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是,夫人(9)

兩個時辰的大雨,連片的安置點。

簡陋的房屋,猝然倒塌。

誰也沒有預料到。

轟隆的房梁壓下來,大部分人都被埋在了裡面。

京城巡衛司得到訊息立刻趕了過來。

新任京兆府尹一看現場的慘烈情況,差點直接暈倒在了現場。

他渾身發抖的組織人進行營救。

大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哀嚎聲越來越小。

堪堪兩場大雨都扛不住。

陳二撲了過來,撲倒在瘦小老婦人的身上。

這要是人救不出來,皇上非砍了他的腦袋不可。

她是被家人賣進將軍府的。

這諾大的天地就只有她一個人孤身活著了。

並不是因為救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而是死的人越來越多。

聽到訊息,陳二冒著雨跑了回來,跟其他同樣趕回來的人一起徒手挖坑,意圖將裡面的人救出來。

所有人淋著雨,挖著土。

死去的人自然無法發聲。

吃不飽穿不暖,日日受欺負。

顯然是當場就嚥了氣。

京兆府尹累癱在了地上,完了完了。

這是朝廷撥銀修的。

救出來一個,林諾也顧不得了,直接把脈看診。

“娘,娘……”

生病了也沒人關心。

隨著一具一具的屍體挖出來,雨變小了。

那時候她哭著鬧著不要離開娘。

碧璽看得心裡發酸。

死人成堆。

哭聲夾雜在其他哭聲和哀嚎聲中。

林諾也跟著江小花,李秀容她們趕了過來。

江小花的孃親死了,只有弟弟被孃親護著,奄奄一息活了下來。

他才剛剛當上京兆府尹沒多久。

碧璽小丫頭一個,也沒什麼力氣,只能負責照顧傷患。

老婦人身上穿著剛做的新衣服,半邊腦袋被砸沒了。

他的烏紗帽鐵定是保不住了。

這麼大的訊息瞞不住。

結果就在他眼皮子地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故。

李秀容的公公婆婆都死了。

“娘……”

東南西北各處的安置點都塌了至少一半。

沒孃的孩子很慘的。

還有其他的地方。

臨別時,她孃親抱著她哭,家裡沒錢,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把她賣了。

陳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女人們看見,臉色蒼白,也加入了營救隊伍。

天老爺啊。

關鍵是不止這一處安置點塌了。

這麼多人死了。

京兆府尹根本不敢撐傘,直接將傘扔了,一邊念念叨叨的老天爺保佑,一邊瘋狂挖土。

皇宮內,訊息飛速的傳到了皇上耳朵裡。

各家大臣官員緊急集合。

就連費尚徳都被召集起來,帶兵救援。

費尚徳指揮著士兵營救。

他穿著鎧甲護身,目光越過所有人看向忙碌的女人。

細小的雨中,女人渾身溼透,半點往日端莊也沒有,出來一個上去協助大夫探查,將受傷的人分成輕重兩種,讓救援的人員優先顧及重傷患者。

女人臉色蒼白,緊緊的抿著唇,雙唇也因為疲憊而沒有絲毫血色。

但是她面色沉穩,在京兆府尹手足無措的時候竟然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指揮權,指揮著所有人有條不紊的實施救援。

最神奇的是,她身上彷彿有一種力量,竟然讓所有男兒皆聽命於她,不覺有絲毫不妥。

費尚徳腦海中閃現出四個字,女皇陛下。

隨即,他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拋掉。

費尚徳走到林諾面前,“夫人,身為後宅婦人,這種事不是你該插手的。”

林諾抬頭看向他。

費尚徳赫然一驚。

那眼神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宛如一把千年前便斬殺千軍萬馬的利劍迎面而來。

又似千軍所指,萬箭齊發。

費尚徳下意識的後退半步,雙手慢慢放到身後,使勁捏了捏方才找回心神。

林諾垂眸說道:“將軍,拜託了。”

說完,林諾退到了一邊。

費尚徳那顆吊起的心這才落了地。

費尚徳指揮著人,忍不住再度看向林諾。

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結婚十六年的妻子。

他好像從來沒仔細看過的妻子。

明明應該是最熟悉的人,此刻卻那麼的陌生。

彷彿眼前的人,他從不認識。

隔著雨幕。

林諾不知道費尚徳在想什麼,只想那快轉頭砸費尚徳腦袋上,讓他清醒清醒。

他的面前!

