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許曼梔來信裡隱晦地寫青城大學基本全部復課,被髮配到郊區勞動的人也陸續回城補發工資恢復工作，形勢比以前好得多。
他們在島上過得都很平穩，林翹心態也逐漸放鬆。
週六下午剛從醫務點出來,在路上意外遇到一個熟人，竟然是黃亞丁,她興奮地朝林翹喊：“林大夫，我們剛從島外回來，就來醫務點找你。”
自從上次偷著離島後，黃亞丁跟藍那任都沒回來過,林翹只能從他們藍家人得到他們的零星訊息，而這些訊息多數是藍家人的抱怨,沒想到她直接回島了。
她旁邊還站著一個年輕人,面板有點黑，短頭髮看著很精神陽光，她猜想應該是藍那任,另外黃亞丁手中還抱著個小嬰兒。
“你們這是一家三口？”林翹朝他們走過去，邊走邊問。
黃亞丁看到林翹又開心又親熱，介紹說：“他是藍那任,我們小孩才滿月，小孩滿月藍那任說一定要回來島上看看，我們先回了家,然後就把他帶你這裡來了，我想讓你看看他,還有他說要當面感謝你。”
藍那任遞過來一兜東西，說：“林大夫,這是我們從花都帶回來的特產,龍眼乾跟藕,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一定收下，多謝你幫亞丁洗清冤屈。”
黃亞丁看起來生活得不錯，雖然當了媽，還是恢復了少女時代的活潑開朗，她笑著說：“我說的對吧，林大夫就是人美心善，看到林大夫你靦腆什麼，說話都不利索了。”
“那這次回來見到雙方家長了吧，他們都怎麼說。”解決了這個問題，林翹又問。
“獎給你們這麼值錢的東西？一頭小豬仔得十幾塊呢。”林翹說。
而且黎族人並沒有重男輕女思想，他們不會逼著兒媳婦生男孩，小兩口不會有這方面的壓力。
林翹知道羅玉英在做飯，隔著牆喊：“羅嫂子，農場是給學校贊助小豬當第一名的獎勵不？”
兜兜不住點頭：“嗯、嗯，農場贊助的小豬。”
“林大夫，你就去吧，我出島的時候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我回島上最想見的人就是你。”黃亞丁對自己最信任最喜歡的人央求道。
她很開心地讓林翹看他們的寶寶，是個女孩，看了一眼，林翹問：“她右眼一直都有眼屎嗎？”
又聊了幾句，得知黃亞丁邊工作，並沒有放棄織繡黎錦，手藝越來越好，依舊賣到供銷社補貼家用。
“一到六年級，每個班的第一名都能獎勵小豬。”兜兜搓搓手心，小豬仔比任何獎品都有吸引力，他很想贏頭小豬回來。
黃亞丁說：“出生才幾天就有了，每天我都得給她擦好幾遍，要不整隻眼睛都得糊嚴實了，連睜都睜不開，我們估摸著她是上火了，她吃母乳，我自己也沒上火啊，不會傳給她吧。”
林翹問：“柵欄上的黎錦也是你放的吧。”
次日，林翹把仨孩子送到賀雲岫那兒，自己去參加滿月酒，她送了幾塊柔軟布料給黃亞丁做份子。
藍那任說：“我家裡人對我們倆的態度還好吧，他們擔心我以後還是不回來，也不好說得太過分。”
“他們家人還給小孩辦滿月，都請的親人朋友，林大夫，你去熱鬧一下吧，你們一家都去，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能請到顧團長。”黃亞丁說。
林翹笑著說：“那好吧，我去總可以了吧。”
“怎麼按摩？”黃亞丁問。
她往網兜看了一眼，見只是些土特產，推讓幾番，還是收下東西說：“你們太客氣了。”
黃亞丁說：“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自己都覺得回不回來無所謂，可藍那任想回來，畢竟他畢業跟結婚都沒回家，現在我們娃都有了，家裡人想阻止都沒辦法，我們就回來看看，藍那任總不能不跟家裡人聯絡。”
