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夫人(8)

做好薯片,林諾又切了兩個土豆做薯條。

哪怕是一樣的配方,每個人做出來的味道細微之處也有差別。

她不知道御廚按照她的辦法做出來味道是不是一樣的。

要是不一樣,皇上非得吃她那個味道,那等原身回來就完蛋了。

還是給皇上多推薦一些小食吧。

省的他專注一種口味。

林諾做好薯條,弄上了兩個蘸碟,一個鹽和辣椒的混合,一個是蜂蜜混合物,讓路喜端出去。

勤政殿,皇上看著奏章就來火。

父皇到底是怎麼養出這幫廢物大臣的?

路喜小心翼翼的將東西呈上。

“奴才不敢,奴才擅作主張,請皇上懲罰。”

這費夫人好歹也是個將軍夫人,做出來的東西一點也不精緻,糙得很。

路喜無奈又讓人去請林諾,林諾病了,不去。

皇上以為是御廚做得,皺著眉頭拿了一片放進嘴裡。

林諾氣鼓鼓的走了。

皇上擺擺手,“起來吧。”

皇上一問,路喜只能實話實說。

這玩意兒和那片兒物完全不一樣。

那薯片上的味道若有似無,就那麼吊著舌尖的味覺。

皇上擺擺手,嫌棄的說:“婦人不事農耕,倒會琢磨一些無用的玩意兒。”

“是,皇上說的是,費夫人這回是有點過分了。”

再試試另一個。

哼。

說著,皇上又看向了一旁的條狀物,“這又是什麼?”

皇上飛快吃完了一盤。

皇上問道:“今兒個御廚開竅了?”

外面是焦脆的,裡面是軟的。

第二日,御廚炸了薯片和薯條。

路喜大喜,“皇上,可還要再來一份。”

他看著那賣相,哼,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倒也是不錯。

皇上呵了一聲,“她還有脾氣了?”

路喜:“費夫人說是她琢磨出來的新吃法,請皇上試試。皇上,您用那條蘸料碟裡的東西吃就行了。”皇上皺著眉頭,嫌棄極了。

皇上將薯條蘸在料碟裡試了一下,眉心頓時舒展開來。

嘎嘣脆。

怎麼以前就沒吃過這類的東西呢。

正是他要的味道。

路喜趕緊跪下:“不敢欺瞞皇上,是費夫人進宮了,正在御膳房教御廚。”

味道又不對。

說完,他又拿了一片薯片,嗯,好吃,真好吃。

“就你會辦事。”

一點也不焦。

皇上一口咬下去。

聽到路喜的回話,林諾默默豎起了中指,那你別吃啊!

覺得上不得檯面又沒用,那你別吃啊!

“行了。”

上不得檯面。

只是……

哼!

侮辱她可以,絕對不能侮辱她的食物。

蘸著辣椒吃,別具風味。

酸酸甜甜。

路喜:“……”

“不用理會,讓御廚繼續做。”

路喜:“……”

“是。”

路喜默默退下繼續逼御廚。

林諾正在租住的院子裡教繡娘,996叮咚一聲上線。

“大訊息,宿主,大訊息。”

“你說。”

林諾對著江小花一笑,回身整理東西。

996:“費尚徳和杜芷桃要把徐郝仁租住的那塊商鋪給賣了。”

“這麼快就賣了?”

996電波幻化成兩隻瞪大的眼睛,“宿主,你早知道了?”

“也不算早知道,只是預料到了。”

慶餘齋的賬一直拖著沒結,皇上因為杜芷桃的事情又給個大酒樓都增加了三成的賦稅。

三成,聽著不多,攤到各大酒樓頭上,那是要命的。

慶餘齋是第一大酒樓能撐一段時間,撐不了多久。

將軍府又一直入不敷出,費尚徳杜芷桃都不是能吃苦的人,賣房子賣地契都是遲早的。

996:“嘿嘿,宿主,你很聰明,不過有一個你一定料不到。”

林諾挑眉,“什麼?”

