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夫人(10)

林諾趕緊招呼人又將費老夫人抬回房裡。

費尚徳讓費辛籽離開,他想和費海源說幾句話。

費辛籽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離開。

費尚徳坐在費海源旁邊,這是他的長子。

是他最寵愛,最引起為傲的兒子。

也是最像他的孩子。

費尚徳眼眶漸漸紅了,“海源。”

他艱難的開口,“爹不是故意的,爹沒有想過把你傷得這麼重,爹當時是太氣了,一時下手忘記了分寸,你原諒爹吧。”

費海源死死的瞪著眼睛。

說完,費尚徳開啟門離開。

她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下去了,就算是告訴母親前世發生的全部事情,她也必須要全部說出來。

前世除了原身,沒有人的切身利益受到傷害。

“你不行,我去。”

碧璽又默默退了出來,“大小姐,夫人起床氣很重,真的沒辦法。”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人。

他才十六歲啊。

他恨。

費辛籽和費海源看著費尚徳和杜芷桃分分合合,在道德中煎熬掙扎,感慨於兩個人的真愛,送上了祝福。

他們怎麼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當傻子一樣的哄騙。

她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原來是為了維護杜芷桃那個賤人,為了保護杜芷桃,為了掩蓋他們兩個人那骯髒噁心的關係爹爹才會打傷哥,把哥打成廢人。

碧璽攔住了她,“大小姐,夫人剛剛從老婦人屋裡回來太累了,已經歇下了。臨睡前夫人交代誰來都不見。”

費尚徳垂眸,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有察覺到床上之人的仇視,他自顧自的說著,“海源,爹和芷桃其實很早就想坦白,只是一直沒有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爹知道你也喜歡芷桃,但是感情是要兩情相悅的,單方面的喜歡做不得數,芷桃也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承諾。”

砰!

又一個枕頭砸了出來。

“海源,你放心。”費尚徳說道:“爹會找最好的名醫,一定將你治好,你是爹的兒子,爹永遠愛你。你現在還太小了,不懂什麼叫喜歡,你對芷桃只是面對好看姑娘的好感,等你長到爹這個歲數你就知道了。真愛需要考慮更多,也更痛苦。”

費尚徳貼心的摸了摸他的額頭,“海源,你安心休息,爹下次再來看你。”

他敬愛了十六年的父親,在功成名就的年歲和他心愛的女孩偷1情。

現在卻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這讓他怎麼接受得了。

她就知道。

還不讓睡個安穩覺嗎?

滾!

古代枕頭可不是軟枕,那是瓷枕。

費辛籽焦急的跑到了林諾房裡。

現在又為了掩埋苟且的秘密將他打成殘廢!

碧璽為難的看了看屋內,試著去開門,一個枕頭砸了出來。

啊啊啊。

加班一夜了。

不。

費海源在心裡瘋狂的吶喊,他拼盡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的吶喊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他的父親。

好恨。

花樣年華,前途無限。

可是今生,切切實實的兩個人的利益都受損了。

那突出的眼球彷彿積蓄著快要爆炸的仇恨。

“娘……”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她要接受我所有的好!

為什麼要騙我!

費辛籽現在再看兩個人,那真的是恨到了極致。

費辛籽偷偷躲了起來,死死的攥緊了拳頭。

她就知道!

滾,滾!

費海源額前青筋都快爆開了。

真砸到人會流血的。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要告訴娘,是有關爹爹的,和哥這次受傷也有關,很重要很重要。”

費辛籽趕緊退了出來。

她默默的來到門檻外坐下。

娘這一世的脾氣好差。

一直睡到下午,林諾總算睡飽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

原身這個操勞命啊。

一家老小沒一個省心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林諾伸了個懶腰,碧璽讓人端上來了飯菜,吃過之後,這才見費辛籽。

在房門前做了半天,費辛籽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這會兒林諾讓她說,她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林諾也不急,讓她慢慢說。

糾結猶豫掙扎。

費辛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矛盾的心理。

終於,她開口道:“娘,杜芷桃不是個好人。”

“杜縣主是縣主,是不是好人不重要。”

“杜芷桃她是個狐媚子,慣會勾引男人。”

林諾淡淡說道:“你哥願意被勾引。”

“她……”

費辛籽欲言又止。

“她……”

她一咬牙說道:“杜芷桃勾引的是父親。”

林諾倒是沒多大反應,旁邊的碧璽嚇傻了。

林諾讓碧璽出去,說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風言風語,外頭傳的話都是政敵故意找事陷害你父親。”

“不是聽說的,我是親眼看見的。”

“證據呢?”

