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兩個月了, 風奇奇把實驗室逛了個遍，不管她要什麼，姜王都能給她編寫出來。
當然, 都是假的，但假的也能賞心悅目不是。
不過姜王倒並不常在她眼前晃。
天天在她眼前晃的是姜式。
剛開始她還挺感興趣, 但時間久了, 來來回回都是那些東西，很快就膩味了。
這和在死亡峽谷初醒過來是不同的，那會兒剛醒過來的她毫無記憶，所求不多, 自是隨遇而安。離開死亡峽谷在外面走了一圈，用形象一點的話來說：她內心變野了，渴望花花世界，現在被困在實驗室出不去，時間一長, 自然待不住了。
但她知道不能急。
逛實驗室的同時，她自然也在找離開的出口，或許姜王瞧出她內心所想, 沒有露出絲毫相關線索, 嘴巴緊得堪比千年王八。
至於姜式，只愧疚地表示掌握出口的方法只有姜王控制。
他低沉陰冷地說完後就消失了。
畢竟奇奇小公主怎麼能小氣呢！
實在是聊勝於無罷了。
現在那片心臟被風奇奇回收，可見當初姜式得到心臟碎片後並沒有吞食。
唉。
姜式抬眸望她，透著小心翼翼的疑惑。
她每天都可以吸收數不清的能源晶石——兩個月前，在讓姜王把陸也送到地面時, 她順勢提出再送一批能源晶石上去。
風奇奇懶懶地卷著頭髮：“本公主的心臟肯定比骨灰好吃多了。”
在實驗室住下後，也不知是不是環境原因，她開始頻頻做夢，凡睡覺必做夢。
更別提把骨灰給別人。
風奇奇沒打算問姜王，倒是有一次姜王找到她主動說了。
讓她鬱悶的是，無論吸收多少能源晶石，兩條腿依舊沒有長出來，依舊是白生生的骨頭，敲起來叮泠泠，比窗戶上掛的那串風鈴聲音還好聽。
風奇奇反倒慶幸自己能夠“死”一次再活回來。
對此，風奇奇頗為喜悅。
很多時候，她聽不進別人的意見，行事風格比較自我，完全不會顧及他人。
這些機器人都是他無聊時利用實驗室裡儲存的材料製造出來，他和姜王偶爾會“穿”一具擁有實體，畢竟現在的他和姜王類似實驗室的“投影”。
風奇奇看了他一眼，說：“可惜了。”
“我曾經想要你的骨灰你不給，卻在記憶退化之後，願意給我一片心臟治療，我是不是應該高興得慶祝？”
那些能源晶石兌換成積分, 足夠給她買數不清的牛奶了。
言下之意你沒吃不就是可惜了？
或許是沒有記憶的原因。
姜式目露回憶，似是斟酌話語，過了會兒才道：“你以前對自己的東西有很強的佔有慾，不允許別人隨意動你的東西，尤其你的骨頭。”
嘖。
所以他羨慕能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年輕的男人。
姜式理解了她的意思，然而正是因為理解，才覺得茫然，內心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很久，喃喃道：“奇奇，你這次醒過來，和以前相比，變了很多。”
她旁敲側擊地問過姜式，後者一問三不知。
陸也肯定懂她的心思。
“對不起。”姜式啞著聲音，好像帶著自我厭棄。
儘管如今的他，已經是剝離所有負面情緒、只剩下“善”的正面情緒，卻依舊難以自控地在心裡產生淡淡的羨慕和一閃而過的嫉妒。
“我的心臟病即使換了心臟同樣也會在短時間內衰弱，連原因都找不出。”姜王扯出一個嘲諷的表情，“你在清醒的片刻，給了我一片心臟，說我吃下也許可以恢復。”
要不是拆了骨頭不好走路，她都想把那串風鈴替下來。
她內心一邊吐槽一邊津津有味地看完。
她也不要他全部給她買牛奶, 至少等她出去後，要實現牛奶自由啊。
從再見到風奇奇的瞬間，他就分辨出重新醒過來的風奇奇和過去的風奇奇有些不同。
“你忘記了，所以不知道那片心臟是你當初給我的。”姜王面無表情地瞥了眼低頭不語的姜式，“那個蠢貨不說，是不想告訴你當初自願當實驗體時，被周承光從裡到外全部剖開過。”
從姜式的話中可以看出，以前的她就是個小氣鬼。
風奇奇想了想：“哪裡變了？”
不是奇奇小公主品味差。
無聊之下, 風奇奇將她房間裡的那些小說都看了個遍, 不敢想象以前的自己居然會看這種小說。