“嘿嘿嘿。”

996幸災樂禍的給林諾講起了當時的場面。

當時的那個場面啊。

是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下了場喜雨,肉眼可見的災情要結束了,百姓們都十分高興。

費尚徳又偷摸的將杜芷桃藏在車上出去風流。

當時,費尚徳正抱著杜芷桃親,杜芷桃的衣衫半褪。

忽然,慶餘齋的掌櫃帶著一家老小就衝過來了。

一行人拉橫幅的拉橫幅,跪地的跪地,哭求的哭求。

“將軍,你救救我們吧,我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那慶餘齋的掌櫃是個聰明人,連番的跟將軍府的人打交道,都只得到了敷衍拖賬,將軍府的人絕口不提什麼時候給錢,他知道光憑自己是要不回來錢的,乾脆拉著老母小兒當街要賬。

他就不信堂堂將軍府能不要臉到這個程度,在這麼多人面前賴賬。

這些人衝出來的突然,沒人能預料到。

馬車驟然停下。

慣性衝擊下。

砰地一聲。

杜芷桃額頭撞馬車上了,然後車簾掀開了一角,有好事的瞥見了幾分春光,但是到底是大官府內的事情,這些瞥見的人都藏在心裡,不敢當眾說出來。

“怎麼回事?”

費尚徳問。

慶餘齋掌櫃的跪著哭訴,“將軍,求你救救小人吧。這災年生意本就不好,如果個頂個的大人都如你一般拖賬,我們慶餘齋還怎麼活下去。”

費尚徳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什麼拖賬?”

掌櫃的趕緊把賬本遞上,“將軍,杜縣主當初還是郡主的時候,一日三餐,將軍府讓慶餘齋按照郡主規格製作並送上門,慶餘齋是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小心伺候,可不敢有絲毫怠慢,而今,說好的月底結賬,已經超過兩月有餘,慶餘齋因郡主的事蒙皇上唾棄,生意已然快做不下去了,如果不是這樣,小人也不敢當街找將軍府要錢啊。”

“是啊,將軍。”

掌櫃的老母老淚縱橫的哭訴道:“因為郡主牽連,皇上下令各家酒樓稅負增加三成,慶餘齋稅負加重又無官員敢上門,已然入不敷出了。”

掌櫃的的兩個兒子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哭,“將軍大人,您是大人,你就把錢還給爹爹吧。”

掌櫃的的妻子也柔柔弱弱的落淚幫自己夫君說話,“將軍,各家若都是這般拖欠,我們小老百姓可怎麼活啊。”

總之,將軍府要是不還錢那就是逼死他們一家幾口。

周圍百姓一看,多可憐啊。

有人感嘆道,沒想到慶餘齋看著大,生意紅火,竟然也沒賺多少錢。

“你以為這些當官的去吃飯真給錢啊,慶餘齋賒賬多了,將軍府只是其中一個,昨兒個,這肖掌櫃才帶著妻兒在劉侍郎門口鬧過一出。”

那人感嘆道:“嘖嘖,我看慶餘齋是幹不下去了,這掌櫃的估計也是豁出去了,拼了命把錢收回來,準備帶著妻兒老母回鄉種地了。”

“堂堂將軍府,一點飯錢都不給,簡直是太欺負人了。”

“將軍夫人還是是個好人的。”

“就是將軍嘛。”

說話的人瞥了一眼已經關嚴實了的車簾。

都是男人,他懂。

家裡的黃臉婆吃膩了,肯定要換點口味的。

聽到周圍的議論聲,費尚徳臉色鐵青。

他堂堂一個三品大將軍,最在乎的就是臉面了好嗎?

不就是點錢嗎?

至於當街要嗎?

費尚徳翻開賬本,上面赫然寫著待收總賬一百五十三兩八錢二分。

一百五十多兩。

搶劫嗎?

什麼飯要一百五十多。

他一年俸祿也才一百二。

眼看費尚徳臉色變來變去,有賴賬的趨勢,掌櫃的立刻給妻兒老母使眼色,哭聲更大了。

費尚徳咬牙說道:“一點錢而已,過幾日給你。”

老母一聽,站了起來,“今日將軍府不給錢,稅負補不起,早晚都是個死,還不如早些了斷,省得在這世道受折磨。”

老母哭著對掌櫃的說:“兒啊,娘先走一步。”

說著,老母就要去撞牆。

本就是做戲,掌櫃的立刻攔住,又是好一番哭鬧。

總之這錢現在不給,這事兒是過不去了。

“夠了!”

