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寬敞的倉庫中時不時地傳來一陣“叮鈴哐啷！”聲, 貨架盡頭擺著一架二三層樓高的機甲，黑色幕布被扔在一旁，地上凌亂地散落著各種扳手和工具桶, 身型高挑的青年盤腿坐在機甲肩頭, 他穿著條不怎麼顯髒的工裝褲, 上面是一件緊身白t。
青年白皙的臉龐與衣服都染上了機油，好在長髮紮了起來才倖免於難，他用手背抹了把臉, 活像只花貓，渾然不覺地繼續鼓搗著手中的玩意兒。
沐辰和剛進來時的模樣變化得有點大。
他原本是皇宮裡養尊處優的小王子，而現在拿頂帽子遮住臉完全可以去路邊客串街頭小子。
沐辰往頭上套了個電焊面罩，一陣激烈的火花迸出。
根據他的推測這臺機甲當年受到的損傷應該是有人修補過了, 現在無法啟動只是因為放置時間太長所以電路出了些問題。
於是這段時間, 他逐一排查了“老布克”身上的所有電路……
“滴滴滴！”
就在這時，身旁的終端忽然響起了訊息提示音。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駕駛艙前的一雙探照燈亮了起來，空氣中的每一絲浮塵在熾亮的光線下都無處可遁，沉睡的鋼鐵巨人再次睜開了它的雙目。
他掃了眼澤維爾的訊息，又伸手摘下面罩……
沐辰心中憋著一股氣……
“你來看看這個……” 沐辰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飯上，他沖剋裡夫揮了下手，隨即鑽進了“老布克”的駕駛艙。
克里夫朝他豎了下大拇指，恭維道：“很難想象您學的居然不是機械工程專業。”
克里夫提著個食桶走進來，他望著機甲頂部廢寢忘食的人，“先吃完飯再弄吧，殿下。”
而沐辰則對萊特那兒的動向一無所知。
在看到“澤維爾”那三個字後，沐辰原本還含著些期翼的眸色瞬間暗了下去。
然而這根本不是一場公平的博弈, 當初兩個護送他的中尉有一個留了下來，很明顯那人的作用就是和萊特彙報自己的日常行徑。
而置頂的那個訊息框卻毫無動靜。
沐辰動作一頓，他摘掉面罩，拿布擦了擦手, 翻閱起終端來。
“這不算什麼……”
焊好最後一塊外骨骼鋼板，倉庫外傳來一陣金屬敲擊地面發出的清脆響聲。
沐辰抿起唇角，說著他又坐進駕駛艙中關上了艙門，“我要讓它動起來。”
他不發那自己也不發, 有本事一輩子別來聯絡自己, 他倒要看看誰先忍不住。
一想到這，沐辰就更來氣了，為了獲取前線的情報他找上了澤維爾，結果就是有用的一手情報沒搞到多少，對方倒是每天都會嗶嗶叭叭地和他抱怨一堆事情。
沐辰將腦袋探出駕駛艙，“怎麼樣？”
一想到這，沐辰不滿地鼓起唇角，那麼多重要的事瞞著他不和他說、在擅自改了他的志願之後萊特竟然還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現在就連訊息都不給他發了？
這算什麼？
婚前冷暴力嗎？
他與萊特的最後一次通話還停留在一個半月前, 這段時間萊特甚至都沒主動給他發訊息。
換而言之，萊特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他點開聊天介面，發現是澤維爾又在和自己抱怨今天干的活兒有多噁心，附加一堆絕對“下飯”的異形屍體圖片。
“嗡嗡嗡！”
就在他發動機器後，地面劇烈地震顫起來，四周塵土飛揚，倉庫中充斥著一股劣質的汽油味。
克里夫有一點說得不錯，這臺機甲真就像輛老爺車。
而現在它像是臺中了病毒的老爺車，不停揮舞著僵硬的四肢，有點不聽使喚，伴隨著刺耳的警報聲，駕駛艙中迸發出耀眼的紅光。
克里夫怕沐辰出事，他衝艙門大聲吼道：“殿下，要不您先斷開精神連線吧？”
片刻後，
“咳，咳，咳，”
沐辰從駕駛艙中跳了出來，剛才他的精神連線就快要成功了，控制面板卻突然彈出一個顯示“能源不夠”的警報。
他明明剛裝了兩節能源箱進去，這臺機器是真的耗能。