林諾反問,“你說杜芷桃勾引你父親,證據呢?汙縣主清白可是死罪。”

“娘,你怎麼就不信我。”

費辛籽急了。

“好,就當你說的是真的。”

林諾淡然一笑,彷彿壓根兒沒把費辛籽的話放在心上,“杜縣主十六歲,你爹三十多了,都能當杜縣主的父親了,就當杜縣主真的瘋了,缺父愛,喜歡上你爹了。你爹呢?你爹多大的人了,就算一時鬼迷心竅,難道還會跟小姑娘一起胡鬧嗎?”

“為什麼不會?爹為了杜芷桃,甚至打傷了哥。”

“你想多了。”

林諾冷靜的說道:“你爹就算喜歡杜芷桃,納進門當妾室就行了,用得著嗎?”

“不是的,不是的。”

費辛籽都快急哭了,怎麼跟娘就是說不通呢?

“不過啊。”

林諾慢悠悠的往費辛籽心口捅刀,“辛籽啊,你雖然說是要尋找真愛,但是這真愛什麼樣你想過嗎?在咱們大周,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未來的真愛夫君遲早也是會納妾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爹只是瘋傳瞧上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丫頭你就這般坐不住,喊打喊殺的,要是以後你夫君納妾,你難不成還殺人不成?”

“不,我的夫君,他不……”

費辛籽下意識的反駁,反駁了一半卻說不下去了。

哥這個年紀都有一個通房教授男女之事了。

只是那通房身份地位低下,哥學會之後膩了,就將人送給了小廝當老婆。

“還有啊,這真愛沒遇到之前哪能一定的啊。”

林諾繼續捅第二刀,“萬一,你遇著了真愛,對方也對你有好感,你們兩個人結婚了,也生了孩子,過幾年,你夫君遇到了真愛,要娶對方當平妻,或者要和離。”

林諾抿唇一笑,溫柔的抓住費辛籽的手,“辛籽,你要知道真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她凌駕於所有的道德和生命之上,值得付出一切,你一定懂這種感覺的,對嗎?到時候你一定要保持你的體面和風度,不要鬧,不要吵,獨自和離離去,尊重祝福他們,幫助他們獲得幸福,言行一致。”

費辛籽渾身一顫。

渾身的汗毛都起來了。

她驚恐的看著林諾,“娘,你是不是都知道?”

林諾放開她的手,抬眸道:“辛籽,神明不止給了你一個人重來的機會。”

費辛籽驟然如墜冰窖。

她赫然起身。

身子撞到了桌角,也不顧得疼痛。

她不敢面對林諾的眼神,不敢面對孃親也知道前世發生的所有一切的現實,狼狽逃走。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重生回來了一切都變了。

是娘。

是娘在操縱這一切。

費辛籽捂著頭,縮在被子裡發抖。

爹爹突然變得好可怕,娘也是。

她的腦海裡前世今生不斷交錯。

費辛籽想起了孃親被賜死之後,費老夫人拿著柺杖打費尚徳的樣子。

費老夫人一邊打他一邊哭著質問他,“你們的愛情就那麼偉大嗎?偉大到可以逼死髮妻?你們的愛情就那麼了不起嗎?責任,義務,為人父,為人夫,作為一個人的基本底線都可以為了那該死的愛情拋棄!尚徳,你這是不對的,你知道嗎?”

對。

還有後來,在太后的要求下不驚動任何人偷偷的辦完了孃親的喪事。

奶奶拉著她和哥哥說:“辛籽,海源,你們是奶奶的好孫子好孫女,你們爹爹做錯了,你們是他的孩子,一定要勸勸他,不要讓他一錯再錯。”

當時哥哥和她一起與奶奶爭辯,孃親的死是意外,是偶然,和爹爹杜芷桃無關。

然後奶奶失望的看著他們,“你們以為無關嗎?你們娘活著,她能護著你們,她死了,你們依靠誰?你們爹現在一門心思都被那個狐狸精勾住了,他以後還會在乎你們嗎?如果你們爹爹和杜芷桃結婚,以後有了孩子,那是郡主之子,將軍府還有你們的立足之地嗎?”

當時奶奶這麼說,她又是怎麼說的呢?

她說,“不會的,爹爹和芷桃都是善良的人。”

可是現在呢?