費尚徳冷喝一聲,“一點錢而已,將軍府難道給不起嗎?”

“謝將軍,謝將軍。”

掌櫃的立刻跪下拜謝,“將軍大仁大德,小人感激涕零。”

“你且等著。”

費尚徳鑽進馬車內,問杜芷桃,“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杜芷桃搖頭,“每月都入不敷出。”

本就丟了大臉,費尚徳心情十分不好,結果杜芷桃又說入不敷出。

那不是打他臉嗎?

費尚徳心下厭煩,隨口說道,“以前林諾管賬,將軍府從來沒出過問題,怎麼到你手上就入不敷出,讓人要賬要到大街上了?”

“我……”

杜芷桃委屈的張大了眼睛,“將軍,我才剛開始接手,而且是夫人賑濟災民,把賬上的銀子花光了,你怎麼能怪我?”

杜芷桃說著也生氣了。

費尚徳將賬本扔給她,問罪道:“一百五十多兩銀子,都是你吃的。”

“我當初也沒說要吃慶餘齋的飯菜啊,還不是將軍府自己個兒自作主張。”

還連累她被貶。

杜芷桃將賬本扔回去,氣呼呼的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管家送來了地契,費尚徳用地契抵了賬,事情這才了了。

馬車繼續慢悠悠的往前,兩個人卻都沒了去絲綢鋪做衣服的心情。

以前將軍府的事都有原身管著,費尚徳從來不過問。

在費尚徳看來,身為女人打理好後宅的一切,不讓男人操心是女人的本份。

而前世,沒有賑災一說,將軍府在原身的基礎上餘錢富裕,後來又有費老夫人持家,太后支援,自然沒什麼大問題。

現在一切事情都壓在了兩個人身上。

兩個人就彷彿是從天上啪的一聲掉落到了地上,被迫面對現實的柴米油鹽。

費尚徳又是個十分大男子主義的人,男人出門在外最講究面子,面子被折了,心裡自然不高興。

就像當初林諾說起他每月俸祿堪堪十兩,他也十分不痛快一樣。

但是到底杜芷桃和林諾是不一樣的。

冷靜下來,費尚徳也軟了態度,將杜芷桃拉入懷裡。

杜芷桃掙扎了兩下,掙扎不過就算了。

費尚徳說道:“好了,別生氣了,我不是怪你,我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

“你口不擇言就可以說我了。”

杜芷桃將頭別開,不看他,“我為了你豁出了一切,不要名不要份的跟著你,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費尚徳哄著杜芷桃,“你不能因為我的一時失誤就不原諒我吧?我們家桃桃是這麼小氣的丫頭嗎?”

“誰是丫頭了。”

“親一親,別耍小性子了。”

費尚徳在杜芷桃額頭上親了親,見她不做聲,又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然後是嘴唇。

兩個人很快又和好了。

聽完996的講述,林諾搖了搖頭。

前世,費尚徳和杜芷桃兩個人是他逃,她追,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修成正果。

那感情自然不一般。

這一世,沒有這些磨難的昇華,兩個人就直接從好感升級為上床了。

跳過了所有的矜持,剋制,和折磨。

開始享受魚水之歡,迅速進入了小情侶模式。

什麼是小情侶模式?

一個鬧一個哄。

感情沒有磨練就進入這樣的模式,很快熱情就會耗盡。

熱戀期結束就是冷淡期。

也許杜芷桃在生死之際被救之後對費尚徳的吊橋效應讓她真的相信他們之間是愛情。

她也願意飛蛾撲火,不顧一切。

但是費尚徳絕對沒有。

費尚徳只不過順水推舟的用愛情給自己當遮羞布。

彷彿有了愛情的名義,他的一切道德上的罪惡就都不存在了。

費尚徳得到的太容易了,就不會珍惜。

杜芷桃那飛蛾撲火的愛一開始讓他感動,讓他衝動,但同樣的,一個女人對他如此的深愛,如此主動的獻身,那麼他骨子裡潛意識也會覺得無論他怎麼做,這個女人都不會離開。

這一點從費尚徳不顧杜芷桃的羞恥,在馬車上強行和她廝混。

絲毫不考慮杜芷桃的名節,也沒有為兩個人的未來做任何計劃。

像哄小貓小狗一樣哄她就可以看出來。

只不過,現在兩個人還在熱戀期,矛盾剛剛開始,誰也沒有意識到而已。

到中午了,林諾將院子裡的人趕去吃飯。

這些女人們都是些勤勞的人。

每次來這裡學習,不僅絲毫不敢懈怠,還都提早過來將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並且種上了一些瓜果。

