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據百草詩對裴元憲的瞭解,他每到一地,必然選個環境最好的地方,東山和湯泉皆有可能。

倒是折羽斷定:“湯泉可能性更高,裴元憲既然有傷在身,湯泉對於康復還是很有幫助的。”

於是,百草詩留下了一些三根湯的草藥和熬製方法,給高大廚和全聚坊同仁,自己和折羽去探路了。

兩個人走訪了琴州的醫館藥鋪,多半都處於歇業的狀態,但也有特例。一家名為金方館的,準備了一車的草藥和一車的蔬菜食物。

就在車輛將出發時,來了兩個年輕男子,俱是俊朗有為的模樣。

這兩人,就是折羽和女扮男裝的百草詩了。

折羽堂而皇之地拿出了一個蘿蔔印章,全聚坊大廚雕的,在管事面前一晃即收好,“我們是上峰派來的,負責草藥和糧食的運送。神醫亟需草藥,所以動作快點吧。”

管事的看著折羽面生,眉頭微蹙,“請問尊駕……”

折羽一個眼神過來,自有神威,“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我想,你們應該瞭解上峰的脾性。”

管事的錯愕,想想對方這副尊容氣度,自己怎麼會懷疑他呢?真是不該。“好好好,就好了。”

百草詩垂了頭,忍住不笑。折羽才是千面影帝,演什麼像什麼。

一路上,管事的忍不住打聽,“尊駕,今次琴州遭此厄難,可知上峰那邊有何打算,何時會見起色啊?”

折羽半闔著眼,高深莫測的模樣,“上峰做事,豈是爾等可以任意揣測的?但大人乃百年難遇之英雄,你只管相信他好了。”

這個評價相當高,管事覺得眼前的這位,有這樣的見地,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尊駕言之有理,只是,眼看著草藥見地,糧食已空,小人們……”

絕望籠罩著城市上空,任意一個人都不能不心懷憂慮。

折羽仍未開眼,只是淡然道:“如果真的事有不可為,大人也會帶大家走出琴州,神醫正在緊鑼密鼓研製方劑。”

至此,折羽不再言語。

倒是百草詩,幾次為折羽折了腰,自家相公真的是,有魅力。

一路行來,人煙越來越稀少。等到了山路,會有關卡。

折羽無所為,任由管事的出示路引什麼的,倒也相安無事。而折羽在管事心中,更加神秘莫測。

百草詩細細打量,每個關卡人員配比,為接下來回程做好功課。

一個半時辰後,馬車抵達琴州湯泉山莊。

山莊是許多依山而建的小房子,從遠處望,還有山嵐升起,這是溫泉散發的熱氣。

莊上的人來接應,看到折羽和百草詩,也是一愣。還以為是醫館新來的夥計,偏生模樣生的極好。

折羽則彷佛到了自己的地盤,撞了下百草詩,“你陪我,去解個手。這一路,真的是……”

兩方人都忍俊不禁,任你謫仙一般的人物,也是吃五穀雜糧的。

“行啊,快去快回。”山莊的護衛道。

回你個頭,早就跑路了。

折羽帶著百草詩,七拐八繞已經躲進了山莊的某處靜室,靜室外圍有庭院,庭院裡正好是私湯。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鬼使神差地,百草詩念出了大詩人的幾句詩。

折羽知道,自家媳婦又文豪附體了,他輕聲笑道:“好,就依你,扶起夫人嬌無力,共沐湯泉承恩澤。夫人請。”

百草詩臉上騰地紅了。

現在身處險地,時疫來勢洶洶,找人要緊,哪有功夫考慮這些?

“咳咳,我們還是找人吧。抓兩個山莊護衛?”

現在百草詩對於如何打入敵方內部,已經輕車熟路。

折羽徑自走到臥室的衣櫃邊,開啟來看,裡面掛著好幾件長袍。

百草詩:“咳咳,活到老學到老,說的真有道理。”

不過,她還是拿著自制的“消毒噴霧”,將兩套衣服上上下下噴了噴,隨後和折羽換上,自然而然出了臥室。

冬日天短,很快就天黑了,兩個人在四處搜尋。

廚房裡有此起彼伏的腳步聲,草藥之香悠悠而出;兩個僻靜的院子,有人的哭聲,嘈嘈切切。而山莊最高處是藏書閣,有三層那麼高,裡面時而傳來爭吵聲。

折羽牽著百草詩躍上層樓,開了窗戶進入內部。

中間是個三層挑高的大堂,眾多郎中在翻著醫書,討論與爭吵不休。

看得出來,這裡就是統籌所有藥物發放的中樞之地。

山莊很大,但是轉了近兩個時辰,也轉的差不多了,卻不見裴元憲和山藥。

亥時過了一半,兩個人準備撤離時,中路上回來了一頂寬敞馬車。車後面還有一人,颯爽打扮,騎著高頭大馬。

車簾子掀開,車伕半蹲下身,去背一個人。

再後面又下來一個,身上披著黑色大氅。那颯爽的人要來扶他,被他拒絕了。

“我還能走。山藥,你隨我去泡個湯聊聊吧。”

那人開口,聲音微啞而帶著疲憊,不正是他們要找的裴元憲和山藥嗎?

車伕背上的山藥,語聲之中竟也透著滄桑:“攝政王相約,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溫泉池裡,長明燈已點燃,裴元憲靠著光滑的石壁,捏了捏眉心。

山藥浮在旁邊,靜默無言。

“還在為你的同伴擔憂嗎?今天,你見到他們了,最起碼,現在他們都是好好的。”裴元憲開口了。

他說的“他們”,自然是全聚坊的廚子和夥計們。山藥養傷期間,唯獨放心不下他們。

“他們當中,有的人是我從宛州帶來的,有的是我在琴州招募的。不管怎麼說,都是經過層層篩選進來的。我家掌櫃說了,進了全聚坊,就是一家人。我,別的也不奢求,只希望平平安安地,把他們都帶出去。”

他家的掌櫃啊,提起那個名字,還是會讓裴元憲心痛。

那個不惜自傷,也要傷他的狠烈女子。

“我早就知道了,你們掌櫃不就是百草詩嘛。我可是一步步見證她,從長溝那個小地方走出來,走進宛州,走進焱京,走到宋國來。”

山藥一愣,循著長明燈,看向對面裴元憲。

“既然如此,那你與詩詩姐,該成為朋友的。”

怎麼做朋友啊,中間還隔著一個人呢?

在他心中,國與國都是淡的,但一人即是一條天塹。

裴元憲被熱泉氤氳了眼眸,像一個和朋友傾訴心聲的說書人。“我不想和她做朋友,做知音,我私心裡,是想讓她做王妃的。”

山藥像被人在喉嚨裡塞進了大蘋果,撐的厲害,“想聽實話不?王爺,不管怎麼說,您這些日子待我還算不錯,我呢,不忍心您呢,活在虛無縹緲的幻想裡。”

山藥原本待人處事圓滑,是真正的人間清醒。然而大抵是這些日子處熟了,才會這麼不見外。

“我不想聽實話,有人願意騙一騙我,我也是歡喜的。”

山藥:“……”

這話叫他怎麼接?不過,他還是決定忠於自己的內心。

“甭管您是攝政王,還是什麼王,都沒戲的!詩詩姐,與折羽哥,天造地設,神仙眷侶。他們的世界,誰也插不進去。你可以祝福,或是遠遠地看,千萬不要試圖拆散,那樣只會把詩詩姐推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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