐萬古的後果。

源賴光目光逐漸放遠,一時間心緒複雜起來,看著天空中的白雲,都異常清冷,猶如夜間冷白色的月輝。

神谷聖子靜靜的看著他的側臉。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源賴光的這張側臉,忽然眼前景象一變,對方周身鬱氣翻騰,彷彿揹負枷鎖,承載了艱辛的重量,讓她都忍不住心疼。

不知不覺間被動技能發動了。

神谷聖子眼神觸動,微微出神了很長時間,直到一輛轎車開到近前。

“需要幫助嗎?”

她忽然低聲問了句。

源賴光回過神來。

先是看著她怔了半響。

源賴光笑著搖頭:“不用。”

神谷聖子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說這,話鋒一轉:“愛子的事別再說了。”

“都還沒開始談價碼就算了嗎?”

源賴光的語氣略顯別有深意。

“除非讓我騎在您頭上。”神谷聖子接過司機遞來的衣服披在肩上說道。

本來她這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然而源賴光聽了後,卻臉色忽然猶豫的說道:“偶爾一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個要求...你得洗乾淨,要不然太鹹了,我可能會不太適應...”

“您腦子裡淨是這些東西。”神谷聖子臉色一黑,終於忍不住說道:“現在我明白為什麼您接觸那麼多女孩了。”

源賴光笑了笑,無視了她危險的目光:“十個女孩也比不上一個聖子。”

“這句話,是不是在北海道,也跟水澤桑說過,而且還是在耳邊說的。”

神谷聖子披著衣服冷冷的道。

“當然沒有,你是唯一。”

源賴光說謊已經臉不紅心不跳。

無論任何時候,女性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哪怕明知道真相不好,聽見漂亮話,本來的怒氣也會削弱三分。

只是動動舌頭而已,又不費什麼力氣,為什麼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呢。

“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在開啟車門上車之前,神谷聖子忽然說道。

“能熬過這個冬天嗎?”源賴光微怔了片刻,先順著對方的話吻了下去。

“就算熬過去,也沒多久了。”

“節哀。”源賴光說道。

“父親有個私生子,最近有些不太老實,而且這還是父親有意縱容的。”

神谷聖子突然插了句意外的話。

“為什麼告訴我?”源賴光一凜。

神谷聖子坐進車裡,關車門時隨口說了句:“那段時間我應該會很忙。”

源賴光目光逐漸深邃:“明白了。”

“年後我可能去東京,也有幾天閒暇時間,源君有空一起去散散心嗎?”

神谷聖子搖下車窗,將絕美的臉側過來,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

“到時候應該有時間。”

源賴光沉默了片刻後說道。

神谷聖子滿意的笑了,緩緩的搖上了車窗,扭過臉吩咐著司機開車。

他看著轎車逐漸駛離在視線內。

回別墅時,走在庭院裡,源賴光琢磨了剛才神谷聖子說的話,既然她說她很忙,也就意味著會無暇分心。

那到時候神谷愛子就算跑了。

甚至是跑出國,恐怕她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後也無力去管了。

總之她其實也是偏心妹妹的。

所以用這個態度,換來讓自己跟著去趟東京,陪她散心當做報酬嗎?

源賴光正想著事情,才將手放在冰涼的扶手上開啟別墅的大門,可才剛進去,身上的寒氣還呼之欲出,卻立馬被一個溫軟的懷抱給包裹起來。

“源君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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