羅玉英在牆那邊探過頭來，說：“是，就是農場養的黑豬，肉你吃過可香著呢，有三頭母豬產仔，農場不打算養那麼多，這不為了鼓勵孩子們都好好學習，就不賣了，給第一名獎勵小豬，第二名、第三名也有獎品，好像是文具。”
林翹說：“既然他家人能辦滿月，應該說明他們對你們沒那麼大意見了吧，我就不去湊熱鬧了，顧團出任務，他也不在家，再說我也多了倆小孩，不方便。”
“是啊，只要我們不回來，他們就沒脾氣。”黃亞丁說。
小樹似乎聞到紅燒肉噴香飄散的香氣，就盼著兜兜能贏小豬。
林翹對藍那任印象非常好，他畢竟是島上若干年才出一個的中專生，面對家庭阻力跟兩人文化水平差距，勇於追求真愛，再說知道黃亞丁“毒師”身份，他依舊選擇相信她，又為了給黃亞丁安置工作，放棄更好的工作機會，種種做法都說明這是一個有擔當值得託付的男人。
黃亞丁的父親跟繼母很沒存在感地坐在角落裡，藍那任說得對，即便他家人對他放棄更好的工作，還有非要跟黃亞丁結婚仍有微詞，但倆人孩子都生了，他們擔心藍那任不回家，也不好再說什麼。
林翹說：“不用，他們都在大舅家。”
不方便給小孩按，林翹就拿黃亞丁做示範，食指指腹在她右側鼻樑處按壓，說：“你一定要把手洗乾淨，像我這樣，力道向下向內，每日三次，每次十五分鐘，很簡單。”
“啊，鼻淚管不通，嚴重不？”藍那任一看就是個好父親，很緊張他們寶寶。
四人分開，林翹加快步伐，趕緊去幼兒園接倆娃。
終於到期中考試時間，這天放學，小樹跟著一起來了，他們告訴林翹一個重大訊息。
島上能玩得地方少，有時候週末林翹會帶倆娃農場觀光遊覽，倆娃很喜歡在豬圈旁邊看豬。
——
林翹說：“好多小孩都有點小毛病，等長大自己就好，你們給她按摩，要是三個多月還不好的話就去醫院疏通一下，小問題。”
林翹說：“她這不是上火，是鼻淚管不通，就會特別多眼屎，不過小孩可能再大點就好了，你平時要給她按摩。”
在滿月酒上，她當然是最受歡迎的客人，藍那任的父母熱情招待她。
倆孩子都非常興奮，興致勃勃地告訴林翹期末考試誰考第一名可以獎勵一頭小豬仔。
黃亞丁連連點頭：“我是偷著走的，是我姐姐姐夫趁天黑送我出島，我不想給你惹麻煩，就把送你的黎錦放在柵欄上。”
“學會了，我回去就給她按摩，多虧我們來看你。”黃亞丁說。
“豬，豬。”南南、北北拉著兩個哥哥的手說。
不跟公婆住在一起，不用處理婆媳矛盾，一家三口的生活也算自在。
“兜兜在我們班學習最好，他一定能得第一名，贏了小豬，咱們把它養大，等到明年就能吃肉了。”
“聽說顧團長出任務，仨孩子怎麼沒來，要不我們去把他們叫來？”
農場除了種糧，還養雞養鴨養豬，基本能夠滿足戰士們日常飲食所需，每次農場殺豬給戰士改善伙食，軍嫂們也能買點肉或者分點。
小樹非常有信心：“就考語文跟算術，兜兜一定能考雙百，他還問老師要是別的同學也得雙百誰得小豬，老師說從來沒人能考雙百。我相信兜兜，他一定能夠考雙百贏小豬。”
林翹說：“小樹你也可以爭取第一名啊。”
小樹挺驕傲地說：“我成績也很好，但有兜兜在，我肯定得不了第一。”
林翹拍拍小樹的肩膀說：“你這心態可真不一般，不著急不嫉妒，以後肯定能有一番作為。”
這些天營地家屬院的孩子放學後特別認真積極地寫作業，小碗兒跟鋼鏰是三年級，金豆是四年級，大家都想贏小豬。
除了兜兜跟小樹，小碗兒最乖學習最認真，金豆成績也很好，鋼鏰是個皮孩子，上課的時候板凳上跟有釘子一樣，根本就坐不住，面對小豬仔的誘惑也忍不住了。
吃過晚飯，鋼鏰從牆那邊跟兜兜商量：“你贏了小豬我幫你打豬草餵它，天天不落，等吃肉的時候能不能分給我點。”
兜兜很認真地說：“金豆姐也能贏小豬。”
鋼鏰撓撓腦袋：“金豆說不分我肉吃。”
