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好涼爽。”

耳朵發紅的位置被迅速降溫, 輿水憐就這麼脫口而出:“謝謝你,波本。”

說完這句話後,泰斯卡又不再說別的了。

安室透總感覺這孩子像還有什麼沒說的, 畢竟他表現得不太自在。

泰斯卡剛才在會場裡看到那些衝擊性的畫面後說他噁心得想吐……那現在呢?

他確實沒事了嗎?還是……在忍耐?

他知道泰斯卡是個很能忍耐的孩子,他也許天生就沒有“向人示弱”這種想法。所以他判斷不出來泰斯卡是否在硬撐。

“泰斯卡, 不管怎麼說, 這次的任務是我們四個人的協力任務,如果在任務中你有任何需要請求協助的地方, 我希望你能坦白的說出來。”

波本的語氣雖然有些強硬, 但輿水憐這次居然無師自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貼著冰涼的水瓶扭頭看向波本, “波本,你在關心我嗎?”

安室透:“……算是吧。”

輿水憐動了動嘴唇,繼續說:“但是那時候我好像很,嗯……心跳的很快?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用寶礦力瓶子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道:“按照常識來說,難道我其實是受虐狂嗎?”

“……大概沒事吧。”他聽到泰斯卡這麼嘟囔著。

還沒等波本推測他的心理狀態,輿水憐就自顧自的得出了九曲十八彎的結論。

完蛋,這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完美共情叛逆期孩子的家長了。

安室透嘆了口氣。

“咳咳——泰斯卡,你說你當時心跳的很快?”

“……有趣的人?”安室透將信將疑。

“我感覺心跳得有點快。我……波本, 我遇到一個很有趣的人。”

怎麼說呢, 雖然他是個單身男人,但這一刻忽然共情了一些孩子叛逆期時候的家長。

輿水憐篤定道:“感覺他好像真的能殺了我。”

“很危險,很強。”

安室透:“奇怪?”

在那個糟糕的會場裡,會有什麼有趣的人?

等等,這孩子不會是被什麼人騙了吧?!

安室透皺起眉頭來,“你和他發生了什麼……?”

“……這真的太奇怪了。”輿水憐越想越覺得自己彷彿有點毛病。

安室透又問了一遍:“所以你真的沒事嗎?”

安室透靜靜的……不,這沒法靜靜地聽了!

——這不是聽起來非常不妙嗎??

好在他還記得泰斯卡只是說“差點”打起來了,那就是沒打起來吧……

泰斯卡那種明明白白的“吃驚”讓安室透有種被什麼東西堵住喉嚨的感覺,他拋棄雜念, 讓一切回到正題上來。

泰斯卡用寶礦力的瓶子壓著耳朵然後緩緩往下移,被這麼一按壓,耳朵的紅色更加濃重了幾分。

但還是好奇怪……這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不是被刺痛,不是難過和傷心,而是一種想要躍躍欲試的躁。

那還好,安室透心想。

輿水憐的形容直指要害,那位中原先生所帶來的感覺如此特別,是他目前所遇到的人裡獨一檔。

所以說不要胡亂把話題扯到奇怪的地方啊。

“我說不上來。”輿水憐為難地說,“我……好像真的很期待他打一架試試,會不會贏。”

買完吃的結完賬走出便利店, 冷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灌滿身體。

抓住重點的安室透,覺得還是要從頭開始分析,“是因為畏懼還是因為激動?又或者說他讓你感覺到威脅了?”

安室透:“……不,我覺得不能這麼下判斷。”

他擰開寶礦力喝了一大口, 冰涼的液體進入喉嚨,連帶著方才那股難以言喻的溫熱也消弭了不少。

至少不是他想的那種不好的方向。

說完,輿水憐自己都覺得太怪了,怎麼會有人想和別人打架啊?

本來還對泰斯卡非常不放心的安室透,卻反過來放下心來了。

他是熱愛爭地盤的自然界動物嗎?