還有人在求救。

還有人因為力竭失去了意識。

還有人在哭喊自己的父母妻兒回魂。

他的面前。

是那麼多的人命。

而他,身為此次過來救援的領頭人,在這跟她搶權就算了,還發呆。

大周朝真的爛到了這個地步嗎?

前有百姓遭災,崇陽王囤積居奇,迫害百姓,逼迫農民小地主骨折價售賣耕地,流離失所。

後有謊報災情,致使百姓餓殍遍野,易子而食。

然後朝廷之上,不是禮部尚書那種一心當好官卻完全脫離群眾的人,就是如林父這種多做多錯,不做不錯,明哲保身,唯唯諾諾的人。

現在還有費尚徳,新任京兆府尹這種,都這個關頭了,只想著自己的烏紗帽,權力的人。

好歹,她當太后的那個世界。

大周朝,還有原身爹,二郎三郎那種,雖然迂腐,但也算得上耿直,有能力,能豁出命去直言納諫,能保家衛國的人。

現在呢?

尤其是這安置點。

這是新修的房子啊。

沒人指望它質量有多好,但連幾場大雨都禁不住,這裡面要是沒有上下勾結,貪汙受賄,私吞朝廷撥出的款項,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救災救了一天一夜。

勤政殿,皇上就發了一天一夜的火。

好啊。

真是好大的夠膽。

在賑災安置點都敢給他貪汙,受賄,加塞。

好。

很好。

都給他跪著。

跪到事情什麼時候查清了,牽涉的一干人等什麼時候被揪出來,砍了腦袋再起來!

皇上拿著尚方寶劍,指著跪在地上的工部尚書,“工部負責安置點的修建,你!你說,為什麼安置點連幾場雨都承受不住!”

工部尚書哭著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不知啊。雖然臣是工部尚書,工部負責安置點的修建,但是工部事務繁多,並不只有修建安置點這一項啊。安置點的事情臣是交給了吳侍郎主要負責。臣有罪,臣也不知道是下面的哪個人幹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吳侍郎一聽慌了,“皇上,臣冤枉。安置點的修建,臣雖然主要負責,但是具體的修建事項,臣是交給了佟郎中。”

佟郎中:“皇上,臣敢對天發誓,臣絕對沒有貪汙受賄,更沒有中飽私囊,也許,也許是材料有問題,材料是鐵郎中負責的。”

鐵郎中:“皇上,臣冤枉……”

皇上拿著尚方寶劍,氣得渾身發抖。

大臣們一路把責任往下推。

“滾!”

皇上一腳踹翻吳侍郎,“很好,你們喜歡推卸責任是吧?行,你們給朕演戲給朕裝,那就跪著,朕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把死去的災民跪活了。”

皇上指著滿地跪著的大臣,渾身氣得發抖。

“看看你們,可都是大周千挑萬選出來的父母官啊,是股肱之臣啊。一個二個,每天,心裡就只有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不是想著欺上瞞下,結黨營私,黨同伐異,就是想著撈銀子,置房子置地等退休,你們心裡還有大周,還有天下黎民,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大臣們:“臣惶恐,臣有罪。”

口口聲聲說著惶恐,說著有罪。

但是就不改。

皇上快氣瘋了。

他站在高位上,俯瞰萬里山河。

那萬里山河雖遠卻清晰。

但是,他俯視過來的這些大臣呢?

他們一個又一個,面容是模糊的,彷彿都帶上了同樣忠君愛國的面具。

那面具臉上面的眼睛眉毛鼻子笑容都是一樣的,讓你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非。

這就是大周的忠臣啊。

這就是他們大周朝的官員啊。

皇上讓路喜搬來了椅子,來。

今天他就陪這些大臣們好好跪著。

這次的難民安置點的事,不查個清楚,他決不罷休!