金豆說：“誰叫他要不不交作業，要不就都是錯的，我給他輔導作業都要煩死了，我不分他，兜兜你也別分他肉吃，就讓他饞著。”
林翹聽著他們說話忍俊不禁，說：“鋼鏰那你得加油了。”
“現在是不是有點晚了。”鋼鏰為難地說。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林翹說。
“啥意思？”鋼鏰瞪大眼睛說。
羅玉英招呼他：“鋼鏰你個小文盲，我都聽懂了，林嬸嬸是讓你趕緊去看書寫字。”
等期末考試成績揭曉，營地家屬院孩子收穫可真不小，兜兜考試雙百，贏了頭小豬，小碗兒跟金豆也都各得了一隻豬。
放學回家，一群小孩就把這三頭豬弄回家了。
小碗兒很文靜，她分的小豬也像她一樣乖，很安靜地趴在小主人懷裡。
兜兜、小樹跟金豆、鋼鏰都拿樹枝趕小豬，在比誰的小豬跑的快，孩子們在旁邊吶喊助威，特別熱鬧。
他們在路上耽擱了點時間，林翹已經把南南、北北接回家，聽到大門外的動靜，一隻胳膊一個，抱著倆娃就往外走。
“小豬，小豬。”南南、北北揚著小手驚喜地叫。
林翹怕小豬撞到倆孩子，依舊抱著他們，把路讓開。
“不比了。”兜兜讓小豬停下，把小豬抱起來，走到林翹面前，讓弟弟妹妹摸小豬。
“姑姑，時間還早，我們去打豬草。”小樹說，他巴不得小豬趕緊長大，好吃肉。
“小豬還小，先吃麩糠跟菜地裡的菜幫子，等大點再去打豬草，以後豬草就交給你們了，不用上山，就在家屬院附近弄就行。”林翹說。
顧凜今天下班回來也早，他一進門，兜兜就自豪地大喊：“爸，我期中考試考了雙百，是第一名，贏了小豬。”
顧凜手裡拎著一桶麵包蟹，說：“大兒子太棒了，這些螃蟹給你慶祝。”
他越來越寵娃，放下螃蟹開始搭豬圈。
羅玉英可樂壞了，隔著牆說：“想不到我們家金豆這麼爭氣，還能贏頭小豬回來，十幾塊錢的話，我都捨不得買。”
她從農場拿回來幾大捆給豬鋪的稻草，分給林翹兩捆。
林翹看著個頭比臉還大的麵包蟹無從下手，麵包蟹有巨大的鉗子，一看就很厚實有力，張牙舞爪的氣勢洶洶，她不敢動。
聽媳婦喊自己，顧凜馬上放下手中的竹子，跑到水缸邊，他明顯心情很好，看著“柔弱”的媳婦覺得很有趣，說：“不就是幾隻螃蟹嘛，這要是安排你上戰場是不是派些螃蟹來就能把你打敗，你叫顧凜哥啊，顧凜哥就幫你洗。”
林翹被他逗笑：“都三個孩子了，你能不能正經點，叫顧凜叔吧，這樣你輩分大點。”
顧凜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嫌我老？那晚上我肯定要證明我自己。”
他馬上就三十一了。
“不，顧凜哥孔武有力，不敢嫌你老。”四個孩子在旁邊呢，林翹話裡帶著笑音，趕忙打斷他。
螃蟹蒸好，林翹讓小樹帶回家兩隻。
等晚飯做好，竹子圍起來的豬圈也完工，兜兜把小豬撒進去，林翹暫時拿餵雞的盆給小豬餵了熬好的豬食，裡面摻了點蝦皮，豬食變得很鮮，小豬吃得特別香。
南南、北北的晚飯是蟹黃蒸蛋，林翹先喂倆娃，顧凜負責剝蟹，他吃麵包蟹的方式很粗獷，蟹殼很厚，直接用鉗子砸開，蟹黃蟹膏都挖出來給林翹跟兜兜吃，蟹肉更了不得，誇張點說一隻大鉗子裡的肉幾乎都夠兜兜吃飽。
——
賀雲岫肚子日益增大，林翹去看她的時候，林懷宣趁機問生產、坐月子等注意事項。
以前黃美芹懷孕時家裡條件好，傭人會把她照顧得很妥帖，什麼都不用林懷宣操心，可現在條件有限，什麼事兒都得自己來做，他想要預先多多瞭解。
林翹打趣道：“大嫂，你看我大哥多關心你們娘倆。”
賀雲岫笑著說：“這些天辛苦你大哥了，他上班忙，還要抽時間照顧我，可把他忙壞了。”
她說了產婦注意事項，比如不用涼水，不能久坐，不要用眼過度導致視力下降，至於小嬰兒遇到什麼問題，直接來找她就行。