襯衣加西裝在白天還算可以, 到了夜風習習時禦寒能力的弱項就凸顯了出來,可輿水憐那股躁動的熱還沒完全壓制住。

下一秒,就聽見旁邊的人以一種古井無波的口吻說道:“我們差點打起來了,我感覺……”

抱著這種擔憂,安室透試探著問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波本。”輿水憐將寶礦力瓶子提在手中, 另一隻手提著裝他衣服的袋子,他決定想波本求助。

輿水憐:“……我變得有點奇怪。”

安室透靜靜地聽著。

輿水憐淡淡道:“……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結果還不是要靠他來將這段對話重新扳回正軌嗎?

泰斯卡的“按照常識來說”,到底是按照的哪裡的常識啊!

(而且……)

(他大概能猜到一點點泰斯卡的想法。)

“你對他很感興趣吧?”安室透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泰斯卡的表情——疑惑中還帶著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說:“……而且,你說很想和他一較高下?我想這就像遊戲時棋逢對手,面前的對手讓你產生了濃郁的挑戰慾望,想要和他認真比試一場,看看誰更厲害——這種不服輸的慾望。”

輿水憐仔細想想,感覺安室透說得沒錯,他嘟囔道:“……是這樣嗎?也就是說,我的身體將他判斷為了我的‘敵人’,想要挑戰他?”

安室透:“……我認為並不一定是這個解釋。”

泰斯卡看向他,眼睛裡寫著:“那還有什麼解釋?”

安室透的語氣柔和了幾分,他記憶飄回更久遠一點,還在警校的時候——雖然不太一樣,但是他忽然就想到某個和他在夜裡大打出手的傢伙了。

只不過,和泰斯卡要揉碎了說這些,他才更好理解。

安室透說:“比如說,覺得他很特別,對他很感興趣,然後成為朋友也是可能的。”

“……成為朋友嗎?”

輿水憐對朋友的認知好像和安室透說的完全不同,他困惑了起來。

他們已經走到公寓樓下了,安室透將他吃完的食物包裝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然後遊刃有餘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安室透:“不是有句話叫——不打不相識嗎?對某些性格的人來說,這反而是成為熟悉起來的契機。”

輿水憐心想這大概不可能了。

因為自己手裡還有對方在尋找的資訊,而他又不可能暴露。

“不行。”他話中有著自己都沒想到的失望,“我們可能成為不了朋友。”

泰斯卡的篤定讓安室透意識到其中還有他忽略的細節。

泰斯卡在意的那個人,和他難道是對立的身份?否則他怎麼會斬釘截鐵的說他們無法成為朋友?

只可能是他們之中目前有無法化解的矛盾。

“他是港口mafia的人。”輿水憐說,“看起來地位應該也不低。”

所以在知道自己藏了他要的資料和資訊後,輿水憐覺得他們能心平氣和的見面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不過,安室透似乎將泰斯卡的低落理解為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感興趣的人,結果發現身份差距過於懸殊所以心情有些複雜”。

安室透沒想到輿水憐忽然搬出了一個身份這麼特別的傢伙。

港口mafia啊……橫濱那邊的情況相當複雜,而港口mafia又是那塊複雜環境裡鶴立雞群一樣顯眼的存在,泰斯卡如果想和那邊的人建立友好關係也不是不行。

四捨五入,大家都不是什麼好人。

言歸正傳,安室透說:“你不用這麼快就下結論,組織和港口mafia也有可能合作,以後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那時候重新做個自我介紹吧,然後再問問對方的想法如何?”

輿水憐:“……嗯。”

他還是覺得,那個少年會生氣。

不過,波本這麼真誠的給他提建議,輿水憐還是好好道了謝。

安室透更是心情複雜。

沒想到他作為一個公安的臥底,還要給“一個黑道組織的成員想要和另一個黑幫組織的成員交朋友”這件事出謀劃策。

簡直是另一種形式上的黑色幽默。

=

回到公寓後,蘇格蘭和萊伊都還沒睡,客廳的矮桌上零零散散的放著幾張資料,上面用回形針還附加了不少附件。

屋內氣氛卻有些沉悶和壓抑。

“我們回來了。”安室透關上門,“帶了宵夜。”

便利袋食物的袋子鼓鼓囊囊,他剛才買了不少速食和飲料。

“謝謝。”“辛苦了。”