黃上讓禁衛軍跟著刑部去查。

一天一夜,還是從淋著雨開始跪的。

不少大臣根本扛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許久後,路喜:“皇上,林大人暈倒了。”

皇上冷冷的看了一眼,“暈了就躺在那,跟朕說有什麼用?”

“是。”

路喜低下了頭。

其他大臣也是臉色蒼白,身體發虛。

倒下的就躺地上,完全沒有人敢管。

又是許久後,禮部尚書快撐不住了,“皇上,您這樣折磨眾位大臣,身體素質強的自然是能撐過,身體素質不好的,也必然是撐不過的。這中間,病了的,死了的大臣,誰能保證就一定是此次安置點倒塌案的犯案人呢?皇上,有人犯下大錯,可以慢慢查,若是真讓忠良跪死在這大殿之上,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皇上沒理他,只淡淡說出兩個字,“繼續。”

話音剛落,忠義侯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路喜過去一檢查,“皇上,忠義侯發燒了。”

“繼續。”

仍舊是冰冷到無情的兩個字。

身心衰竭的大臣們渾身顫唞。

皇上這是真心想讓他們死啊。

安置點被埋的所有人都被挖了出來,林諾也回到了將軍府,泡了一個熱水澡,喝了驅寒的薑湯。

死難災民的家屬將京兆府包圍了起來,討要一個說法。

京兆府尹自己挖土都挖得手腳冰冷發麻,只能一一保證,皇上一定會徹查此案給大家一個交代。

碧璽帶著將軍府的人去給活著的人送驅寒的薑湯,看陳二沒在,問了一番,才在後面半山腰上找到他。

他借來了鋤頭,一下又一下沉默的挖坑。

現在很多受難者的家屬都還在悲憤中,會去圍攻會去討要說法。

等以後,大家都冷靜下來,開始埋人,說不定官府就要開始收安葬費了。

這埋屍體的人多了,空地可能都找不到一兩個。

所以,能早入土為安就早入土為安吧。

碧璽把湯藥給他,陳二一口氣喝了,然後將老母親放進了坑裡,將土填上。

這會兒,他終於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碧璽嘆了口氣,又去買了些香燭紙錢給他。

小流氓雖然平日裡十分不靠譜,但是這會兒看著也著實可憐。

將軍府內,歲月靜好。

費海源帶來了紙糊的兔子給杜芷桃,“縣主,想學騎馬嗎?我特意請了假,這幾日休沐,可以專門陪你。”

杜芷桃身體不舒服。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御廚送來的東西越來越拉垮的緣故,她胃裡時常翻山倒海,想吐,犯惡心。

杜芷桃一想起這些日子御廚送來的三餐飯菜就委屈。

還有糠。

那是人吃的嗎?

那都是拿來餵豬的。

“身體不舒服,就更要出去散散心了,郊外有一片牧場,我帶你去看看。”

杜芷桃繼續搖頭。

不想去。

太難受了。

而且最近將軍總帶她出去,該玩的都玩過了。

費海源再三討好杜芷桃,杜芷桃都不領情,他也有點生氣了,哼了一聲,走了。

林諾見著他了,把他叫了過來,“正好,徐家醫館如今人手不夠,你和你妹妹也去幫忙。”

“什麼忙?”

“你沒聽見訊息嗎?”

林諾說道:“災民安置點塌了,受傷的人很多,御醫都出來給災民看病了,徐家醫館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被臨時徵召使用,你和你妹妹現在就去。災民不僅有男的,還有很多女病人。”

“是,娘。”

費海源說完,快步走了出去,上了費辛籽的馬車。

上車後,他喋喋不休的跟費辛籽講述這些天的心酸。

費海源抱怨道:“辛籽,你說縣主到底是怎麼想的。明明奶奶都跟她透過口風了,她也同意接受奶奶的考驗,還答應打理將軍府的賬目,結果我每次約她她都不樂意。”

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美滿姻緣,怎麼越相處越不是滋味。

“說明她不喜歡你唄。”

費辛籽翻了個白眼。

“你胡說!”

費海源不服,“她不喜歡我怎麼會答應奶奶的考驗?”