閨女懷孕在姜超英那兒是一件大事兒，當年找閨女她已經請過幾次假，這閨女懷孕她也要請假來伺候月子，單位體恤她找回閨女不容易，破例又給了她假期，在賀雲岫預產期前幾天，她就拎著大包小包來島上照顧閨女。
賀雲岫生了一個閨女，名字也是林培源起的，叫林熹微，寓意光明終會到來，小名是蜜蜜。
姜超英對外孫女喜歡得不得了，她說她閨女長得秀氣，女婿長得周正，果然，生出來的閨女特別好看。
作為一個深受重男輕女思想迫害的人，賀雲岫對這種思想簡直是深惡痛絕，問林懷宣：“你喜歡閨女嗎，會不會也重男輕女？”
姜超英說：“雲岫看你怎麼說話呢，你沒見懷宣整天又是抱閨女又給洗尿布的，誰都能看出來他對孩子喜歡得不得了。”
賀雲岫笑著說：“媽我看得出來，我就是隨口說說。”
林懷宣正抱著閨女在地上溜達哄她睡覺，說：“我當然兒子閨女都喜歡，我們林家就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你看林翹就知道，她在我們家最受寵，父母跟倆哥哥把她寵著養大的。”
賀雲岫嚮往地說：“你們家人把林翹養得可真好，她大方、自信、寬和，身上好多優點都是受寵的孩子才有的，我也想把閨女養成林翹那樣的人。我吃過的那些苦可不想讓閨女也遭受一遍，我們也要寵閨女，當然也要寵小樹，儘可能讓他們過得好一些。”
姜超英說：“還有外公跟外婆呢，以前的事兒絕對不會再發生，小樹也是個好哥哥，你們倆現在兒女雙全，好好帶倆娃就行。”
姜超英感覺非常欣慰，年紀大些的女婿確實會照顧人，明明工作很忙，還是會關心家人，會盡可能地多承擔家務，他會給孩子洗尿布，也會給賀雲岫擦身體，堅持不讓媳婦幹活。
賀雲岫也是幹活幹慣了的人，她閒不住，再說農村人哪有這樣像模像樣坐月子的，她說：“我這不像林翹，她生雙胞胎需要的恢復時間肯定要長一些，我早就恢復了，什麼都能幹。”
林懷宣說：“我幫著乾點活你就能好好養身體，你可別急著幹活，等媽走了你還是帶娃主力，現在先好好休息。”
姜超英覺得工資高能給一家人提供寬裕生活，又願意照顧媳婦的女婿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她當然也很心疼女婿，看到等一家人都睡下林懷宣還在畫圖紙，要忙到十一點鐘她就不忍心，給蒸碗雞蛋糕端到桌前，對林懷宣說：“我在這兒這段時間，你還是以忙工作為準，天天這樣忙身體哪吃得消。”
“媽，沒事，我不累，也是湊巧，這段時間我的工作比以前都多，也沒法交給別人來做。”林懷宣說。
白天等外孫女睡著，把家裡裡裡外外收拾乾淨，尿布洗好，姜超英一邊給外孫女做鞋子一邊跟閨女閒聊，想起往事，她感慨地說：“不對比就不知道自己男人有多好，當年我生你大哥跟你時，想想都來氣，你爸覺得女人生孩子跟母雞下蛋一樣輕鬆，他還嫌屋裡有味兒不肯進屋，你爸但凡幫一點忙我都能樂死，主要是當時我覺得男人都一個德性，也沒覺得哪裡不妥，現在看了懷宣才知道還有這樣疼媳婦的男人，我現在覺得我當時受了不少委屈，等回去看我不跟你爸算賬。
賀雲岫當然希望父母能和睦，說：“媽，哪有你這樣後算賬的？”
姜超英說：“咳，我就是隨口說說，都這個歲數了，老兩口肯定要互相扶持。”
她又說：“還有顧團，手底下管著那麼多人，工作又忙，可更是寵媳婦寵得要命，誰看著都羨慕，你小姑子命好，在孃家有父母哥哥寵，結了婚物件又寵著她。”
“媽，被寵著的人就是不一樣，林翹在島上人緣最好，營地的、艦船廠的還有島民都願意跟她打交道，跟她說話聊天會覺得特別放鬆舒服，有這樣的小姑子也是我的福氣。”
姜超英深以為然，說：“有個好小姑子你免了很多麻煩事兒，雖然你公公下放，可這一家人都不錯，你這不福氣也來了，嫁到林家就是你的福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