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聲來自奇王府。

贏哲奇集結府上私衛,擅闖養心殿,企圖弒君篡位,被焱武帝打了個措手不及。

此時,御林軍正在緝拿王府餘黨。

哪來的餘黨,剩下的都是王府內眷了。

但沒人在乎。

這就是敗寇的代價。

這其中,當然也有折羽和百草詩的手筆。

他們透過丁香,釋放了訊號,為贏哲奇打了一劑強心針。本來尚且猶豫不決的贏哲奇,終於決定孤注一擲。

結果賠了性命又折了家人。

手心有點寒涼,這焱京的夜,潛伏著會吃人的巨獸。百草詩握著折羽的手,“如果說奇王罪有應得,那邰溫呢?”

邰溫之前還向折羽求援。

折羽捏捏她的掌心,“邰溫自然平安無虞,不過是利劍平的把戲重演一遍罷了。”

百草詩為之一愕。

當初她存了拿利劍平當小白鼠的心,李代桃僵將人救下。那時候時間充裕,她亦有足夠的精力佈局。

而在焱京,局勢更復雜,各方勢力太多,根本沒有時間佈局。是以邰溫遇刺時,百草詩甚至以為這是意外。

“你,是如何策動公主府面首的?總不至於……”

折羽搖了搖頭,“我回焱京的時間並不長,就算四年前在焱京,也沒什麼勢力。只不過,公主府面首眾多,爭風吃醋的情況確實比較普遍。只要公主府的奴僕婢女門嚼嚼舌根子,自然會有人為公主奔走。其實我也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麼快,好在邰溫早就做好了準備。事實上,如果面首們沒行動,我也會派人去假做一場刺殺,現在倒是省了我的力氣。”

這就是人心詭譎。利用好了人心,事半功倍。

百草詩忽而長舒一口氣,為一條生命。

“羽寶,我現在覺得,自己的三觀正在不斷地被顛覆,這種感覺很不好。”

三觀又是一個很奇怪的詞,折羽沒聽過。“你先和我說說三觀嗎?”

百草詩忍俊不禁。古今的鴻溝又出現了。

“就是……我的是非判斷。比如長公主,在男尊女卑的王朝裡,她養面首,給自己的丈夫戴綠帽子,而我居然請她穿我設計的旗袍。人們總是習慣同情弱者,女子無疑是這個時代的弱者,可長公主呢,值得同情嗎?”

“反倒是駙馬,聽你說駙馬要與公主行房,還要做請示,床上夫妻床下臣,我又覺得他們很可憐。羽寶,我可能說的很亂,我……”

折羽大概理解了她的混亂,他的手覆在她的唇瓣上,觸及溫軟,“詩詩,他們那樣的感情,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我也會盡我所能,給你自由天地。”

百草詩閃動著雨霧濛濛的雙眼,埋在了他的肩窩裡,“羽寶,我們什麼時候回宛州,或者把師傅接來也行。”

“你要是想,我明天就派人去接。”

百草詩想了想,焱京這麼動亂,師傅會喜歡嗎?要麼再等等?

**

邰溫之死,奇王叛亂,朝堂一度動盪,焱武帝這個時候強勢迴歸。

一方面掃除叛亂,一方面安撫駙馬家人,厚葬邰溫。

為此,長公主還和主持葬禮的官員發生了爭執。爭論的焦點是,為何下葬如此之快。

棺槨一蓋,黃土一埋,就是真正的天人永隔,她再也看不到那張俊俏的臉,她的兒子永遠失去了父親。

官員們也很難辦,他們只是奉命辦事。再說,不是都說公主和駙馬不合嗎?都和離了,怎麼看起來公主對駙馬,竟似戀戀不捨。

贏哲哲怒氣衝衝,轉身就走。

她提上了寶劍,先是衝進自己的府邸,當眾砍了那個自作主張的面首。公主府頓時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面首們膽戰心驚,公主這是怎麼了?

而後贏哲哲離開府邸,坐著馬車,向京郊別業而去。

她約了人。

當男人滿心歡喜來見她時,看見的只是一張冷情的臉,和劈頭蓋臉的怒火指責。

“是不是你?你指使面首殺了駙馬,還動用關係,讓他火速下葬。是不是?我已經和他和離,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他?”

男人滿心歡喜被一盆冰水澆的熄滅,從頭到腳透心涼。

這是他認識的公主嗎?

她前兩天不是還讓他殺了邰溫嗎?

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反覆無常!

“這不正如了你的願?”男人的聲音異常諷刺。

“如你個頭!”贏哲哲抬起拳頭就朝著男人身上招呼,像霹靂豆子,“誰讓你對他動手的?那是我兒子的父親!你還我兒子的父親!”

男人捉住了長公主的手,強迫她看著自己。“贏哲哲,你是不是被種了蠱,得了失心瘋?還是說,你一夜之間愛上了你的駙馬?”

贏哲哲整一個怔愣住。

她抬起了手,下意識地抵在唇邊。

那個夜晚的瘋狂歷歷在目。駙馬帶著她行走雲端,一次次衝擊極致之樂。

好快樂啊。

男人從她的反應出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的眼染了無盡的瘋狂和嫉妒。

他抓著她的手,捶向他的心。“果然,人都是失去了才覺得寶貴,我再怎麼做,也比不過一個死了的人,對不對?要不然,你也殺了我,我是不是也會成為你心底的永恆?”

“不,不是這樣,不是的……”贏哲哲臉色蒼白,嘴唇也在哆嗦。

“既然你捨不得殺我,那就……”他忽地抱起她,向著裡間走去。

**

焱京實行了宵禁,傍晚時,街上已經沒有了人影。

早已打烊的東市燈籠店,卻在門口掛了一盞大大的紅燈籠。

兩個身穿黑色斗篷,戴著風帽的人,如夜色中的隱行者,左顧右盼無人,這才扣上了店鋪的人。

門開一線,露出老掌櫃謹慎的臉。“進來吧,公子等你們很久了。”

兩個人摘下風帽,颯沓而入。

店裡面,折羽和百草詩站起了身子。

“公子,夫人,幸不辱命。”說話的是利劍平。

他身旁站著的,不是邰溫又是誰?

邰溫鄭而重之,跪在地上,“謝公子、夫人賜我再生之恩。”

折羽將他攙起,“你雖活命,可這世上再也沒有邰溫了。”

“從今而起,我就是公子與夫人的臂膀,甘願行走在黑暗中,為公子和夫人所驅使。”

能在皇室和長公主以及那位的眼皮子底下救出人,邰溫已經讓他徹底認可了折羽的實力,現在只有臣服之心。

“請公子、夫人賜我一個名字吧。”

折羽想到,上次焱武帝賜的四名侍衛,後來都是百草詩,用本草給取得名字。“夫人,你給個草藥名吧?”

“為什麼你不取?”百草詩很幽怨,取名字折羽最擅長。

折羽勾唇一笑,“給夫人一個表現機會。”

哼,就不想要機會,可對上邰溫殷切的目光,百草詩只得認真地想。

本草之中不少名字優美動聽,可若說完全適合邰溫這一款的,好像並不多。她拿起了掌櫃的筆,鬼畫符似地寫了幾個名字。

景天。

解蠡。

遠志。

重樓。

“喏,你靠本草而活命,我就選了幾個本草做你的名,你選一個吧。”

邰溫看著紙上一言難盡的書法,艱難地選擇了最後一個。“就這個吧。”

“哦,啊,好的,今天開始,你也是樓字輩的了。”百草詩笑著說道。

遠在千里之外的真一樓,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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