“那你覺得她喜歡你就這麼覺得吧。反正別人說什麼都不信。”

“你最近怎麼總奇奇怪怪的?”

“還不是因為你蠢。”

費辛籽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

費海源鼻孔冒氣,“你有話就直說。”

“說什麼?說了讓你跟我置氣啊?”

費辛籽譏諷的說道:“你要真芷桃怎麼想的,你隔三差五的晚上在她院子外面溜達溜達不就知道了。”

“你怎麼能叫杜縣主的名諱,她是縣主,曾經還是郡主,是金枝玉葉。”

“你——”

費辛籽咬牙,這個蠢哥哥,乾脆氣死她算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

“我不想說什麼,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會信。”

費辛籽氣呼呼的說道:“你要不信,你自己去看啊。”

兩個人拌著嘴,馬車停靠在了徐家醫館前面。

現場的慘烈遠遠超過兩個人的想象。

哭聲,慘叫聲。

血肉模糊的人。

還有各種的草藥味,臭味。

災民剛挖出來,又哪裡有乾淨的。

費辛籽下意識的遮住鼻息,跟在太醫身後忙前忙後的徐郝仁一看到兩位少爺小姐,趕緊招呼二人坐下。

費海源說道:“娘讓我們來幫忙。”

“豈敢豈敢,少爺小姐千金之軀,怎麼敢勞煩兩位的貴體照顧咱們這些庶民。”

徐郝仁雙手合十。

費辛籽皺著眉頭說道:“讓你給我們安排,你就安排。”

既然大人物都這麼說了,那隻能照辦了。

徐郝仁讓費海源在前頭幫忙搬運病人,又將費辛籽安排在了後院磨藥,這才緊張兮兮的出來繼續忙活。

平常也就不說什麼了。

現在他都一個頭三個大了,還要照顧兩位少爺小姐。

徐郝仁心裡也忍不住埋怨起了林諾。

也不知道將軍夫人怎麼想的。

那兩位少爺小姐能幹什麼?

讓他們照顧災民,貴體照顧賤民。

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看看這些被皇上派出來給災民看病的太醫就知道了,一個二個看病的時候眼睛都飛到天上去了,表情裡全是嫌棄。

再者說了,費少爺也就罷了。

費小姐。

堂堂將軍府的小姐,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出門也是帶著一大堆丫鬟,現在來他這個小小的醫館拋頭露面,這要是傳出去,那不是害費小姐名聲嗎?

夫人到底在想什麼?

過了會兒,林諾也來幫忙了,林諾一來又不一樣了。

就像是她有一種神奇的能力一樣,站在哪裡指揮權就在哪裡。

她一來,輕描淡寫,所有人都開始聽她指揮。

原本徐郝仁為了不讓費海源和費辛籽添亂,給他們安排的都是輕鬆的活,到林諾這就別想了,什麼髒什麼苦什麼累就讓這兩人幹。

反正她這麼辛苦,別人也這麼艱難,就這兩少爺小姐整日裡風花雪月,傷春悲秋,她看著很不爽。

讓這兩個人工作去。

捲起來。

往死裡工作。

乾的不行就罵,再不行就打。

皇上都為受難的災民操碎了心,身為臣子,捲起來。

林諾手裡拿著羽毛撣子,稍有不對就往費海源和費辛籽身上招呼,看得徐郝仁那是膽兒一顫一顫的。

費海源費辛籽每天累的跟狗一樣,回到將軍府沾枕頭就睡,腦子裡除了吃和睡啥也想不起來了。

終於,災民的事情處理完了。

皇上那邊也查得差不多了。

反正就是一條龍的貪汙,大概就是修建一座安置點朝廷批下來五十兩,落到施工隊手裡也就五兩。

再扣扣,沒拿蘆葦建安置點就不錯了。

不過要真用的是蘆葦也死不了那麼多人了。

皇上一路砍下去,砍到頭砍到忠義侯兒子頭上砍不動了。

忠義侯是先皇胞弟,當年救過先皇的命,先皇欽賜免死金牌,可免三次死罪。

忠義侯把這金牌用在了兒子頭上。

這些好了,所有人都砍了,就這罪魁禍首砍不動。

訊息出來,民怨沸騰。

皇上頹然坐在龍椅上。

下面全是給忠義侯求情的大臣。

“皇上,忠義侯為了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

“皇上,忠義侯當年為了救先皇,傷了根,您要是砍了這根根,忠義侯可就絕後了。”

