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個人吃完了飯,秀兒像往常一樣,開始收拾桌子上面的碗筷。

這時,別看劉春江的腦子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他很懂事,便站起來搶著幫助秀兒收拾。

也正是由於劉春江的這些細微表現。所以,雖然劉春江不是他們家裡面的成員,但是,張喜亮和女兒秀兒對劉春江的印象非常好。

秀兒見劉春江又來搶著幫她幹活,拗不過他,笑了笑,也就讓他自己收拾了。

張喜亮看著兩個人的身影,心裡泛上來一種複雜的情感。他沉默著,抽了一支菸,等過了一會兒,見劉春江此時正在院子裡收拾東西的時候,就對女兒使了一個眼色,然後這父女兩人來到了西房。

張喜亮看了劉春江一眼,然後關住了房門。

秀兒看著他爹的動作,知道一定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講。

果然,張喜亮把準備送劉春江去精神病院的想法對女兒說了出來。

“什麼,要去精神病醫院?”

女兒秀兒也是被這個詞彙嚇了一跳。

“對,聽說縣裡面有一家精神病醫院,我準備帶他去一趟看看。”

“是有這麼一家醫院。不過,那住院需要一定的錢啊,咱們……”秀兒知道,在那裡看這種病,需要一定的錢的。

“這個你不用操心,再說,咱們這也是做好事。況且,村裡已經答應了,他們會給咱們報銷的。”

“……真的嗎?”

秀兒的眼睛閃出一道亮光,她下意識地從窗戶看了劉春江一眼,接著說道:

“那樣就好。我……我也覺得應該去醫院去看看。”不知道為什麼,說到這裡,秀兒的臉上升起了一絲紅暈,她低著頭,支吾了一下,又說道:

“……爹,我……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精神病院那裡正好有我的一箇中學同學,過去和我是同桌,關係不錯,聽說現在正在那裡當護士呢。我……我去找找她,說不定興許能幫上點兒什麼忙呢……”

“……你的同學在那裡當護士?”

張喜亮眨了眨眼睛,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女兒,心裡暗暗地猜測著女兒的心思,當然,他並沒有立即說話。

“就是嘛。”

秀兒把頭扭向了一邊,她知道父親一定是窺見到了自己的那點兒心思,感到臉上有些發燒。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活動,就裝作很自然的樣子,把垂落在額前的頭髮往上撩了一下。

說起張喜亮的這個女兒秀兒,這些年,說來也真是命運多舛。

早在十來年前,秀兒作為家裡唯一的女兒,就已經嫁出去了。

當時找的那個婆家還算不錯,家境殷實,那個男的看起來也機靈,而且還是河西縣某個廠裡的工人,秀兒的父母感覺很滿意,於是,就勸說女兒嫁給了他。

可是,結婚之後,說起來也有幾年了,但兩個人一直也沒見有個孩子。

到醫院去查詢原因,也沒有查詢出明確的結果。

秀兒當然心裡很著急。於是,就開始到處找醫生看病,也不知道跑過多少家醫院,吃了多少付藥,反正最後還是不見一點兒動靜。

這樣時間一長,吃藥也總不見效果。婆家人就開始瞎想了。他們家裡人就開始懷疑,一定是這個兒媳婦身體有什麼毛病,所以才不能生孩子,於是,婆家人慢慢地態度變了,他們開始對她產生了嫌棄。

秀兒的丈夫偏偏是他們家裡的獨苗,已經三代單傳,所以,對於傳宗接代的事情,自然看的很重。

村裡的一些比較喜歡議論閒話的人,茶餘飯後,有時候見了秀兒,也就有了話題了,這些人不時地在她背後指指點點,說她不能生育。

秀兒當然對這些很敏感了。自那以後,漸漸地,她感到自己似乎有些愧疚,別說在婆家,就是在村裡,也有些抬不起頭來。

當然,秀兒的丈夫在村裡的人前也是一樣,也是感到沒有面子。

這樣,又過了幾年,見秀兒還是不見動靜,於是,她丈夫就開始動了離婚的念頭。

一開始,秀兒並不想離婚,因為她還抱有一定的幻想。所以,她堅決不同意。

這樣,兩個人又拖了幾年。

後來,眼看著一年一年的時間過去了,秀兒的歲數也越來越大了,可還是沒有一絲懷孕的跡象。

由於心裡煩悶,漸漸的,秀兒的這個丈夫就開始酗酒了,他喜歡與一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