杜芷桃變得那麼可怕,父親變得那麼猙獰。

費辛籽躲在被窩裡拼命的哭拼命的哭,然後慢慢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在她和哥哥的勸說下,爹爹和杜芷桃終於走出心結結婚了。

然後,沒過兩年,兩個人有了第一個孩子。

那是個男孩。

那個孩子剛生下來,太后就下旨賞賜。

剛開始她和哥哥還當那個孩子是弟弟。

可是漸漸的,在回到京城之後,全將軍府的重心都放在了那個孩子身上。

他們被邊緣化了。

杜芷桃是個單純的人,她說她要追求真愛,杜芷桃就鼓勵她。

然後蹉跎歲月,杜芷桃給她介紹了一個浪蕩公子,沒過多久,她就被騙財騙色。

而哥哥因為沒有了母親。

母親被徹底的抹殺,然後頂替了。

他成了無名的孩子。

杜芷桃的兒子成了將軍府的嫡子,繼承了一切。

哥哥只能被迫遠走,去剿殺叛軍,去戰場廝殺拼一個出頭之日,結果死在了黃沙之中。

“娘,我錯了,我們都錯了。”

費辛籽從床上起來,光著腳跑到了林諾面前痛哭,“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林諾靜靜的看著她,“你錯在哪兒了?”

“娘,你是我娘,是生我和哥哥的娘,我們怎麼能幫著外人逼死你,什麼狗屁愛情,那都是騙人的東西。”

費辛籽痛哭流涕。

林諾心累扶額。

這是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了。

這還是不知道錯在哪兒啊。

996叮咚一聲上線,“宿主,其實我也不太明白,費辛籽說的不對嗎?”

林諾沒理996,讓費辛籽起來。

她嫌棄費辛籽糊在她衣服上的眼淚鼻涕。

“娘……你不肯原諒我和哥對嗎?”

“原不原諒你,不是我能做決定的。”

那是原身需要去做的選擇。

林諾說道:“你知道什麼是為人的基本原則和底線嗎?”

林諾看向窗外,清風拂過她肩上的青絲。

“基本原則和底線,每個人都要有。不能退,不能讓,一步都不行。它不能是靈活的,也不能是多變的,更不能是自私的,每個人對自己可以有更高的要求,但絕對不能突破最低的底線。”

今日可以為了愛情,拋棄最基本的人之為人的道德底線。

以後也會為了別的去拋棄。

所以,一步不能退,一步不能讓。

無論如何。

失去這兩樣東西,那就與禽獸無異。

“辛籽,你的原則和底線是什麼?愛情高於一切嗎?高於道德,高於人命,高於天理?高於人之為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那愛情究竟是愛情,還是你們自私的藉口?

林諾問。

費辛籽茫然不知,最終沉默離開。

杜芷桃院子內。

費尚徳繼續逼她打胎。

杜芷桃堅決拒絕。

她不可能打胎,永遠都不能。

費尚徳太急了,也把杜芷桃逼急了。

第二天杜芷桃就進了宮,躲到了太后的羽翼下。

杜芷桃躲了,費尚徳一個男人,無召又去不了後宮,只能乾著急,眼瞅著嘴角都起泡了。

林諾懶得管他,每天按時上下班。

跟著她學習刺繡的女人們收斂了悲傷,重新振作起來繼續生活。

林諾繪製了花樣讓她們繡,然後裁剪成衣服放到成衣店去賣。

將軍夫人設計的衣服,別說花樣新穎又漂亮,就是土裡土氣的,那也要去試試啊。

畢竟那是將軍夫人。

李秀容的公公死了,現在全家就剩她一個弱女子,實在是無力自保,又被太多男人盯上,不願意嫁人,跟林諾商量後,自願簽了賣身契,成了將軍府的一員,便有了依靠。

林諾讓她自己拿著賣身契,以後遇著合適的了,隨時可以走。

江小花帶著弟弟過日子,也被很多光棍盯上,只能帶著弟弟住進了院子裡,幫著打掃抵消住宿費。

家裡沒男人的女人大多都迅速找到了下家。

畢竟在這個女人獨身活不下去,而光棍又遍地的世界,只能這麼辦了。

陳二倒是消沉了一陣子。

碧璽看他著實可憐,讓他在林諾這裡幫忙進貨送貨,也好存幾分錢,掙點吃的。

忠義侯的兒子到底沒有被砍頭,只判了個流放。

訊息出來的時候,群情激憤。

但是災民一盤散沙也幹不了什麼。

陳二拿著木頭削出來的小刀瘋狂扎小人,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什麼狗皇帝。

口口聲聲說要為他們討一個公道。

結果呢?