“皇上,您不能不考慮忠義侯對大周的貢獻啊。當年叛軍謀亂,忠義侯身中十八支箭,燒了三天三夜,差點沒命,咱們不能這麼對他。”

就連禮部尚書也在求情之列,皇上心累,無比心累。

費尚徳也心累,無比心累。

他呆呆的坐在杜芷桃的房間內。

杜芷桃甜蜜的撫摸著肚子,“將軍,既然我已經有了身孕,我們和夫人坦白了,我相信只要我們是真心的,夫人一定會理解體諒我們的。”

“不是這個問題。”

杜芷桃一個小姑娘,費尚徳也知道不能強求她懂太多人情世故,但是現在的問題不在林諾啊。

臣子和太后的侄女私通,還有了孩子。

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砍頭的大罪啊。

何況現在皇上憋著一口氣,整日裡都想殺人。

他這個時候觸皇上的黴頭,那不是找死嗎?

杜芷桃似乎沒聽到費尚徳在說什麼,她幸福的說道:“將軍,你給他取個名字吧,男孩一個女孩一個,到時候孩子出生就能用。”

杜芷桃暢想著未來,“將軍,你說它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我比較希望是個男孩,如果是男孩就能跟將軍你一樣上戰場打仗,也做一個英勇無敵的大將軍。”

費尚徳沉默的聽著杜芷桃初為人母的喜悅。

他感覺很痛苦。

現實再一次將他逼入絕境。

他沉痛的閉上了眼睛,“芷桃,把孩子打掉吧。”

“到時候,將軍你教他騎馬射箭,我給他做衣……”

杜芷桃赫然抬頭,“將軍,你說什麼?”

費尚徳睜開眼,眼底有著厚重的悲傷,“芷桃,把孩子打掉吧。”

“將軍,你瘋啦?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愛的結晶,為什麼要打掉他?”

“芷桃,你先聽我說。我們的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需要給所有人時間去消化。”

費尚徳用力的抓住杜芷桃的手,“而現在,災民安置點出了問題,死了那麼多人,肉眼可見往後幾個月朝廷都不太平,我有妻子,我的妻子還是三品誥命夫人,三品郡主,我要娶你必須經過她的同意,如果她不同意,即便是太后也沒有辦法逼她放手讓你做平妻。而官員和縣主私通是大罪,要抄家滅門的,你懷孕這件事情一旦捅出去,太后震怒,皇上震怒,將軍定將萬劫不復。”

“不會的,太后很疼我,她會尊重我的。”

“那皇上呢?”

杜芷桃搖搖欲墜,“不。”

她將手掙脫出來,推開費尚徳,“你害怕了是不是?你害怕我們的愛會遭遇反對,你不敢像我一樣勇敢的面對一切,你害怕失去。”

杜芷桃反過來勸說道:“將軍,生命的可貴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愛,只要有愛,上蒼會幫助我們突破千難萬險的。”

“不。”

費尚徳搖頭,“將軍府那麼多人。”

杜芷桃抱住他,“將軍,只要我們是真愛,上蒼會眷顧我們的。將軍,我們一起勇敢一次吧,其他的交給命運。”

“不,不可以。”

費尚徳再瘋也不可能在面對自己性命威脅的時候瘋。

誰要拿性命去賭啊。

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只需要再等一段時間,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將他們的事情告訴林諾,告訴老夫人,等所有人都能發自肺腑的接受他們,事情就可以解決了。

為什麼非要急於一時呢?

孩子而已。

以後還會有很多的,不是嗎?

費尚徳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徹底的傷到了杜芷桃。

她失望的看著他。

這個曾經救她於危難,是那麼高大威猛強壯的男人,此刻卻懦弱了,膽怯了。

他怎麼可以後退?

他是將軍啊。

是率領千軍萬馬的將軍!

