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蕭鶴手口並用, 齊暄宜舒服得腳趾都蜷縮起來,他腦子裡全是空白,只嘴裡胡亂說著從畫冊上學來的葷話。

到最後, 他眼皮都抬不起來, 身上佈滿紅痕,這副樣子實在悽慘,我見猶憐。但其實蕭鶴記得要讓這位陛下舒服, 從始至終都都未失控,是齊暄宜的面板嬌嫩,他手只在他的腰間放了一會兒, 就留下一串印子。

床上一片狼藉,還染了許多的血,蕭鶴垂眸凝望了齊暄宜許久, 最後伸手將他從床上攔腰抱起。齊暄宜連眼睛都沒睜開, 只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把臉頰貼在蕭鶴的胸膛前, 聽著從胸腔裡面傳出的有些熟悉的聲音, 任由他把自己抱進浴池裡面。

蕭鶴背上的傷還沒有好全,今晚又裂開, 本來不該下水的,只是這些事情他不做, 就只能讓宮人們來做,讓宮人們看到齊暄宜現在這副樣子, 蕭鶴又覺得不妥。

齊暄宜自己倒是什麼都不在意,任憑蕭鶴擺弄著, 就是在幫他清理的時候, 會哼哼兩句, 像頭小豬。

蕭鶴做完這些,把他抱回床上,蓋好被子。他坐在一邊,心態倒是平和,小皇帝的確非常好哄,只要讓他高興了,他是什麼事都敢答應下來。

不過很多時候男人在床上的話都當不得真,陛下本該金口玉言,居然也沒能例外。

或許是對這小皇帝的無恥早有預料,等第二日齊暄宜揚著下巴說自己昨晚沒有爽到的時候,蕭鶴連氣都氣起不起來,甚至還反省了自己,他當時就該直接哄著他在床上把聖旨寫下來。

崔明秋的堂兄至今還沒找到,這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他這趟進宮,一事無成,還多了個佞幸的名頭,日後若是改朝換代了,他在史書上多半就是那亡國的妖妃。

蕭鶴擔心他適應不了,騎得不快,到後來反而是齊暄宜敲著他的肩膀,讓他快些。

蕭鶴拉起他的手,對他說:“草民帶您出去騎馬吧。”

如果蕭鶴真想要做妖妃,以大胤如今的形勢和齊暄宜昏庸的程度來看,用不了半年,這天下就要換個主人,也算是報復了齊暄宜與他的這一場荒唐。

蕭鶴無聲嘆氣,他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欠了這小皇帝的,起身就要下車,齊暄宜伸出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問他:“你要去哪兒?”

雖然齊暄宜留在京城中也不做事,但他的後宮空置,就自己一個男人,更沒有子嗣,唯一的皇親老王爺還被關進大牢裡,他若在此時駕崩,本來就不穩定的時局必將大亂。

蕭鶴耐著性子勸他說:“陛下,您是萬金之軀,坐不垂堂,現在寧州的疫情嚴重,您還是留在宮中,保重龍體。”

而這些訊息最近的也是半個月前送來的,如今寧州城內究竟如何沒人知道,蕭鶴想親自去一趟寧州,檢視情況。

“是。”蕭鶴說。

朝堂上不乏有心懷百姓的能臣,只是這段時間來被齊暄宜傷透了心,要麼告病在家,要麼辭了官去,帶上家財獨自奔赴寧州,想要救蒼生於水火。

蕭鶴默然看他,不想說話。

齊暄宜放下手裡的勺子,開始認真思考蕭鶴這算不算是得寸進尺,讓他著手管寧州的事已經很不錯了,他現在居然還要離宮。

齊暄宜託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蕭鶴,等他說完了,挑眉道:“你覺得朕決定了的事,你能阻擋得了嗎?”

然個人之力終究有限,想要遏制住疫情,還是需要依靠朝廷的排程和支援,京城與寧州距離太遠,訊息傳遞多有不便,蕭鶴覺得只有自己親自去了,才知道該如何做,而不是讓更多的性命白白喪在寧州。

蕭鶴想去寧州倒也沒什麼,只他走了,誰來陪他啊?

現今蕭鶴知道該怎麼哄這小皇帝高興,只是沒想到哄得太過火,齊暄宜最後竟然說要與他一同前往寧州。

“你怎麼想的呀?”齊暄宜眯起眼睛打量蕭鶴,這朝中官員聽說寧州的疫情,唯恐避之不及,怕自己被派到寧州去,這還有自己上趕著的,真是稀奇。

幾日後,齊暄宜終於鬆了口,讓人把關於寧州的摺子全部被送到蕭鶴的面前來,寧州的形勢比蕭鶴所知道的還要更嚴重些,雖然寧州知府早早封了城門,可在此之前,還是有些人家得了風聲,趁亂連夜出了寧州,現在還不知道是往哪裡去了。

齊暄宜猶豫片刻,慢吞吞地跟他下了馬車,他讓人在馬背上墊了好幾層的軟墊,才騎了上去。

這位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寧州瘟疫肆虐,他一個皇帝平時連幾步路都懶得走,他去那裡做什麼。

齊暄宜正在吃著御膳房新研製出來的菜式,御廚們將新鮮的果子和冰塊一起搗成泥,在上面倒了一層厚厚的酥酪,很合他的胃口,聽到蕭鶴的話,他猛地抬起頭來,問道:“你說你要到寧州去?”