相信不用了多久,這小院就能開花結果,有吃的了。

林諾笑了笑,帶著碧璽回將軍府。

快了。

很快,杜芷桃和費尚徳就會從他們如今那薄弱的愛情幻想中清醒過來。

很快,杜芷桃也會發現,她以為的大英雄,神一般的男人,也不過是這天下許許多多普通男人中的一員。

他也有普通的,自私的,暴躁的,沮喪的,無能的一面。

三十多歲,在古人的年齡來說,是而立。

對十六歲的少女來說,是老邁。

老邁的普通男人。

幻想的終極破碎。

“那……”996不解的問道:“既然這麼說,他們之間不是愛情?”

“現在不是。”

林諾淡淡的說道:“前世也許是,畢竟他們前世真的經歷了那麼多,生生死死,自我折磨,痛苦,哀怨,悲傷。但其實兩個人經歷了這麼多,是不是愛情都有著堅實的不可磨滅的情感基礎了。但……”

996:“但什麼?”

林諾搖搖頭,沒說話。

但其實,費尚徳和杜芷桃前世真的經歷了很多嗎?

或者換句話說。

他們的痛苦,那些要死要生的痛苦,這些加深他們愛情的精神痛苦真的那麼偉大嗎?

其實算下來,除了那些糾結於道德壓力下的精神痛苦之外,他們有真的失去什麼嗎?

費尚徳的將軍之名,將軍之位沒有絲毫動搖。

一兒一女都堅定的支援他們。

費老夫人責備他逼死原配妻子,但最終也為了護住自己的親生兒子的名聲,自己選擇閉上了嘴,將不堪入目的真相吞進了肚子裡。

他失去了什麼?

杜芷桃的郡主之位仍在。

太后寵著,即便是追隨邊關,也是衣食無憂,榮寵不斷。

她又失去了什麼?

兩個人所謂的痛苦不過就是那幾年時間裡,道德精神上的糾結。

他們到底是愛,還是因為那些能挑動他們情緒上的激烈情緒而愛?

原身才是唯一在這場愛情中除了精神傷害而失去的人。

失去了丈夫,子女,身份,還有命。

然後還被誣陷為封建規矩的利益既得者與守護者,所有人都責備她不夠大度,不夠開明。

最可笑的就是這一點。

口口聲聲說原身是封建禮教的化身。

但是把這事移動到現代社會,也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和少女出軌的故事。

就算是現代,一男一女沒有遇見心動的人,相親結婚搭夥過日子,婚後男人說,老婆,我找到真愛了,咱們離婚吧。

但是,離婚你要淨身出戶,我不會給你一分補償,我還要帶走我們的兒子女兒。

你還必須大度寬容理解尊重祝福我和小三,否則你就是腐朽婚姻制度的利益既得者,是古板道德的守護者,是封建禮教的化身。

也就是古代社會,女人地位低,原身沒有什麼反抗的力量。

換了現在來這一套,直接撕到天昏地暗。

什麼尊重祝福理解,不把你打殘,弄到淨身出戶,臭名昭著,人人喊打喊殺,老死不相往來,都是原配善良到懦弱。

還有費尚徳,費海源口口聲聲說規矩禁錮了他們。

然而現在呢。

他們不也因為杜芷桃身份的變化而開始輕視她嗎?