是男人。

是勇者。

是上蒼派來拯救她□□與靈魂的使者。

他怎麼能動搖?

幻想的鏡子在此刻碎裂出了第一條裂痕。

而這裂痕刺痛了杜芷桃,刺痛了費尚徳。

那失望的眼神讓費尚徳想逃。

他開啟門。

費海源如同一個幽靈一般的站在門口。

今夜無月。

只有院子裡兩盞暗淡的燈籠帶來一點點的光明。

黑夜是如此的黑暗。

父子倆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撞到了。

費海源問:“爹,裡面的是杜縣主嗎?”

“她懷孕了?”

“是爹的?”

“不,怎麼會是爹的呢。看我說的什麼胡話,杜縣主才十六啊,爹你都三十多了。”

“爹,我是不是走錯院子了,裡面是你揹著娘養的小妾嗎?”

費尚徳慌了,他伸出手,“海源,你聽爹說。”

“好,我聽爹說。”

費海源央求般的說道:“爹,你告訴我,我剛才聽見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這中間有誤會。”

費尚徳剛要解釋,杜芷桃走了出來,“沒有誤會,海源,我和將軍是真心相愛,從我第一眼看到他的那刻開始,我就愛上了他。我的生命,我的心,我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海源,你不一樣,你是懂感情的人,你也和我說過你相信真愛,那你一定能理解我們,一定會幫助我們,也一定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杜芷桃!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費海源大叫。

杜芷桃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盈盈淚目期盼的看著他,“海源,我知道你喜歡過我,但是我真的無法回應你的這段感情。你也愛過,那你就能明白愛是不顧一切,愛是飛蛾撲火,愛是情不由己,身不由己。海源,請你化小愛與大愛,也愛我和將軍的這段愛情吧。”

杜芷桃一番話說的是情真意切,費海源直接被說蒙了。

他好亂。

他一把推開杜芷桃。

杜芷桃腳下不穩,往後栽倒,費尚徳趕緊扶住她,怒斥道:“費海源,你知道她如今懷有身孕,你還敢推她?”

“對啊,她有身孕了。”

費海源突然笑了,“杜縣主一個十六歲的未出閣女孩有身孕了,爹,你看你說的話像話嗎?哈哈哈。”

他大笑三聲,“真可笑啊,枉我以為我和杜縣主兩情相悅,搞了半天,我喜歡她,她想當我後媽,爹,你不覺得可恥嗎?你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都能當杜縣主的爹了,卻勾引一個無知少女,噁心,真噁心!”

“費海源!”

這兩句噁心徹底激怒了費尚徳,他出手就是攻擊。

費海源沒有防備,直接被一掌擊倒在地吐了血。

這一番英明神武再度讓失望的杜芷桃對費尚徳重拾了信心。

看。

將軍還是像過去一樣神勇,還是和過去一樣會毫不猶豫的保護她。

“爹,要不你殺了我。”

費海源擦掉嘴角的鮮血笑了。

能不笑嗎?

這個世界多可笑啊。

多瘋狂啊。

禮樂崩壞。

親生父親和自己的兒子搶女人。

在自己的府邸內和十六歲的少女有了骨肉。

臣子與縣主苟且。

“好。”

費海源捂著胸口站起來,“我這就去遞牌子入宮,請皇上和太后做主,看他們能不能體諒你們這偉大的愛情。”

“站住!”

眼看費海源要跑,費尚徳追了上去。

杜芷桃柔弱的大聲呼喊,“將軍,海源,不要打了,你們不要打了。將軍,你就讓海源去吧,皇上太后會體諒我們的,大不了我們拋下一切,從此浪跡天涯。”

去他的浪跡天涯。

費尚徳此刻只想立刻阻止費海源,根本不想聽杜芷桃說廢話。

他是將軍。

朝廷堂堂三品大員,才三十多歲,前途無限,憑什麼要放棄這一切?

明明有更好的辦法不是嗎?

