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睛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當張玥兒寫完最後一個字,輕輕擱下毛筆時,張宥亦顫抖著複誦完了最後一句。

除了李良之外,所有人都呆愣的瞪大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

或許有人想要評一評這首定然會載入史冊、與日月同輝的絕世名篇,但卻無人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

“小、小妹,你......”

聲音顫抖,張宥一點點扭過頭,看向呼吸已變得平穩的張玥兒。

他眼中充斥著無以復加的驚愕之意,令他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問張玥兒是如何作出此詩的麼?

萬籟俱靜,唯有窗外那輪圓月掛在夜空,銀輝傾灑大地,給世間萬物都覆上了一層白霜,似乎是在呼應那句“千里共嬋娟”。

“父皇,詩作完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玥兒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轉身,看向一臉錯愕的張景鴻。

一縷青絲散落下來,臉上仍殘留著淺淺的淚痕。

不過張玥兒的表情卻再無半點絕望,只是將視線又移到姜屏月身上,輕聲問道:

“娘娘,不知此詩你覺得如何呢?”

......

......

岸邊,嶽亭選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問月亭的。

“嶽老,情況如何?”

“皇上和娘娘可誇讚你的詩了?”

“你可提了聽選之事?”

小船才剛靠岸,身穿儒袍的讀書人便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向嶽亭選。

後者畢竟是定州出身的進士,因此眾人的關切大都發自真心。

但很快大家便察覺到了嶽亭選的不對勁。

面色呆滯,行動遲緩,表情茫然......

怎麼?

難道是沒能求到官?

可即便沒能如願,也不應該是這般落魄模樣啊。

“嶽老,到底怎麼了?”

“是啊,你可急死我們了!”

“該不會是皇上覺得你的詩不好吧?”

“不會吧,這詩哪怕算不上極佳,可也絕不差啊!”

“依我看定是魏明海從中作梗!”

“嶽老你倒是說句話啊!”

嘰嘰喳喳議論作一團,圍攏的人越來越多,場面也越發混亂。

而嶽亭選至此也終於稍稍回過神來,環顧四周後嘴唇顫抖的吐出四個字——

“安樂公主......”

安樂公主?

眾人一愣,不知道這事怎麼又扯到了張玥兒。

嶽亭選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回頭望向河中已駛出一段距離的花船,嘴中喃喃念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議論聲漸漸停下,晚風拂過懸於亭中的燈籠,捲起清涼入漣漪。

幾十號讀書人皆定定的看著嶽亭選,周遭越發寂靜,直至鴉雀無聲。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河邊樓臺鱗次櫛比,千家萬戶燈火通明。

眾人不再看嶽亭選,皆不自覺的舉頭望月,甚至已有人溼了眼眶。

此時此刻,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嶽亭選的聲音和一輪圓月,縹緲且悠長。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亭裡亭外,無人作聲。

許久過後,有人緩緩轉頭看向刻在亭柱上的“舉杯問月來,一詩喚雲開”。

兩相對比,這句曾被定州文士引以為豪、由詩聖杜安所作的名句,如今看起來竟如此平庸。

“從今往後,恐怕再無人敢作中秋詩詞了......”

不知是誰喃喃嘆了一句:“餘詞盡廢,餘詞盡廢啊......”

......

......

花船是在亥時初靠岸的,比原計劃早了足足半個時辰。

船剛停穩,張景鴻便一言不發的帶著姜屏月徑直下了船,而張玥兒則靜靜坐在原處,兩人沒有任何溝通。

自己女兒作出了一首絕世名篇,講道理是個當爹的都應該為之自豪。

可張景鴻卻始終黑著臉......這令眾人也不敢跟張玥兒多說什麼,只得緊隨前者下船。

“皇上,明日......”

御駕邊,劉省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可是照舊去雲中縣?”

按照原定行程,張景鴻明天要去雲中縣視察靈石礦。

“明日再說。”

張景鴻冷冷甩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鑽進馬車。

劉省不敢再問,只能悻悻退遠,與眾人一同跪地高呼:

“臣等恭送皇上!恭送容妃娘娘!”

馬蹄陣陣,呼聲中,車隊很快行遠。

不過卻還有幾十禁軍和兩輛馬車仍停在一旁,等著接張宥和張玥兒回山月樓行宮。

“唉,今晚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劉省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鬱悶。

其餘幾位定州官吏也都愁眉苦臉的應和,長吁短嘆。

李平陽反倒是一臉淡定,起身後便衝著李良說道:

“魏公走了,咱們也回去吧。”

“回去後叫上你大哥,開個會。”

“爹,你等我一會兒。”

視線越過李平陽,看著正在往這邊走的張宥,李良微微一笑:“我還有點事要去辦。”

......

一炷香後,船舫二層。

剛剛還人來人往的屋中現如今只剩三人,張玥兒深深看了李良一眼,輕聲對張宥說道:“皇兄,我想與李公子單獨說幾句話。”

“單獨?”

張宥皺了皺眉:“小妹,有何事是我不能聽的?”

“這個......”

張玥兒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心裡快速編著理由。

然而還沒等她編好,便聽李良突然開口說道:

“殿下,有些事你還沒資格知道。”

如同瞬間變了一個人,李良的語氣無比冷漠,且隱隱透露出了一絲蔑視之意。

這般變化不禁令張宥和張玥兒一時間都愣住了。

尤其是張宥,更是猛地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身為皇子,除了魏明海和張景鴻之外便再沒人敢這麼跟他講話。

哪怕李良身份特殊,可也不應該狂妄到這種程度。

更何況李良此前表現的都挺正常的。

為什麼......

心底莫名騰起一股畏懼,張宥嚥了口唾沫,艱難點了點頭。

“好,那我在外面等。”

“......”

李良沒有回應,甚至都沒看張宥,只是平靜的站在原地,直到後者退出房間。

瞥了一眼面前悄悄捏緊衣角,忐忑望著自己的張玥兒,他淡淡說道:

“你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可以問了。”

“你......”

張玥兒咬了咬嘴唇,眼神難掩驚慌。

不過片刻後,她還是鼓足勇氣,顫聲問道:“你是誰?”

李良表情不變,在張玥兒忽的變得呆滯的目光中平靜說道:

“在下李良,鬼谷真人座下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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