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萊特抱著沐辰站起來，“我先帶他去處理一下傷口。”
他這話是對喬拉說的，凜冽的目光卻直直地看向凱爾，彷彿在無聲地傳遞一個資訊，
——你給我等著。
凱爾不自然地伸手鬆了松剛才被對方拽過的領口，感覺有點透不上氣。
他下意識地看向伏在萊特肩頭的人魚。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沐辰含淚的藍眼睛閃過一抹慌亂，長睫輕顫起來，他應激似的抱緊了萊特的脖子，將軟軟的臉頰埋進對方頸窩。
凱爾：“……？%@#！？”
氣還是喘不上來。
下一秒，他收到了一個凌厲的眼刀。
沐辰這會兒終於止住了抽噎，像只安靜的小貓一樣一動不動。
他的前半生像是在充滿汙泥的沼澤與岩石裡遊蕩的影子，直到有一天，他從裂縫中鑽了出去，找到了一個接納自己的洞穴，那裡廣闊、溫暖、盛滿了光。
萊特的懷抱溫暖而有力，替自己遮擋住了所有人探究的視線，似乎是因為剛從訓練場出來的緣故，他脖頸間還殘留著淡淡的雪松氣息。
萊特溫柔、強大，是個整個皇宮乃至帝國最耀眼的存在。
他好喜歡……
萊特走進臥室，用腳揹帶上門。
感受著對方一下又一下的輕撫，沐辰愜意地閉上眼睫，一種更為深沉的佔.有谷欠卻在心中生根發芽……
“對不起……” 他將沐辰小心地放到柔軟的床鋪上，用指腹輕輕拭去人魚臉頰上的淚痕，一貫深沉而淡漠的眼瞳染上了些別樣的情緒，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但現在考慮到小人魚的情緒不太穩定，萊特還是主動拿過了消毒的碘伏。
沐辰靠著他寬闊的肩膀，無人可見的視角下，剛才還驚慌無措的那雙藍眼睛此刻卻平靜得異常，他的指尖攥緊了對方的衣襟。
他想要這份喜歡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原來這就是被人無條件偏愛的感覺嗎？
萊特的聲音將沐辰發散的神思拉攏回來。
萊特喜歡他，像喜歡一個年幼的弟弟，喜歡一隻在雨天撿到的流浪貓……
於是黑暗中的影子開始膨脹，他要把光佔滿。
沐辰愣了一下，隨即伸手抱住萊特的腰，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一般縮排對方懷裡。
他被萊特穩穩地抱在懷裡，越過人群，徑直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可他覺得這樣不夠。
對方的語調平淡而沉穩，卻在向他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
上藥其實交給侍女來做會更好一點，畢竟萊特從沒有給別人處理傷口的經驗，他不知道輕重。
“幫你上藥，可能會有點疼。”
一條生於沒落皇族又流亡數年的人魚，對於情緒的感知是很敏銳的，而此刻，沐辰從萊特的眼神中讀到了“珍視”和“守護”的意味。
聽到要上藥，沐辰立即乖巧地從萊特懷裡出來，將銀色的魚尾舒展開擺在對方面前。
雖然人魚的藍血擁有很強的癒合力，但缺損的鱗片無法一下子長出來，原本色澤旖.麗的魚尾此刻多幾個斑駁猙獰的缺口，已經乾涸的血跡滲透在慘白的皮肉中。
看著就很疼。
帶著涼意的藥膏輕輕摁在傷口上，沐辰的尾巴尖忍不住顫了一下。
萊特抬起眼簾，就對上了小人魚通紅的眼眶，似乎在極力憋住眼淚。
他手下的動作又輕了些，“如果疼的話，你不用忍著。” 可以哭出來。
“嗯……”
沐辰點點頭，還帶著些鼻音。
在拔鱗片的時候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會兒倒是嬌氣得眼淚直掉。
等萊特替小人魚上完藥，沐辰原本白皙挺翹的鼻尖都有些哭紅了，但還不忘十分禮貌地說一句，“謝謝殿下。”
沐辰的尾巴剛上了藥，他沒法躺在床上或者縮排被窩，就只好靠著萊特的肩膀坐在床上，“嘩啦，嘩啦”甩著自己的尾巴試圖讓藥幹得快一點。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沉默了片刻，萊特突然開口道：
“我會挑一個日子，向所有的奧斯民眾親自宣佈這樁婚約。”
他一直將沐辰視作弟弟，所以在這件事發生之前，萊特從沒在公眾面前發表過自己對這樁婚約的看法，他認為只要這能給沐辰提供一個留下來的理由、能幫自己擋住喬拉無休止的聯姻就行。
然而現在，他忽然意識到，比起單純的留下來，小人魚更需要一個能讓他在奧斯帝國立足的身份。
“嗯？” 沐辰一下沒反應過來，只是仰起腦袋望向萊特。
萊特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我未來的配偶，這樁婚約會保護你，直到你長大，都沒有人能再欺負你。”