輿水憐則是將裝衣服的袋子放到旁邊,然後脫下了西裝的外套也扔到旁邊——屋子裡比較暖和,然後就穿著襯衣西褲走到了桌邊坐下。

他將襯衣的下襬從褲子裡抽出來,隨後拉扯著脖子上的領帶讓它稍微鬆開些,動作行雲流水,讓蘇格蘭想到街上那些男高中生們放學後的樣子。

正說著,泰斯卡就開始將上面的扣子也解開了一些,鎖骨也略微顯露出來。

蘇格蘭卻感覺泰斯卡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泰斯卡在會場裡發生什麼事了?)

“泰斯卡,差不多要給你背上的傷換藥了。”蘇格蘭很自然地提出,“我去拿藥箱,你把衣服解開。”

泰斯卡乖巧地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將上衣的扣子解開來。

他讓衣服往下滑落一些,褪去肩部的衣物,讓肩胛骨附近的面板裸露了出來,那條遺留在面板上的傷痕如同一道刺目的瑕疵。

安室透就在他側邊的位置,他原本在將塑膠袋裡的食物取出來鋪在桌上,正看見泰斯卡後背上醒目的傷。

安室透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是?”

輿水憐坦然道:“昨天任務裡不小心傷到的。”

(昨天的任務……麼?)

“泰斯卡,坐好,我給你換藥。”蘇格蘭拿著藥箱過來,讓泰斯卡稍微側過身子一點。

泰斯卡很配合地坐在地上,任由蘇格蘭仔仔細細地在他背部的面板上處理原先的傷口。

泰斯卡被忽然覆蓋上的藥水刺得身子一傾,很輕的“嘶——”了一聲。

“……抱歉,我動作太重了嗎?”

“沒有。”泰斯卡說,“其實還好。”

話雖如此,蘇格蘭還是把動作放輕了不少。

安室透默默移開了視線,然後將飲料和食物陳列在桌旁,讓大家自取。

“你們在看什麼資料?”安室透從桌上取下一張紙來,翻了兩頁,表情逐漸沉了下去。

萊伊:“剛剛傳過來的資料——和這次暗殺的目標有關。”

蘇格蘭:“……你就當是事情的前因吧。”

“組織暗殺喬治,是因為有人花重金委託組織取他性命。”萊伊說,“僱主的訊息已經傳過來了。”

“一個月前,義大利某個mafia家族首領的幼子死的不明不白,被查出和喬治脫不了干係。”

“但那位幼子是私生子,礙於長子那邊的壓力,他沒法光明正大的報復喬治,於是向組織提出交易——以一個小型軍火倉庫作為報酬。”

“我把電子檔案傳給你。”萊伊掏出手機。

檔案傳輸完成,降谷零往下翻頁,猙獰的屍體狀況就進入視線。

屍體簡直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脖頸處被人暴力的切割開,四肢的血肉就像用荊條一點點剔下來般,除開小刀之類留下的刮傷外,還有被鈍物重擊以及被劈斬的痕跡,幾乎是斬斷骨頭連著肉的狀態,難以想象死者生前遭受過什麼樣的折磨。

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他手指又朝下滑動,就看見了那位受害人的照片——

金髮藍眼,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的男性青年。

而且還留著及肩的長髮。

(難怪剛進屋時的氣氛那麼怪。)

萊伊繼續說:“受害人和喬治短暫獨處過幾分鐘,似乎是他說了什麼話激怒了喬治——”

“只是在找到監控後,他們實在想不出來是哪句話讓喬治對他起了殺心。”

“受害人只是說‘他不喜歡狗,尤其是獵犬,看似聰明,其實都是些吵吵嚷嚷的瘋子,他這輩子絕對不會養狗的’。”

波本抬了抬眉毛,“……而眾所周知喬治很喜歡狗。看起來,這是唯一的矛盾。可真的有人會因為這種無心的話就想殺掉對方?還用如此恐怖的殺人手法嗎?”

