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憲沒有回答他。“我該走了,凡事戒躁戒躁,徐徐圖之。尤其……是在天子腳下。”

這個決定很突然,瑜仁也很突然。

朝夕相處了七年的人,對他傾囊相授的人,對他無條件無微不至關懷的人,要走了。

雖然瑜仁懷疑過他的動機,但此時,只覺得內心空落落的。

等他反應過來,裴元憲已經走出門。

他噗通跪下,隱著淚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怎麼聯絡你?”

裴元憲回眸,如最瀟灑的雲遊過客。“歸期不定,不用聯絡我,我會聯絡你的。”

來時悄無聲息,走時也不帶走一片雲彩。

在山下,有幾匹駿馬等著他,為首的正是歡顏。

裴元憲蹙眉,“不是讓你自由過活去嗎?”

歡顏展顏輕笑,“跟在先生身邊,就是最好的自由。”

她已不再年輕,當年披髮的姑娘換了盤發莊重,但她的心裡她的眼裡,永遠只有一個人。

裴元憲輕身上馬,“快走吧,晚一點我懷疑老對手就要追上來了。”

盂蘭盆節傍晚,香積寺來了幾位大內高手,他們在寺內如魅行走,不得見蹤影。臨走前,大重樓來見阿難大師。

“大師寺裡臥虎藏龍啊。”

阿難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神色平淡。“香積寺在天子腳下,得大炎庇佑,不會做出傷害大炎的事。但同時,香積寺也是天下人的香積寺,有緣人自會相見。”

待到寺內恢復平靜,瑜仁興房間走出,望向濃重的夜色。禪房內,簡陋的木桌上,紙上寫著許多字。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裴元憲花了三年時間,走了大炎的很多土地,從西部雲昭到東海蒼茫,從白山黑水到安南香國。一個訊息令舉國沉痛,大炎的皇帝駕鶴西去。

那一天,裴元憲坐在江中船上,向月色遙遙舉杯。

才四十幾歲啊,可算得上英年早逝。

“贏哲栩啊贏哲栩,我們鬥了半輩子,最終還是我熬死了你。可我沒有半分快意,心中只剩寂寥。”

歡顏為他斟酒,沸騰的鍋裡,他夾了一片魚燴,這是他的最愛。

“先生,接下來去哪?”歡顏問。

“回香積寺。”

瑜仁已經離開了香積寺,他如願進入了炎京中醫藥大學,從本草博士開始,做到了司業。古賢校長很喜歡他,準備將衣缽給他繼承。

當他聽到裴元憲回到香積寺的訊息,他幾乎馬踏炎京,流星颯沓,回到寺內。

山間有清風明月,裴元憲如遺世獨立之人,在棋盤山前,烹茶獨飲。歲月終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他的眼角有細紋,鬢邊有華髮。

“師傅!”

伴隨這一聲呼喚,瑜仁跪坐在茶前,接過了煮茶的活計。

茶水倒出,上面飄著淡淡菊花和枸杞。瑜仁一愣。此前相處的七年,師傅從未喝過這種茶。而且這茶,炎京的百姓都知道,是哲賢皇后開的先河。

“這,才是我最喜歡的茶,又養生又好喝。”裴元憲像說著最平常的話,只有他知道,他尋覓了許多年,憧憬著一個無果的結果。

“她,也喜歡。”瑜仁分茶說道。

裴元憲和他講了許多遊歷之事,瑜仁都認真聽著。

茶盡時,瑜仁忽然深深跪下,匍匐在地哭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因何而哭?

“瑜仁,孩子,你哭什麼?”

瑜仁抬起眼,眼尾都染了紅暈。“師傅,我心裡住進了一個姑娘,我渴望接近她,又覺得於禮不合,我沉迷其間,無法自拔。可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我不能娶她。”

裴元憲打量著他,微微上翹的嘴角洩露了他的好心情,他問:“為什麼?那姑娘不喜歡你?”

瑜仁搖了搖頭,欣慰又苦澀。“不,我們兩情相悅。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愧疚,我當初不該接近她,她就像人間火,照亮我心中渴望,也點燃了深埋內心的醜惡。”

裴元憲拍拍他的肩膀,身子往後靠了靠,選了一個更加安逸的姿勢。“瑜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不!我沒有資格。”瑜仁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也許別人都忘了,或者他們以為我忘了,連我自己都差點忘了。瑜仁,本不是我的名字。”

“五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記憶啊。我不會忘記,那天母親將我抱回宮殿裡,她劈下手掌時的決絕和不捨。她說以後跟著詩詩姨媽,她會善待你。可我永遠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屬於我的姓氏。我叫贏哲仁,是焱武帝的兒子,贏哲栩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本是贏唸詩的叔叔,我……怎麼可以娶她?天理不容!”

困頓於愛和枷鎖中的花兒,便要枯萎了,它止於禮教倫常之間。

裴元憲將殘茶撒向了大地,眼底古井無波,只有平靜,“瑜仁,還記得我們初見時,我說過的話嗎?你會迎娶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因為我知道,只有你配得上她,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娶她。”

真的嗎?

瑜仁狐疑地看向裴元憲,“師傅,如果我與唸詩沒有血緣,那我,究竟是誰的兒子?”

裴元憲望向蒼茫大地,他的聲音也迴盪在空曠大地,“瑜仁,你的父親死了,死在了炎晟大戰中,死在了他的榮耀裡。你的母親,是宋人,叫歡瑜。所以,你是瑜仁,不是贏哲仁。”

瑜仁沒有深究,他相信師傅不會騙他。就算這是一個謊言,他當成一杯酒飲下。因為他早已放不下那個姑娘。

瑜仁用了三年時間,走到了大炎權力的中心,被封為國師。

女帝即位三年後,群臣上書,請女帝下嫁國師,贏唸詩准奏。

大婚當日,女帝和瑜仁一起,登上了宮牆,接受群臣朝拜,萬民祝禱。

在茫茫人群中,贏唸詩看到了一襲身影,他明明融入了人群,卻又格格不入;他穿著尋常布衣,卻自成一座孤島。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如她父皇一樣的孤獨、偉岸和悲壯。

目光相對只是一瞬,裴元憲轉身,揚長而去。

(裴元憲番外完,下一章是真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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