克里夫在桌上擺開食盒，招呼沐辰過來，“您在倉庫裡玩玩就好了，可千萬別開出去，我們這可沒有機甲駕駛執照。”
沐辰到水池前洗了把臉，他擦乾水珠，“我一直有個問題……”
“他們為什麼不安排一隊武裝部隊或者機甲兵在斯維曼倉庫附近？否則這麼大的軍械倉庫萬一遇到了什麼事，豈不是毫無反擊的餘地？”
克里夫笑了一下，“用不到，這裡是絕對安全的，多伊爾星人不可能有機會進到斯維曼。”
他伸手指著桌面，將這當作了一張空白的地圖，“這裡，是迄今為止發現的四個蟲洞，而這是科納倫基地，從這一直到這，是它們無法突破的‘歌利婭’軍事防線，‘歌利婭’牆後面有著全奧斯帝國最強的機甲兵團與陸軍精銳部隊，而離倉庫約一百公里開外的斯維曼城中駐守著十萬陸軍兵團，它們絕無可能突破這兩道防線，除非……”
沐辰指著其中的空檔，“這裡再冒出來個蟲洞。”
“殿下，這話可不興亂說。” 克里夫敲了敲木桌，這個動作有‘厄運退散’的含義，“這麼多年來科納倫的邊界線以內從未探測到任何異常訊號，軍方一致認為是邊境那裡的特殊磁場才誕生出了這種扭曲的空間隧道。”
沐辰沒有再與他爭論，畢竟他不是很懂物理學。
氣氛安靜下來，就在兩人矇頭吃飯的間隙……
頭頂忽然掠過一陣黑影，一群烏鴉從樺樹林中爭相飛出，似是被什麼東西驚嚇到了一樣，窗外的光線逐漸昏暗下來，相比起昨日，天黑得越來越早了。
克里夫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他摸著自己的鬍鬚喃喃自語道：
“最近有點反常呢……”
科納倫，基地，會議室中的氣氛有些焦灼。
截至目前多伊爾蟲族盡數被攔截並剿滅在了“歌利婭”牆之外，然而一波接著一波的蟲潮卻愈發頻繁，根據最新的情報顯示，它們似乎準備在防線外圍的礦區附近建立巢穴作為自己在藍星上的根據地。
蟲族是繁衍力驚人的異形，一旦讓它們在藍星擁有了培育後代的溫床，後果將不堪設想。
基地早在幾天前就針對“蟲巢”制定了詳細的清除計劃，計劃本該在這兩天執行，可臨到頭卻出了意外。
原定任務執行者——ss級機甲紅魔的駕駛員死了。
此刻，基地高層幾位指揮官為了合適的人選而爭執起來。
“那批新人呢？”
“這是s級任務，你想讓他們白送一條命？”
“這項任務事關重大，必須由s級或者以上的機甲駕駛者來執行，我想我們的選擇十分有限……”
“……‘藍鯨’正在歌利婭外牆c區作戰，那裡是重度淪陷區，他完全脫不開身，‘黃峰’負傷在身，顯然不適合這項任務，我目前想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
“有沒有可能聯絡到‘黑霧’的駕駛員？”
“他退役十年了，別說開機甲，就算爬十級臺階都夠嗆。”
局面僵持起來，有人無奈道：
“難道這個計劃還要往後推嗎？”
“還有一臺空著的機甲。”
長桌盡頭傳來一道凜冽的男聲，穿著肅穆軍裝的男人用筆尖敲了敲桌子。
全場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齊齊轉頭看向他們的最高指揮官。
約翰·納特很快便領會了萊特的意圖，“可‘飛鷹’目前還沒找到駕駛員，上將。”
過去的這一個多月裡，他們幾乎讓所有在役的機甲駕駛員嘗試駕駛飛鷹，但沒有一個人能成功地開著“飛鷹”走出軍事基地，最終他們怕這些駕駛員過於勉強的話會留下精神殘疾從而影響更多的任務，才不得不終止了這項計劃。
“它有駕駛員……”
萊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我來開。”
他此言一出，會議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議論聲。
“上將……” 李副官不是很贊成，“您是基地最高指揮官，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萊特從投影上調出一份文件，沉聲道：“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之際是阻止蟲巢。”