總之就是善良的那個姜式除了能說話解解悶兒，什麼用都沒有。
姜式在得知她對那些營養艙裡有關他的機器人有興趣後，以為她是對機器人的組成感興趣，很是耐心地拆了一隻機器人給她看內裡結構，風奇奇連拆了幾個機器人的腦袋，沒在裡面發現有她的心臟碎片。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的她也在不停找出口，每次都是差一點找到，或者找到出口，一跳進去人就醒了，才明白是在作夢。
有次風奇奇和姜式閒聊：“我做夢夢到了主控室。”
她形容主控室的模樣：“是不是長這樣？”
整個實驗室，她除了主控室沒有去過，其他地方都去過了。到現在姜王都把主控室藏得好好的，她連主控室在哪都不知道。
姜式顯然也不知道主控室在哪，但不妨礙她在他這兒試探試探。
“他可以把主控室變成任何模樣。”姜式聽完，遲疑著搖頭，風奇奇夢裡有關主控室的形容，只是在夢中虛構。
風奇奇隨意“哦”了一聲，試探就此作罷。
但同時，她做的夢裡不光有尋找出口，有時候還會有人亂入。
她站在明媚的花叢中，陽光溫暖地灑在身上，天地與蒼穹連線成一片，像清澈安靜的鏡面，陸也踩著風兒憑空出現，出場拉風，可一張清俊好看的臉卻滿是委屈地看著她，說：“奇奇，你怎麼扔下我了？”
她把他從空中拉下來，拉出一堆牛奶，差點把她淹沒。
她就笑，笑著笑著，莫名嘆了口氣，戳他：“陸也，這可不像你能說出的話啊。”
於是陸也跟著嘆氣，然後人影如泡沫般碎開，消失不見，卻隱隱能聽到一句：“……我找不到你……”
風奇奇睜開眼睛，輕柔的紗幔從床頂垂下，臥室裡的光線溫暖黯淡，既能讓她閉上眼睛安穩睡著，又能在她睜開眼睛後不至於刺眼。
她掀開被子，從柔軟的床上起身，左手按開床頭的開關，房間裡的光線大亮，她眯了眯眼睛，看向左手。
淡淡的藍光若隱若現。
剛剛下床，門被敲響。
“奇奇，你醒了？想吃什麼？”
她握緊五指，掌心閃現的藍光消失：“進來吧。”
姜式旋開門把手走進來。
從她留下來住進臥室後，姜式便將臥室外的一部分改造成客廳、書房、走廊、餐廳等，如同文明時代一個普通又溫馨的家居房。
並配備時鐘。
姜式手中端著一杯牛奶，這是姜式編寫出來，看起來和牛奶沒有任何區別，實則喝入肚裡沒有味道，寡淡如空氣。
儘管如此，二人還是會編寫各種外形好看的食物，除非風奇奇點的“菜”實在過於罕見，他們的庫存裡沒有相關資料，便編寫不出來。
“今天的是可可牛奶。”姜式把裝滿牛奶的可愛杯子遞給她。
風奇奇接過可可牛奶一口悶，雖然喝起來寡淡無味，但人的想象無窮盡嘛。
“想吃魚嗎？”姜式看著她坐在梳妝檯前開始梳攏長髮，微笑著說，“真正的魚。”
風奇奇手中動作一頓：“哪來的真正的魚？”
姜式沒有回答，試探地去牽她：“隨我去廚房，你肯定會喜歡。”
她一個眼神遞過來，姜式伸至半空的手微僵，旋即收了回去。
風奇奇走出臥室，透過走廊來到客廳，再往前右側是個推拉門，拉開則是一間明亮寬敝的廚房，各種廚具應有盡有 ，角落處放著一個水缸。
姜式走到水缸旁：“開啟看看。”
風奇奇揭開上面蓋著的蓋板，一股魚類特有腥味傳出，光是腥味就能證明水裡的東西是真實，而非編寫——姜式編出來的食物沒有氣味。
水裡有條約半米長的大魚，整體呈淺褐色，魚鱗邊緣泛著淡淡幽藍，怪漂亮的。
蓋板揭開，原本安靜泡在水裡的大魚受了刺激，猛地一擺尾巴，水花四濺，姜式忙往前伸手，將濺起來差點撲在女孩身上的水流分開，避免她的衣服被打溼。
大魚板了幾下，齜了齜尖銳密集的牙齒，老實了。
“什麼魚？”風奇奇問。
姜式回答：“一種食人魚。”
風奇奇：“怎麼來的？”
姜式猶豫了下，還是如實說了：“編寫出來的食物你吃起來沒有味道，而異種的肉味道又酸又臭，不過有些異種體內有多類物種融合變異的基因，經過多次實驗，提取出了這種正常的殺人魚的基因，今天成功培育出了一條。這種殺人魚以前在北域深海出沒，肉質鮮美，你嚐嚐看喜不喜歡。”
實驗是姜王做的，要知道融合變異的基因想要再提煉出來，幾乎不可能做到，否則末日爆發，早就找到滅絕異種的方法。