殺了那麼多大臣。

罪魁禍首卻沒事。

就因為罪魁禍首他爹立了功。

真了不起啊。

罪魁禍首他爹救過先皇的命,所以他們這些人的命就活該去填皇家的恩。

狗皇帝!

做完這一天的衣服,林諾和碧璽回將軍府,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被路喜給堵了。

這次路喜公公居然親自出宮了。

路喜看見林諾跟看見救星似的,“費夫人,奴才求求您了,您好心再去御膳房給皇上做幾道小食吧。”

這皇上在小事上拉不下臉,也不想承認自己只愛吃費夫人做的,就為難御廚。

再加上忠義侯的事情,皇上肝火兩旺,憋著火,整日的發脾氣。

這誰能受得了啊。

早料到這一天了,林諾也不驚訝,點頭應允。

御膳房早早的備下了旱果。

林諾先是做了一些薯片,薯條,又做了一些甜甜的清熱滋補廣式雪梨湯,豬肉脯,讓路喜一起送過去。

有些東西就是那樣,表面上看著沒什麼區別,但是一嘗就是不一樣。

皇上一下就吃出來了。

“狗東西。”

皇上看向路喜。

路喜立刻跪下,“奴才有罪。”

“膽子大了,居然敢擅作主張?”

路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也是看皇上最近實在太過憂心,實在不忍皇上再因為一點吃食的小事而煩心。”

“把她給朕叫過來!”

“是,皇上。”

路喜說完,又求情道:“皇上,費夫人也是好心。”

“嗯?”

“奴才這就去。”

過了一會兒,林諾過來了,照例跪下行禮。

皇上呵呵冷笑,“你以為一點吃食就能拿捏朕的喜好,就能從朕這裡得到好處?”

這話說的。

尼瑪。

搞得好像是她送上門做吃的似的。

這狗皇帝脾氣太怪了,搞得林諾火氣也上來了,“皇上,臣婦是路喜公公叫進宮給你做小食的。兩次都是,臣婦沒那麼大的膽子敢拒絕給皇上做吃的。臣婦一個普普通通的後宅女人,也不懂人心的彎彎繞繞,不是朝堂上跪著的大臣,皇上倒是也不用拿揣度他們的方法來揣度臣婦。”

“大膽!”

皇上拍桌而起,“你還敢來脾氣了?”

“臣婦不敢,臣婦實話實說而已。”

路喜和其他人戰戰兢兢的跪下。

皇上金剛怒目,林諾昂首以對。

許久,皇上呵了一聲,“你還說你不敢,上次路喜讓你進宮,你不是稱病了嗎?”

“那時候太生氣了。”

皇上呵呵一笑,“朕看你是狗膽包天。”

突然一下,皇上就不生氣了。

路喜徹底懵了。

咱們這皇上的脾氣喲,是真陰晴不定。

林諾:去他的陰晴不定。這狗皇帝就是擰巴,覺得別人都虛偽都假都蠢,全天下就他最聰明,最愛民如子,最了不起,所以你表現得越真脾氣他反而越喜歡,但是同時,你又不能是辣麼辣麼真脾氣的真蠢貨一個,得當個會在恰當機會犯蠢的蠢人,讓他覺得你真。

什麼狗屁擰巴毛病。

這傢伙小時候絕對欠揍。

皇上坐下,說道:“你還敢說你是無知婦女,在災民安置點,在醫館指揮士兵救濟災民的不是你。”

“也就能幹點這些了。”

笨女人。

皇上在心裡罵了林諾一句,說道:“行了,給朕說說吧,對這次忠義侯的事,外面的災民是怎麼罵朕的。”

林諾:“皇上既然知道災民會罵,那幹嘛不殺了忠義侯?”

“說你笨你還喘上了?”皇上指著林諾一臉鄙視,“朝堂大事是你一個後宅女人該過問的嗎?”

“那我不還是郡主嗎?”

“呵。”皇上更樂了,“按你的說法,你這次又立功了,朕要再賞你個身份,你都能上朝了。”

“那皇上要是願意,也未嘗不可啊。”

“合著,你現在是拿滿朝文武開涮呢?”

林諾低頭,不說話,後腦勺都透著一股委屈。

皇上一個奏摺扔過來,落在林諾身邊,倒沒真打她。

無知笨女人,還耍起女人的小性子了。

“朕問你話呢,災民是怎麼罵朕的。”

“就那麼罵唄,都是些市井罵人的話。”林諾話音剛落,皇上的臉色又難看起來了。

路喜公公心裡那個累啊。

費夫人怎麼就這麼老實呢?