沐辰的眼瞳中倒映出對方認真的神情，“那等我長大以後……”
萊特：“等你成年以後，我會想辦法取消婚約，所以你不用擔心，它會保護你，但不會束縛你。”
“從今天起，這裡就是你的家。”
聽到“家”這個字時，沐辰的眼瞳顫了顫，他問，“那我……”
“可以叫你哥哥嗎？”
萊特笑了一下，“可以。”
另一邊，凱瑟琳的寢宮中，
凱爾對著鏡子掀開紗布檢視臉頰一側的傷口，“你聽到了嗎？他叫我別太過，什麼意思？”
“我是他兒子，我被那條魚抓傷了，他叫我別太過！”
凱瑟琳頭疼地扶著額，“你為什麼要把現場搞成那樣，然後叫一堆人去看？你再討厭那條魚，難道就不會私下裡動手嗎？”
凱爾撫摸傷口的動作一滯，“你在說什麼？”
凱瑟琳：“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不用再演了。”
凱爾有些抓狂地薅著自己的頭髮，音量直接拔高了好幾個分貝，“演什麼？”
“你不會也以為他的傷是我弄的？”
凱瑟琳沉默了一下，用一種“不然呢”的眼神看著他。
凱爾氣得語無倫次起來，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早上是我確實……是我先走進他的寢宮的，但我特麼的——絕對沒有碰那條破魚！”
“我說過了，在我用漁網碰到他的一瞬間，他就把網給劃開了！還特麼把我的臉也給劃開了。”
言語間，他還情緒激動地碰倒了一個玻璃杯。
“砰！”的一聲巨響，
“如果真的是這樣……” 凱瑟琳垂眸看著滿地玻璃殘渣，發出一聲輕嗤，“那你還搞不過一條魚。”
“……”
凱爾沉著一張臉，嘴唇翕合幾下，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凱瑟琳看著侍女彎腰將玻璃碎片掃走，“你這段時間先避一下風頭，不要再聲張行事了，原本的計劃都先等到下次宮廷宴會再說，我估計……”
凱爾怒吼道：“憑什麼？”
凱瑟琳從軟椅上起身，緩緩走到凱爾面前，“你看到萊特今天對那條人魚的態度了嗎？他認為你弄傷了他的人魚，你覺得他會就這麼輕易地讓這件事過去嗎？”
她確實低估了那條人魚。
奧斯帝國最大的直播平臺上，
【啊啊啊啊啊啊開始放風景片了，是要重新開播的意思嗎】
【嗚嗚嗚嗚小人魚呢，怎麼好幾天都沒直播了】
【我好想小人魚，可惡！再不出來我就要去皇宮偷人魚了】
【樓上，一起啊，我準備個麻袋】
就在彈幕刷得越來越起勁之際，直播間的螢幕閃動幾下，畫面中央顯露出男人英俊的面容。
萊特穿著一件熨燙筆挺的白襯衫與代表著帝國機甲兵團高階上將的肅黑軍裝，銀色綬帶從西服最上面的扣子系至左肩。
一縷金髮碎落在他白皙高挺額頭上，更襯托出男人矜貴淡漠的氣質。
【這是……皇子？】
【救命，皇子好帥啊】
【皇子居然出境了啊啊啊啊啊啊l】
【魚魚呢，辰崽怎麼沒一起來】
畫面安靜了片刻，萊特沉著嗓音開口，
“我今天是想向大家宣佈一件事。”
鏡頭拉遠，萊特正端坐在皇宮的會客室中，茶几中央的透明展櫃中擺放著一頂璀璨奪目的皇冠，其呈倒三角形的金邊上墜滿了色澤圓潤的珍珠，正中央最大的那顆珍珠下掛著一枚如海洋般純澈的藍寶石吊墜，
“沐辰將作為我未來的配偶，成為奧斯皇室的一員……而這頂皇冠是我送給他的訂婚禮物。”
直播間中，彈幕再次瘋狂刷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官宣！】
【小珍珠！！！！！決定以後就這麼叫小人魚了】
【嗚嗚嗚好寵啊】
【皇子這算宣誓主權嗎】
而螢幕外，
沐辰抱著小乖坐在柔軟的天鵝絨地毯上，他將智腦上正在播放的直播內容投影到了臥室中央，
“那天，你都看到了對嗎？”
當時小乖呆在他的臥室裡，而他的臥房與室內人工湖泊僅一門之隔，那道門還是半透光的玻璃材質。
“嗚……”
似乎是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小乖的耳朵僵了一下。
沐辰用指尖撓了撓它的下巴，“但沒事，反正你也說不出去。”
小乖害怕地“嗚”了一聲之後，又忍不住發出“咕嚕，咕嚕”的愜意呼嚕。
沐辰的視線一寸寸掃過光屏中男人英挺的眉眼，他眼睛彎彎的，將下巴擱到小乖毛絨絨的腦袋上，像是在和小狗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只有我能叫他哥哥。”
“別人都不行。”
當日的直播結束後，
藍星的所有主流媒體都在報道一則要聞：奧斯帝國的王儲命人用二十一顆藍白珍珠和藍寶石打造了一頂皇冠，作為送給未來配偶的禮物，並將其名明為“奧斯珍珠”。
從此，藍星的最後一條人魚擁有了全新的稱呼。
——奧斯帝國的珍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