但姜王經過無數次實驗，誤打誤撞地成功了。
姜式又開啟上方的拉櫃，拿出一些真空的蔬菜和部分調料，上面還有字跡，來自於基地。
姜式連忙解釋：“培育出這條魚，需要配菜和調料，我沒有傷害地面的人類，用能源晶石和人類換的。”
為了讓風奇奇相信，姜式揮手在半空中放出一則影片。
2號古遺蹟外圍邊緣，一輛裝甲車停在空地，地上好幾具異種屍體，看得出剛經歷過一次戰鬥，幾個拾荒者一邊拆解異種屍體上有用的部分，一邊閒聊。
還有人在旁邊支起小鍋，準備做飯，能在荒外吃正兒八經的食物而非營養劑的，可見這支隊伍實力不弱。
他們拿出了真空包裝的蔬菜以及部分罐裝調料。
等他們取出一部分蔬菜後，剩下的暫時放在地面，下一秒，地面無聲無息地張開“嘴”，直接將剩下的蔬菜和調料吞沒，接著又吐出幾塊等值的能源晶石。
因為悄無聲息，準備食物的人還沒發現放在旁邊的蔬菜和調料消失了，直接他準備再次拿取才發現。
驚呼聲吸引了其他人。
所有人戒備起來。
看到這裡，姜式本該撤掉“影片”，姜王警告過他，不要將地面的訊息傳給風奇奇，否則他不介意讓他消失，可見風奇奇雙眼晶晶亮地看著影片，他卻不忍心撤掉了。
他知道她在這裡待著悶。
再讓她看一會兒，他想。
就一會兒。
“地下有東西。”這支拾荒隊立刻發現問題所在，“它在用能源晶石和我們換食物。”
隊長模樣的拾荒者點頭，沉聲道：“馬上撤離。”
他的決斷沒有錯，畢竟誰也不知道地下是什麼東西，面對未知的異種，當然是先撤離。
能當隊長的都不傻。
風奇奇點評。
那些人立刻加快速度收拾進入裝甲車，下一秒，風奇奇瞳孔一縮——
裝甲車後面牢牢綁著一個人，他垂著頭，渾身傷痕累累，幾乎沒一塊好地方，半抬眸間，露出一雙冰冷的血紅豎瞳。
是宋時欽。
姜式突然悶哼一聲，影片結束，他後退兩步，身形宛如訊號不良開始閃爍，緊接著消失。
一身黑的姜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即使姜式突然消失也沒有任何反應的女孩，她背對他，左手放進水缸裡悠然輕劃，他彎了彎嘴角，走過去：“奇奇，小心點，那條食人魚會咬人的。”
話音一落，安靜趴在水底的食人魚猛地張開嘴，風奇奇也不縮手，反倒引誘它似的：“隨便咬嘍，反正又不疼。”
在食人魚即將咬到她手之前，姜王把她的手拉開了。
這是兩個月來風奇奇第一次觸碰到姜王，她剛要反抓姜王，哪想姜王松得特別快：“食人魚的咬合力很強，可以輕易咬斷你的手腕，雖然不疼，但要是無法癒合，豈不是又要想辦法恢復了？你的腿還沒恢復呢。”
他打量她的神色，微微蹙眉：“你好像不太高興，因為我來了嗎？”
“……那我就不在這裡讓你不開心了。”
話沒說完，他就消失了。
簡直比泥鰍還滑！
風奇奇氣笑了，不過剛才短暫的觸碰倒也不是沒有收穫。
姜王果然不敢讓她碰他。
只要控制住姜王，她就可以出去了。
確認這一點後，風奇奇心情大好，轉而想到從“影片”裡一瞥而過的宋時欽，又皺了眉。
渾身是傷，還被五花大綁……和那支拾荒隊有仇？
原本是她的人，結果混得這樣慘，奇奇小公主的心情急轉直下，她盯著食人魚猛看，食人魚見勢不妙，氣勢洶洶地想要再度發起攻擊，風奇奇抄起臺上的平底鍋，對著它的大頭砸了下去。
哐噹一聲巨響，平底鍋直接砸穿，食人魚暈頭轉向地跌落進水裡，牙都掉了幾顆，一動不動了。
然後，她拎出食人魚，拿起菜刀，手起刀落。
心情舒服了。
風奇奇上次正兒八經吃真正的東西還是兩個月前，吃了點素菜喝了點湯，無法吃肉，一吃就吐。
魚肉能行嗎？？？
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她幾下清理乾淨魚肉。
食人魚外表猙獰醜陋，內裡的肉質卻十分漂亮，顏色淡粉，像果凍一樣清透。
試探地片下薄薄一片塞進嘴裡，沒有噁心反胃的感覺，相反有股清甜味道，帶著魚肉的特有鮮味，又滑又嫩，實乃佳品。
風奇奇食指大動，當即就著現有的蔬菜和調料，來了鍋簡易版的水煮魚片。