如果杜芷桃還是郡主,費尚徳就算被香迷了心,破格了一次,也絕對不敢有第二次。

如果杜芷桃還是郡主,費海源絕對不敢擅作主張向費老夫人開口要了杜芷桃。

明明心裡是森嚴的等級劃分認同著這個時代的規矩,卻又口口聲聲批判原身這座封建腐朽規矩的化身。

雙標到了極致。

回到將軍府,林諾就去把一直被關著的費辛籽放了出來。

費辛籽好不容易得見自由,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然後林諾就當場給了她一個巨大的打擊,“辛籽,娘最近考慮了很久。”

“嗯嗯。”

費辛籽期待的看著林諾。

林諾:“你說你要追求自由的愛情,但是你一個千金大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確實也見不到幾個男人,見不到男人,去哪裡遇見愛情。”

費辛籽更期待了。

林諾繼續說道:“這樣吧,你以後就多替娘跑跑腿吧,多出去接觸接觸。”

“娘,你最好了。”

林諾微笑:“你現在就去徐家醫館,幫娘通知徐大夫一聲,就說慶餘齋來要當初杜縣主郡主餐食的賬,將軍拿徐家醫館的鋪面抵了,現在房契地契在慶餘齋掌櫃的手裡,讓他早做打算。慶餘齋掌櫃估計要賣了酒樓回鄉了,如果有餘錢,再借一點,可以把醫館店面盤下。”

“好的,娘,我這就去。”

現在只要能出門,讓她幹什麼都行。

費辛籽興高采烈的衝出了將軍府。

宛如一隻被放飛的鳥兒。

費辛籽來到徐家醫館將話傳達,剛說了一半,卡住了。

徐家醫館給杜芷桃抵賬了?

她的徐家醫館沒了?

這可是她的嫁妝!

沒有嫁妝她要怎麼嫁人?

徐郝仁並不知道其中內情,但聽話聽一半也明白了,立刻感謝費辛籽。

費辛籽也沒心思聽了,拎著長裙一轉身跳上馬車又回了將軍府。

“爹爹。”

她衝到書房。

書房沒人。

費辛籽又找了一圈,還是沒人。

她心底一沉,猶豫再三還是來到了杜芷桃的院子。

丫鬟都不在。

她敲門。

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的聲音。

“誰啊?”

杜芷桃問。

費辛籽冷著臉說:“爹爹,我找你。”

杜芷桃慌了。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辛籽什麼都知道了嗎?

費尚徳讓杜芷桃待在被子裡面,自己穿好衣服出去。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裡面是什麼情景,但是真的見到費尚徳從杜芷桃房內出來的那一刻,費辛籽還是感覺很失望。

她的爹爹。

她以前英明神武的爹爹。

如今變得,真的好惡心。

費辛籽問道:“爹爹,你把徐家醫館的鋪面和地契給杜縣主還債了?”

費尚徳看費辛籽一臉氣憤,實在是不知道她在氣憤些什麼。

他說道:“還的是將軍府的債。”

“那為什麼用我的嫁妝?”

費尚徳更莫名其妙了,“徐家醫館什麼時候成你的嫁妝了?”

“前年奶奶親口說的。”

而且前世也確實是。

她是三品大臣的嫡女,嫁妝就兩個鋪面,現在還沒了一個。

以後出嫁了,還不得被人笑死?

費尚徳厭煩的揉著太陽穴。

女人真的好煩。

心眼太小了。

林諾只知道計較那幾兩碎銀。

杜芷桃進府後為了幾個飯菜爭吵。

現在費辛籽一個千金大小姐又為了一間店面跟他鬧。

費尚徳強忍著快爆發的性子說道:“以後再給你劃一個。”

“怎麼劃?孃的嫁妝捐了,將軍府就那麼點地鋪,其他的都是哥哥的,我就只有這麼兩個,現在還為了給杜縣主還債只有一個了。皇上都罵她鋪張浪費了,我還要平白無故的給她收拾爛攤子,我冤不冤?她自己吃的,讓她自己還啊,太后不是寵她嗎?讓她找太后去啊!”

“費辛籽,你一個千金大小姐,你看看你說的話,像話嗎?”

費尚徳怒道:“為了一兩間鋪面,一點嫁妝在這裡像個潑婦一樣爭吵不休,一點規矩都沒有!”

“規矩?爹爹,你現在跟我說規矩?”

費辛籽冷嘲道:“爹爹,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覺醒了,愛情讓你突破了重重規矩的桎梏。你突破了規矩的桎梏,現在又拿規矩來壓我,爹爹,請你做人做事前後一致,不要自相矛盾!”