齊暄宜最終還是和蕭鶴一起趕赴寧州,他們帶上一隊人馬,準備了天下最豪華的馬車,可齊暄宜嬌氣得厲害,枕在蕭鶴的大腿上仍是覺得不夠舒服,待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叫著停下歇息。

他的語調軟和,像是小貓在撒嬌一樣,他偶爾在床上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蕭鶴心裡一直壓抑的鬱氣都因此消散了些許。

他們一行人行了大半個月,終於到了寧州。

寧州城內,許多的屍體沒有來得及焚燒掩埋,只能堆在山腳下,時值盛夏,天氣炎熱,大部分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上面飛滿了蚊蠅,嗡嗡作響。

活的人、死的人,就這樣困在一起,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彷彿可以聽見每一個人身體裡的血液一點點凝固的聲音。

齊暄宜站在馬車上打起哈欠,蕭鶴回頭看去,他張大嘴巴,睫羽上掛著細小的水珠,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他對眼前這一幅人間煉獄般的景象始終是無動於衷。

“看完了,可以走了嗎?”齊暄宜開啟扇子扇了兩下,抱怨說,“這裡好熱啊。”

蕭鶴仰頭凝望著他,心中忽然湧出一股巨大的悲哀,他悲哀天下的百姓供養出了這樣一位無情的帝王,或許其中還有一些他自己也說不清雜亂情緒。

蕭鶴想要進到寧州城內瞭解情況,齊暄宜不許,但他沒想到自己帶來的人馬居然敢公然違抗皇命,請求入城。

很少有人在看到這樣慘烈的景象後毫無反應,更何況隨齊暄宜一起來寧城的大多都是大夫。

齊暄宜略有些委屈地爬回馬車內,到底誰是皇帝啊?這叛軍還沒打到跟前,自己的話怎麼就不好使了呢?

“你好好地回來,”齊暄宜坐在馬車裡瞪著蕭鶴,威脅他說,“要是染了病……”

蕭鶴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接下來的話,主動問他:“怎樣?”

齊暄宜惡狠狠地威脅他說:“你那未婚妻就死定了。”

蕭鶴:“……”

他果然不該對這位陛下抱有多餘的幻想。

當天下午,蕭鶴帶人入城,除卻從京城帶來的人,城中還有蘭陵蕭氏的人手可供蕭鶴驅使,他迅速讓人焚燒了山下的屍體,又將感染疫病的百姓隔離到城北,診脈、開方、熬藥、施粥,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起來。

他派人調查疫情的起因,其中似乎還有裴家和崔家插手的痕跡,想要深查下去,得費上一番工夫。

蕭鶴在城中待了一個多月,寧州的疫情得到控制,周邊地區也都穩定下來,本可以返回京城,然蕭鶴這時候卻染了疫病,十分嚴重,幾天幾夜高燒不退,陷入昏迷,到後來連藥都喝不下去,大夫們說可以準備後事了。

蕭鶴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人生於天地,終有離別之日,只遺憾他的抱負還未來得及施展。半夢半醒間,蕭鶴睜開眼,卻見到小皇帝站在床邊,手裡端著一碗湯藥,眉頭緊皺的,一張臉全是抗拒,最後卻仰頭將那一碗藥全喝了下去。

他喝這藥做什麼?

蕭鶴腦子遲鈍得厲害,看齊暄宜的五官都皺在一起,眼睛眨巴眨巴就有眼淚滲出。他想這藥一定很苦,然隨後齊暄宜就俯下`身,捏住他的鼻子,將他剛喝下的藥渡入他的口中。

他的嘴唇和往日一樣柔軟,只是有些涼涼的,還有些甜,蕭鶴想,他來前一定吃了很多的蜜餞。

他閉上眼睛,自己果然是快要死了,臨死前居然出現這種幻覺。

這一年的夏日似乎格外漫長,還沒到秋天,樹梢上的蟬都叫得沒了聲音。蕭鶴再睜開眼,是在兩天後的傍晚,他身上的高熱退去了些,頭腦仍有些昏沉。

房內一片寂靜,蕭鶴微微轉頭,就看到齊暄宜趴在床邊,紫紅色的霞光穿過窗欞,掠過他的髮尾。

很奇怪,恍惚間他覺得這樣的場景應該在他的夢境中出現過,可他從來在夢裡見過他。

蕭鶴靜靜看著齊暄宜,感覺自己口中好像還帶著一絲飴糖的甜。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齊暄宜終於醒來,他睡眼惺忪,頭頂有兩撮頭髮翹起,整個人顯得呆呆的。

“陛下怎麼會在這裡?”蕭鶴啞著嗓子向齊暄宜問道。

齊暄宜好像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揉了揉眼睛,確定蕭鶴是真的醒過來了,才懶洋洋答了一句:“當然是怕你死了。”

就算他死了又能怎麼樣呢?

蕭鶴看了他很久,最後決定不再問下去,省得還要聽那些扎心的話。

自己死了,他就要重新再找件他這麼好用的工具了。

可如果能為了一件工具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是否代表他對這件工具有一點真心?

蕭鶴眼瞼垂下,心中微哂,他們這樣的開端,這樣的關係,要這點真心做什麼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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