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羽則想到了其他。

贏哲禮大軍撤走,瞞不住人,豐城空虛,可是沒有宋國軍隊來奪回城池,彷佛任其自生自滅,為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

在宋國掌權人,或者說裴氏家族的眼中,這已經是一座棄城,是充滿了時疫和絕望之城。他們既然無法控制琴州,自然也無法控制豐城。

也許他們在等,等這座城變成空城,再遷入新的人口。

只是,那個最初下令傳播時疫的是誰?

“你們在琴州,可聽說了攝政王?他之前退入琴州,就再也沒音信了。”

鄭掌櫃露出迷惑神情,攝政王之於他們太遙遠。“不瞞大人,我還是前年,焱宋兩國和談,在焱京街頭一睹攝政王風采。後來,咱們大焱來打豐城,我們都不敢相信。有些商人提前撤離了,我們動作晚的,想走也走不了了。可在琴州,我們從未見過攝政王,也無人談論攝政王。”

折羽和百草詩相視一眼。

就算攝政王重傷,也依然是一頭雄獅。何以入了琴州,毫無存在感?

這太反常了。

“羽寶,你是覺得這場時疫不是攝政王的手筆?”詩詩問。

這掌櫃嘴巴張成了雞蛋。哦哦哦,剛剛夫人叫大人什麼,這稱呼也太可愛了,鄭掌櫃的少女心都要被喚出來了。

折羽瞟了一眼鄭掌櫃,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裴元憲還不至於那麼蠢。琴州百姓也是他的子民。身為上位者,倘若以百姓為輕,那麼就離失道寡助不遠了。只不過我懷疑,在他傷重期間,裴氏家族掌控了琴州。”

百草詩曳了一下折羽的袖子,眼神閃爍,嘴巴張了張,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一個眼神已經秒懂。

折羽捏了捏眉心,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自己選的媳婦,跪著也要寵。“想說什麼就說吧,我的心,足夠強大。是不是想進琴州,想把全聚坊的人,包括山藥,都救出來?”

百草詩點頭如搗蒜,羽寶簡直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啊不,呸呸呸,蛔蟲哪有羽寶這麼帥?

“當初是我讓山藥去琴州打天下的,誰成想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總歸是我的過錯。他們加入了全聚坊,就是我的人,我必須得對他們負責。”

折羽幽幽嘆息,“詩詩,我但望你能,凡事多為自己考慮一下。”

他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卻不願她身陷險境。

鄭掌櫃再次沙雕了。他聽到了什麼?那個醫術高明的不像話的夫人,居然是全聚坊背後的大掌櫃,是山藥掌櫃的掌櫃?“夫人,您真的要去琴州嘛?現在的琴州,就是人間地府啊,你去了,只怕……只怕……”

有去無回是說不出的。

百草詩答道:“鄭掌櫃,你們感染時疫且已經好轉的,身體內就有了抗體,也就是說不會再被感染。所以,我們談話沒有避諱你,其實是希望你能引我們去琴州。”

鄭掌櫃:“……”

卒。

**

行殿內部開了一場激烈的討論會。

焦點是,百草詩能不能去琴州。

綠頭翁第一個反對,頭轉過去,放下狠話,態度決絕,“你要還認我這個師傅,就立刻、馬上收拾行李,去藥王谷。過九瘴九毒,獲得藥王谷傳承,拿到歸藏閣的巫醫書籍,找到同衾蠱的破解之法。否則,就不要認我做師傅了。”

百草詩走到綠頭翁身前,默默跪下。

她是現代人,但同時也是中醫傳承人,中醫拜師都是行弟子磕頭禮,她可以接受。況且師傅待她恩重如山。

“師傅,如果我不親自去一趟,見不到山藥他們,我這一輩子,都將良心難安。”

她深深拜下去,以頭點地。

綠頭翁左顧右盼,百小樹和真一,“你們都是木頭人嗎,都說話啊?她犯傻你們也犯傻嗎?”

大廳內一陣沉默,真一、百小樹都垂著頭,摳手指,恨不得再摳出一座行殿來。

半晌,百小樹嘟嘟囔囔,“我姐要去,那,那我陪她去好了。”

綠頭翁氣的吹鬍子,手指點著真一,“你呢,你怎麼說?”

真一抱著手臂,吸氣,“這裡面,就屬我功夫最好。她要真想去,那我……我只好給開路了。”

“不用你開路,我功夫也不比你弱!”折羽接話,不忘展現自己的霸氣,“這件事,我和詩詩兩個人就夠了,你駕著行殿送師傅回宛州。行殿現在是詩詩的家當,守住它,別再叫宋國人搶回去!”

面對這樣的危險事情,所有人都選擇了默默支援,站在百草詩這邊。

百草詩眼眶是溼的,心是熱的。想哭,但不能哭。

綠頭翁拿起了一個茶水壺,左手交到右手,想扔又捨不得,最後重重地放下。“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頭子,還是說都把我的話當屁放?詩詩不許去,你們也不許去。”

“師傅……”百草詩喚了一聲,柔腸百轉。

綠頭翁望天,聲音也緩和下來,“詩詩,聽師傅的話,你去藥王谷。這一趟琴州之行,為師替你去,一定把山藥給你帶回來。”

全場的焦點,都回到了綠頭翁身上。

他額頭的皺紋更深,眼角的魚尾紋,更重。

“師傅,不可以。”百草詩撲在了綠頭翁腿上,淚水止不住地流。

綠頭翁撫摸著她的長髮,“傻孩子,這麼軸啊,倒是很像年輕時候的我。只是你聽我說,這些日子研究這種時疫,我估摸著多半是五味子搞得鬼,他只能製毒不能解,說起來也是我的罪孽。再說了,我是你師傅,你的本事還是我教的,你能做到的我都能,我不去誰去?”

最重要的是,綠頭翁沒說,他年紀大了,就算真的染上了時疫,他孑然一身,也活夠本了。可百草詩還那麼年輕。

年輕多好啊!

就在這時,雲詩會的人來報,“公子,夫人,商人們求見。”

折羽抬手,“讓他們進來。”

進來的是鄭掌櫃和劉掌櫃。

他們後面跟著個屬下,屬下手裡端著托盤。

“兩位掌櫃何事?”折羽問。

開口的是劉掌櫃。“我聽鄭掌櫃說,夫人有意去琴州。我們這些商人,這次感染時疫全賴夫人救治,活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們沒有別的能耐,唯有一點經商頭腦和一些銀錢。請公子和夫人笑納。如果後續夫人還需要銀兩,我們這些商人研究過,一致決定成立一個互助聯盟,儘自己最大能力,為夫人此行提供銀錢支援。”

是誰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在這樣特殊的環境下,在經歷了生死的境遇後,這些商人擰成了一股繩,展現了強大的“鈔能力”。如果得他們的幫助,那必然是如虎添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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