啪。

費尚徳一巴掌打在費辛籽臉上,“我怎麼生出了你這麼一個毫無教養,不懂事的女兒?”

“你又打我?你又打我!”

費辛籽瘋了一樣的嘶吼。

她被關了這麼久。

就為了他們這對奸1夫1淫1婦的秘密,她被關了這麼久!

她都快憋死了,憋瘋了。

然後一出來就是晴天霹靂。

是為了他的小情人的晴天霹靂,結果他還不准她鬧,不准她吵。

現在還為了杜芷桃這個賤人打她。

“爹爹,你變了,你不是我認識的爹爹了。”

費辛籽大叫,“你現在只有杜芷桃,你心裡只有她,根本沒有我,沒有娘。”

前世你明明為了娘,為了我和哥哥在剋制自己,不讓自己跨過那條紅線。

但是,現在的你,就是禽獸。

禽獸。

“放肆!”

“對,我就是放肆了,我要肆無忌憚的放肆,狂妄的放肆。是你說的,你覺醒了,這個時代錯了,沒有給我們自由。因為自由了,所以我要放肆,我要瘋了一樣的放肆!”

“你——”

“怎麼啊?你還要打我嗎?打啊,你打啊,你為了屋子裡那個賤女人可以逼死母親,難道還不能打死一個女兒嗎?”

費辛籽哭喊著,所有的話都是衝動之下的口不擇言。

說完,自己都愣了。

是啊。

前世爹爹為了杜芷桃可以逼死母親。

又怎麼會在乎她呢?

他們的愛情那麼偉大,不允許任何人插入。

那麼前世爹爹和杜芷桃在一起之後呢?

會怎麼樣?

杜芷桃那麼年輕,會生孩子。

說不定還是兒子,未來很可能搶走她和哥哥本可以繼承的家業。

說不定,以後都沒人記得將軍府還有她和哥哥的存在,只記得有杜芷桃,爹爹和他們的孩子。

一想到這些,費辛籽渾身冰冷。

費尚徳也被氣壞了。

他沒想到林諾這樣一個看起來溫婉端莊的女人養出來的女人竟然如此不聽話,不孝順。

看來林諾背地裡說不定也是個極端自私惡劣的女人。

費尚徳怒道:“好,你要講道理是吧?我陪你講道理。”

費尚徳問:“辛籽,你告訴爹爹,你是不是要追求自由的戀愛?”

“那又如何?”

“你要自由的戀愛,那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什麼嫁妝!”

費尚徳就像抓住敵人弱點的刺客,毫不留情的將費辛籽殺得片甲不留,“你自由的去戀愛,你不要規矩,你要自由,那嫁妝是什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添頭,既然你都不要了,還爭這份添頭做什麼?你們自由相愛,皆是自由人,大可以如我和芷桃一樣,不求任何東西,自由結合,做一對自由夫妻,要什麼嫁妝?”

“我……”

“費辛籽,你不是勸你爹爹我做事要言行一致不要前後不一嗎?現在爹爹把這句話還給你,甘蔗沒有兩頭甜,你要什麼就只能要什麼,不要自相矛盾。”

費辛籽踉蹌後退。

她搖著頭,想反駁,又反駁不出一句話來。

“但是,辛籽。你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就要自己堅強的走下去,娘不會阻攔你,也不會幫你。”

孃親的話在耳邊響起。

費辛籽終於意識到了一個顯而易見又被她忽略的事情。

自由是有代價的。

她要追尋自由,就必須犧牲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她的身份,她的貴族,她的特權。

將軍府的榮寵和資源。

因為這些都是依託這現下的皇權,父權,夫權建立起來的。

她要這些好處,就得遵守這些規矩。

費辛籽逃走了,她無力的趴在床上落淚。

她只是想要一份自由。

只是想追尋一份純粹的愛情而已。

她沒有想過皇權,父權,夫權層層包裹下的金湯是如此的牢固強大。

更沒有想過自己與這一切為敵會是多麼的可怕。

這還只是在將軍府內。

在將軍府外,朝野士大夫,所有的父親,丈夫,依託其上父權,夫權守護者的妻子母親。

她會失去一切。

甚至要賭上性命去搏。

她,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她不事農耕,不懂賺錢。

而農婦種田,收成是農夫的。

漁婦捕魚,做飯,洗衣,勞作,收穫是漁夫的。

商婦經商,商人算賬,經營所得是商人的。

官員從政,夫人打理後宅,產值是官員的。

寡婦無子不改嫁,孃家亦無兄弟,無男人撐腰,家產便會被搶奪乾淨,有,則會被孃家搶奪乾淨。

所以寡婦門前是非多,寡婦守不住家財。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從,不只是順從,聽從。