油溫七成熱，下片好的魚片，煎至兩面金黃撈起備用，熱油爆香調料，水開下魚片，兩分鐘後放清水煮好的蔬菜，燜三分鐘後起鍋，面上灑點花椒，澆上一層熱油，完美。
整個廚房都是濃濃的辣香味。
風奇奇看看完美的作品，再看看又又又一次給自己帶來驚訝的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這手藝呢！
一鍋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魚片，一盤擺好的鮮美生魚片，這要是在文明時代，不得馬上用手機照下來發朋友圈臭美？
風奇奇把它們端上客廳，開啟電視，找了部電影，窩在沙發，準備大快朵頤。
不知何時，姜式和姜王一同出現在客廳角落，他們的目光齊齊看向茶几上香氣四溢的水煮魚片。
多少年沒有聞到這麼熟悉誘人的香味了，久到幾乎忘了自己還殘留著嗅覺。
“要吃嗎？”風奇奇大方招呼。
姜式的身體比之前虛幻，他低聲道：“我們吃不出味道。”
他們只是一個“系統”，沒有任何“感覺”。
“吃不出就吃不出唄，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免得浪費。”風奇奇毫不介意，頓了下，她輕敲腦袋，“我以前是不是經常做這道菜？”
姜式點點頭，聲音更啞了：“水煮肉片是你學會的第一道菜。我高二的時候，學校外面新開了家小餐館，老闆娘長得很漂亮，你喜歡她，纏著跟她學的。”
風奇奇是個徹底的顏控，那個時候只要長得好看的，無論小哥哥還是小姐姐，她都喜歡。
他不止一次慶幸，幸好自己長得不醜，甚至和太爺爺有幾分相似，否則最初把她挖出來，她估計直接就跑了。
風奇奇：“過來吃唄，自己去拿碗筷。”
姜式恍然，他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姜王，去廚房拿了雙碗筷，在風奇奇旁邊坐下，動作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眼前是幻象似的。
“你不來？”風奇奇視線轉向姜王，輕輕“哼”了一聲，“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姜王沒動，眼中的猩紅閃爍：“奇奇不生我的氣了？”
風奇奇吃了片生魚肉，滿足地眯起雙眼，隨口道：“誰讓你是我養的呢。”
姜王渾身一震，包括她身旁的姜式，他的手竟是沒控制住在顫唞。
房間裡只餘電影播放的聲音，愈發顯得近乎詭異的安靜，好一會兒，姜王邁動腳步，同樣去廚房拿了碗筷，在茶几側方坐下。
與風奇奇隔了約兩米遠。
風奇奇舒服地窩在沙發上，夾了一片魚肉，剛剛咬了口，噁心的感覺直衝而上，但她生生嚥了回去，臉色未變分毫。
看來她只能吃生肉和素菜。
為了防止自己吐出來，趕緊夾了片生魚片。
在兩個姜式眼中，她像個快樂的乾飯人，和記憶中並無差別。
如今的畫面，不正是他們肖想過無數次的過去嗎？
姜式動筷了。
儘管沒有味道，他卻似乎能感覺到充斥在身體裡的溫暖。
風奇奇目光鎖定電視螢幕，好像全副注意力都在電影上，餘光卻不留痕跡地注意右側的姜王。
做好水煮魚片的同時，靈機一動，她有了一個計劃。
姜王從不擔心姜式會放了她，因為姜式沒有那個許可權，所以她對姜式動手沒用，但姜王不敢碰她，要麼他害怕風奇奇的觸碰，要麼他自己很清楚，也許長時間與風奇奇碰觸，會發生什麼他自己都無法預料。
乾脆杜絕一切可能。
他很謹慎，兩個月來很少出現在她面前，看似只是不想讓她看到他不開心，實則也是避開她，畢竟他可以在暗中隨時觀察她。
這頓飯就是機會。
她在賭。
既然實驗室僅僅因為她的到來進化，那身為“主系統”的姜王直接吃下她的血肉，會有什麼後果？
大概是見姜式吃完沒有任何異樣，姜王終於執起筷子，夾起一片魚肉送到口邊。
風奇奇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