“這個任務的危險係數不高，我有把握。”
李副將噤聲了，如果萊特都做不了的任務，那恐怕全藍星沒人能做。
“沒有異議的話。” 萊特巡視一週，“一個半小時之後按照原計劃執行。”
場面安靜下來，沒人表示異議。
處理完這件事，會議按照往常慣例開始討論常規議題，即每個負責人向萊特彙報各自管轄區的情況。
“上將，我有一個緊急事項需要彙報。” 身穿白大褂的基地研究員率先從座位上起身，他在會議桌上憑空投射出一個熒藍的虛擬模型，
“就在昨天，我們的探測器捕捉了一個全新的異常訊號，干擾頻率與先前發現的四個蟲洞一致……”
他此言一出，現場一片譁然。
現在科納倫全境供蟲族入侵的通道共有四個，如果再出現第五個，情況將變得愈發棘手。
約翰·納特皺起眉，“它出現在哪兒？”
“這正是我要說的問題，納特元帥。” 科研員指著那片投影道：“與前幾次不一樣的是，我們這次接受到的訊號很弱，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蟲洞還未成形，就像襁褓中的嬰兒一樣，也有可能是受到了某種干擾，所以我們現在沒法準確定位，只能有一個籠統的範圍——它應該是在科納倫防線之外。”
萊特下達了指令，“密切監視那一片區域的磁場訊號。”
“是，上將。”
一個小時後，萊特換上了一身純黑的機架作戰服，他坐上通往地下倉庫的直降梯。
電梯執行的間隙，他除錯著衣服上的感測器與生理指徵監視器，不知為何，他感覺腰腹處好像有些緊
萊特皺著眉頭扯了下緊｜勒著小月復的那塊布料，這身訓練服是根據他的身型量身定製的，幾個月前他在首都穿著都沒問題，沒道理回了邊境之後反而不合身。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底層，李副官正在門口等著他，“飛鷹”就停在前方。
萊特無暇再顧及衣服的事，他取出終端，聯絡上了之前那位安排在斯維曼倉庫的中尉。
即便知道斯維曼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仍想在出發前確認沐辰那裡一切都好。
中尉回得很快，他說那裡一切正常，緊接著向萊特彙報了沐辰的一些日常動向，比如對方似乎和那位倉庫管理員聊得不錯，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基本忙著修各種東西，有時候會弄得臉上都是灰。
光是憑著這幾行簡潔的文字描述，萊特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沐辰像只“花貓”一樣的模樣，他下意識地抿了抿嘴角，眉眼不再似往常那般嚴肅。
李副官瞥見這幕後愣了一下，這是進入科納倫這麼多天以來，他第一次見到萊特露出這般輕鬆的表情。
萊特在聽完中尉的彙報後，鬼使神差地切到了與沐辰的聊天介面，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說不想對方是假的。
以前他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惦記著留在皇宮裡的小人魚。
現在也一樣。
萊特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很想抱抱他。
他的指jian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沒能按下去……
回想起不久前兩人爆發的爭執，萊特收起終端。
算了。
還是等做完這個任務回來之後再給他打電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