它指的是,明明女人也在勞作,但卻依靠男人才能保護自己的財產。

需要男人去保護,那財產就不是自己的。

是別人的。

要活著,就只能從別人手裡去討要一點錢財。

所以需要從,跟從,依附男人。

錢都跟著男人走了,你除了跟從還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你想破格,那男人們的手裡就不會漏給你一點點錢財。

這些精妙的設計,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形成了現在這樣的世道。

而她在這樣一個世道真的可以自由的活下去嗎?

吃完午飯,睡了午覺,林諾去小廚房炸了薯片裝袋子裡讓碧璽拿著,又去教習刺繡了。

996好奇的問:“宿主,你最近怎麼天天炸薯片?”

林諾無奈的長嘆一口氣,一邊將薯片分給江小花,李秀容她們,一邊說:“這不是為了養成肌肉記憶嗎?有了肌肉記憶,以後原身回來了,皇上要是還想吃,做出來味道也差不離。”

“你怎麼知道皇上還會吃?”

“笨死你算了。”

996氣憤:“請宿主不要人身攻擊。”

林諾:“……”

不動腦。

林諾:“御廚做了那麼多年廚子了,炸薯片又不難,看一眼就會了,結果路喜隔日還讓我入宮,這還看不出來嗎?皇上嘴挑著呢。”

不僅挑,還嘴賤。

居然嫌棄她的薯片和薯條上不得檯面。

哼。

別人的薯片和薯條她不知道上不上的了檯面,但是她親手做的,就是能上臺面,很能上。

996:“……”

薯條和薯片不本來就是小吃嗎?

這皇上也沒說錯啊。

996偷偷腹誹,不敢把話當著林諾的面說。

林諾正和996說話解悶,江小花拿了一束花給林諾,“夫人,這是我娘讓我送你的。”

林諾接過,淡淡花香,真好聞。

江小花在這一批人裡學得不算很快,但是繡花很細心,學習裁剪時下手幹淨利落,再過不久應該就能出師了。

到時候,讓她做幾件,掛到成衣鋪子裡賣。

給這孩子提成。

林諾想著,謝過了江小花。

江小花羞赧的跑了回去。

江小花家裡一個母親一個弟弟,爹爹逃難的時候讓人給打死吃了。

也是個可憐孩子。

院子裡大家正繡著。

天空暗了下來。

這是繼上次之後的第二場雨了。

大家手腳麻利的將院子裡的東西收拾回屋裡。

雨水沖刷著整個世界。

雨水的味道從窗戶外飄進來。

杜芷桃突然感覺胃裡一陣翻滾。

費尚徳緊張的問:“怎麼了?”

杜芷桃搖搖頭,“今兒個中午,御膳房送的是糙米樹皮粉熬的粥。”

這比玉米糊還難吃。

關鍵是就這一碗,連青菜葉子都沒有送過來兩根。

杜芷桃去後頭吐了好一陣,看得費尚徳心疼不已。

可是皇命難為,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杜芷桃吐了個乾淨,又漱了口,偷偷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小包炒熟的杏仁。

這是今早,費海源偷偷送過來的,讓她藏好,餓了就吃,別讓旁人知道。

這旁人不知道,皇上就不知道了。

大雨連著下了兩個多時辰。

林諾這租的院子,只有兩間小屋子,所有人只能站著,坐都沒地方坐,更別說練習了。

雨水嘩啦,連珠串似的往下掉。

忽然大雨中傳來一聲呼喊聲。

大家很好奇,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996咦了一聲,對林諾說道:“宿主,塌了。”

“什麼塌了?”

“安置點,新修建的災民安置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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