每次喝醉酒之後,回到家中都要發酒瘋。輕者罵人,重者不分情況,不管拿起家裡的什麼東西,就往秀兒的身上打。

最終,秀兒的丈夫沉不住氣了,他開始天天吵著鬧著要離婚。

秀兒心裡絕望了。她知道,這個家庭是維持不下去了。於是,兩個人便離了婚。

而秀兒的娘,後來也因為女兒的這件事,每天愁眉不展,心情悶悶不樂,最終也病故了。

前後經歷的這兩件事,對秀兒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自從這件事之後,秀兒的性格就有些變了。

別說過去在婆家不願意出門,現在就是在孃家,也同樣不願意出門。——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不願意被村裡的一些人背後議論。畢竟,那些事情給秀兒的心靈深處,留下的深深的創傷。

平時家裡有事的時候,秀兒就埋頭忙著手裡的活兒,而且什麼話也不願意多說;沒事的時候,那也是一個人憋在家裡,悶悶地待著。

所以,自從離婚之後,秀兒至今再也沒有找婆家。現在,娘走了以後,眼看著家裡就剩下父親孤零零的一個人,就更沒有這個念頭了。

當然,作為一個父親,誰也不願意看著女兒一個人獨身守在家裡面,所以,從內心來講,張喜亮還是想給孩子再找一個婆家。為此,他也沒少給女兒做工作。

可是,一來是女兒不會生孩子的這件事,多少會讓一些想找她的人產生了顧慮,二來是秀兒還沒有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她不願意想這個事情。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畢竟也是一個離過婚的人,想找一個像樣子的人家也不是很容易的。所以,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再嫁出去。

當劉春江被自己從洪水裡救上來的時候,這些天,張喜亮每天看著劉春江在家裡幫著他幹活的樣子,心裡也會泛起一些胡亂的心思:

被自己救上來的這個人,從模樣和行為舉止上來說,看起來還是相當不錯的。要是能夠留在家裡給自己做個上門女婿,雖然歲數顯得有些偏大,但還是可以考慮的。

當然,這種念頭,也只是藏在張喜亮的內心深處。畢竟,現在連這個人家裡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到底有沒有家室?這些最起碼的問題都還沒有搞清楚呢,他怎麼能往這方面想呢?

同時,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人現在的腦子還沒有完全恢復呢。所以,即使有這個想法,也要先把這個人的病看好再說。

說句實在的,張喜亮之所以決定要給劉春江看病,一方面他本來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想著要把劉春江的病治好。另外一方面,在內心深處,也不能不說他隱隱約約地沒有這個期盼。

此時,張喜亮見一說自己將要帶著劉春江去精神病院去看病,秀兒立刻就神色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色,他心裡有譜了。不用問,他也能猜出女兒心裡藏著的那點兒小心思。

當然,在表面上,張喜亮的臉上並不表現出什麼,同時,他甚至還隱隱約約地有著一種不安,那就是,畢竟,這個被自己救上來的人,究竟有沒有家室?有沒有孩子?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他們是不是知道他現在在這裡?甚至是不是還活著?現在都還不好說。

所以,他的心情很複雜。

張喜亮看著女兒的眼睛,雖然有這個擔心,但是,隨即又一想,現在想這些都沒用,還是走一步說一步吧。既然女兒想去,那就讓她去吧,這麼長時間了,難得她有這麼一個好心情,帶著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想到這裡,張喜亮點點頭,說道:

“那好吧,你去準備準備,咱們明天一早就走。”

只見秀兒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臉,她高興地應了一聲,說道:

“那好吧,我這就去準備。”她一甩腦後的馬尾辮,轉身走了。

看著女兒秀兒很久都沒有露出這麼開心的笑臉,張喜亮的心情,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

張喜亮的猜測一點兒也沒有錯。

這些天,在陪同劉春江的日子裡,秀兒的心思其實正像他爹猜想的那樣,慢慢地也產生了一些想法。

這個人雖然年紀有些大,但看起來確實不錯。遺憾地是對過去的事情,一點兒想不起來了。

難道他腦子原來就是這樣子嗎?

還有,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家室?這麼長時間了,怎麼一點兒也不見個動靜,難道是個單身?

或者也和他一樣,落入了洪水之中?

這些問號,當秀兒和劉春江在一起的時候,腦子裡總是會時不時地莫名其妙跑出來,在她的腦子裡迴旋著。雖然秀兒的嘴上不說,但是,她其實比他爹更要關心劉春江家裡的這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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