費尚徳左右快攻,費海源哪裡是他的對手,沒過一會兒就捱了結結實實的好幾拳。

打,打不過。

費海源就只能逞嘴上功夫,“爹,你怕什麼?你們不是真愛嗎?你們不是為愛無懼一切嗎?那你到底在怕什麼?說白了,你不敢告訴別人,你自己也知道這事做的噁心,知道自己就是打著愛情的名義去享受年輕的肉1體。”

“什麼愛情?要是真愛,你會不為杜芷桃考慮,會不先安排好一切正大光明的娶她?說白了,你們不過就是一對奸1夫1淫1婦……”

噗!

費海源話說得越是難聽,就越戳費尚徳的痛點,越是激怒費尚徳。

費尚徳腦袋裡那根緊繃的名叫理智的弦在聽到奸1夫1淫1婦四個字的時候徹底斷了。

奸1夫1淫1婦。

費辛籽罵他。

費海源也罵他。

這兩個可是他的親生骨血啊。

他們怎麼可以罵他!

他是他們的老子。

就算他做錯了,他們也沒資格罵他。

費尚徳咬緊了牙,用盡十二分力氣一腳踹在了費海源的心口。噗。

鮮血噴了一地。

費海源身子飛出撞在假山上,人徹底沒了知覺。

“啊——”

杜芷桃捂著嘴驚呼。

這時,聽到響動的人也跑了過來。

林諾緊急探了探費海源的呼吸,還好,沒斷氣,她又檢查了以下,確定沒大問題後,讓人去請徐大夫,從衣領上將銀針拿出來,假裝抱著費海源著急,將銀針紮了進去。

這時,費老夫人也趕了過來,她看到自己心愛的孫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立刻撲了過來,“孫兒,孫兒,奶奶的孫兒,到底是那個黑心肝的將你打成這樣。”

林諾看向費尚徳,“夫君,你知道嗎?”

費尚徳握緊了拳頭。

林諾步步緊逼,“夫君,娘問是誰將海源打成這樣的。”

費尚徳死死的抿著唇沉默。

杜芷桃慌亂之下,口不擇言,“有,有刺客。”

“開玩笑。”

林諾銳利的視線當即刀過去,“杜縣主莫不是戲班裡的戲文看多了,哪來那麼多刺客,誰家有那麼多錢養刺客,誰家運氣那麼好能碰到那麼多好苗子,哪來的刺客能在不驚動將軍府這麼多守衛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打傷人,還在將軍眼皮子底下逃走。”

說完林諾看向費尚徳,“將軍,你說呢?”

此刻,費老夫人也回過神了。

她強忍著淚水質問:“到底怎麼回事!說!”

費尚徳薄唇動了動,無奈說道:“我和海源切磋武藝,一時失手。”

“失手?”

費老夫人三步並兩步,上前對著費尚徳的臉就是兩巴掌,“他是你兒子,不是你仇人!你一時失手就能把他打成這樣?還不給我說實話!”

費尚徳跪下,“母親,真的是一時失手,當時打鬥中被激出了火氣,我也是當下沒控制住。”

“你這個混帳東西!”

費老夫人又是兩巴掌,指揮著人將費海源抬走。

等人走了,杜芷桃心疼的走過來,撫摸著費尚徳臉上的指痕。

費尚徳讓杜芷桃回自己院子,然後追了上去。

到底費海源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生氣是一回事,打兒子是一回事。

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出事。

徐郝仁檢視傷勢後,搖頭,很重。

他開了藥,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費海源昏迷了一夜。

費辛籽得到訊息也趕了過來陪伴。

所有人守了一夜,費海源終於醒了。

他眼珠子動了動,想說話,卻口不能張,唇不能動。

費老夫人急切的問道:“海源啊,你怎麼樣了?”

費海源想伸手。

他啊啊的叫著,卻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半分。

林諾眉頭狠皺。

徐郝仁趕緊過來檢視,許久後,說道:“老夫人,費少爺他傷了五臟六腑,骨頭也折了幾根,頭也受到了撞擊,這傷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我也無法確定為何如此。唯一能確定是,費少爺可能短時間內無法如正常人一樣說話行走,需要一直在床上將養。”

那不就是廢人嗎?

費老夫人眼前一黑,受不住這個打擊當場暈了過去。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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