這看了叫人極度不適的死亡現場,很難說只是“殺害”,而完完全全是人性泯滅的虐殺。

喬治大部分時候還算是個“溫和”的道上生意人,這和他一貫的人設不搭。

此時,泰斯卡已經重新穿上了衣服,安室透見他手腳並用的爬到矮桌旁,一手撐著桌子,一手開啟手機看萊伊傳過來的檔案。

快速的翻動過後,他的手也停了下來——很顯然他也看到了這張照片。

輿水憐全神貫注的掃描著檔案上的資訊,接著,他乾淨利落的聲音迴響在眾人耳旁。

“——對上了。”

萊伊:“什麼對上了?”

輿水憐:“和晚宴上的一切。”

蘇格蘭放完藥箱回來,就看見泰斯卡低著頭幾乎要把臉埋進手機裡,耳旁的金髮猶如幕布落在桌沿。

“……喬治的晚宴上宴請了許多金髮藍眼的人。晚宴上有兩撥人,一撥是金髮藍眼的年輕男女,喬治則是提供一個拉皮條平臺,把這些人介紹給有權有勢的人。”

“他們出賣身體換取想要的東西。”

“喬治還放出惡犬,看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

輿水憐將宴會上發生的一切又重新敘述了一遍給在場幾人。

蘇格蘭:“……你是想說他有某種特殊的癖好?比如看金髮藍眼的人被惡犬追逐?”

“不是的。”輿水憐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喬治就不會讓我阻止惡犬傷人了,我感覺他更像是想要尋找一個……能夠馴服惡犬的、金髮藍眼的人。”

這句話說完,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到了他身上。

安室透打斷道:“我去查查喬治曾經的交際圈。”

喬治是在尋找一個符合他想象的人,可萬一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是現實中存在的,但是因為某些原因而消失的人呢?

是喬治的家人?還是……戀人?

蘇格蘭看到輿水憐捏著一個開了口的飯糰卻一口沒吃,他提醒道:“泰斯卡,你不吃東西嗎?”

他們一整個下午都在外面,應該還什麼都沒吃吧?

輿水憐剝開飯糰的包裝紙,然後對著上面的海苔包裹著的尖尖咬了一口。

他費力的咀嚼著,卻怎麼也咽不下去——分明只有很小一點分量。

受害者的照片,還有揮之不去的那些糜爛頹豔的場景又在腦子裡重新組合,像扯開他自我警戒線的危險敵人,大搖大擺的走到他腦子的身處開始混合攪碎。

坦露的胸脯、起伏的下`身和昏暗燈光下交疊的唇齒和唾液,被他無意間刻印在腦海裡,如今又從腦海的角落裡竄出來。

輿水憐本來以為自己剛剛一直沒發作,是已經把這些忘了。

如今才碰到第一口食物就開始下意識的反胃。

果然還是很噁心。

蘇格蘭見泰斯卡吃得彷彿在上刑,剛想說不用勉強自己,就見泰斯卡把飯糰往桌上一放,倏然起身衝進盥洗室裡,幾秒後,眾人都聽到了乾嘔的聲音。

盥洗室裡傳來水聲。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安室透。

離開會場後泰斯卡一直沒有表現出其他異樣,他還以為泰斯卡已經度過了這道坎。

看來沒有。

盥洗室本就正對著主廳,他敲了敲盥洗室的門——

“泰斯卡?”

裡面傳來一聲悶悶的回應:“……嗯。”

“……我進來了?”他擰開盥洗室的門把手。

泰斯卡雙手扶著洗手池的邊緣支撐著身子,他好像是用涼水往臉上撲過,然而不只是臉上,幾乎上半身的襯衣都被水打溼呈現出透明狀,除開前面沒繫好釦子的部位自然的敞開外,冰涼的、還在滴水的衣物就這麼緊貼著胸膛。

襯衣的下襬還在滴水,滴答滴答。

波本喉嚨微動,“……你感覺還好嗎,泰斯卡?”

那雙藍瞳眸光微動,視線緩緩偏轉過來盯著正門的波本,以及他身後過來的蘇格蘭。

泰斯卡嘴唇翕動,搭在盥洗池的手指蜷縮起來。

“……我覺得這個任務不需要這麼麻煩。”

“我就很符合喬治的’目標‘。”

“……我可以一個人去暗殺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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