這皇上這麼問不能這麼回啊。

得說,百姓體諒皇上的難處,相信皇上早晚有一日會還他們一個公道。

這費夫人喲,真是急死個人。

皇上臉色難看,但是也沒發火。

他看著岸上的奏摺。

是忠義侯請罪的奏摺,說是請罪實際上是免罪上書。

等著他說一句算了,不是你的錯。

一個忠義侯,滿朝文武求情,皇室宗親求親。

這位費夫人恐怕還不知道她丈夫費尚徳也上書求情了吧。

是,他是可以砍了忠義侯兒子的腦袋。

他平常也經常說要砍了滿朝文武的腦袋。

但是不行啊。

這次裡面還牽涉了宗親,他總不能真的當個孤家寡人吧。

皇上面容沉重。

他苦笑。

這個皇帝當得真憋屈。

還不如當年的太宗當朝時的九千歲。

那時候,太宗周巽多寵愛怡成皇后啊。

整個後宮,太宗到死除了怡成皇后都沒有納過一個妃子。

怡成皇后親弟弟,國舅爺當街縱馬殺了人,九千歲一個閹人都敢頂著太宗的壓力砍了皇后親弟弟的腦袋。

現在……

呵呵。

他自詡英明神武,連個閹人都不如。

皇上正想著,林諾問:“皇上,你還在想災民罵了你什麼嗎?”

林諾的蠢話打斷了皇上的思緒。

皇上饒有興趣的看著她說蠢話,“你敢說?”

“臣婦不敢說,不過皇上你要自己偷摸出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大膽!”路喜呵斥道。

林諾跪下。

“行了行了,朕跟你個婦人計較這些幹什麼。”

“謝皇上原諒臣婦的無知之言。”

“起來吧。”

皇上讓路喜送林諾出宮。

路上,路喜看林諾的眼神,對林諾的態度明顯更為恭敬了幾分。

路喜笑道:“費夫人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是嗎?”

林諾裝傻。

路喜也不揭穿,“費夫人一路小心,過幾日且再進宮多教教御廚一些民間小食。”

“知道了。”

林諾剛剛出宮門,費尚徳走了過來,“夫人,你此次入宮可有見到杜縣主?”

林諾搖頭,“我這次是去御膳廚房給皇上做小食,杜縣主是在後宮陪太后,兩下里差了那麼多,如何見得到?”

費尚徳擰眉,“夫人,杜縣主又讓人傳話說什麼時候回將軍府嗎?”

“夫君。”

林諾露出一副你很奇怪的表情,“杜縣主本就是太后的親侄女,將軍府不過是客居之地,本就不會久留,如今杜縣主回到太后身邊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跟你說不清。”

林諾也不計較費尚徳的不耐煩,端出一副原配的姿態說道:“不過夫君,辛籽和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她說聽見外頭有人瘋傳夫君和杜縣主之間有私情,這皇上如今正為災民的事情煩心,心裡憋著氣,若是有人在這個時候拿這些風言風語做文章……”

林諾點到即止,一笑道:“所以,杜縣主回太后身邊是最好的。”

費尚徳聽完心裡更不痛快了。

他當然知道現在的時機不是恰當的。

也知道如果事情曝光將會面臨什麼。

但是。

現在杜芷桃懷孕了啊。

如果沒有懷孕一切還好說。

現在懷孕了,眼瞅著再過不久肚子都該大起來了,到時候落胎不行,瞞又瞞不住。

費尚徳心裡忍不住對杜芷桃這不管不顧的天真性子起了厭煩之心。

她就不能懂點事嗎?

本來是想從林諾那裡打聽一點訊息,沒想到問完費尚徳更煩了。

林諾還毫不留情繼續往他心口上猛捅刀。

林諾上了馬車,嘆了一口氣,“唉,夫君,也不知道海源的傷能不能好。咱們就這一個兒子,我歲數也大了,再生育恐怕也很困難。若是海源就這麼殘廢下去,以後……嗚嗚嗚……”

林諾低著頭,使勁擠眼淚。

她擠,她使勁擠。

一滴也沒有。

算了。

不哭了。

林諾:“若是海源就這麼躺下去,以後將軍府就無後了。將軍,要不你納個妾吧。”

費尚徳深深的看著林諾:“你就這麼想讓你夫君納妾?”

“這不是為了費家不絕後嗎?”

林諾一派大婆姿態。

費尚徳看著膈應。

但凡女人真心愛慕一個男人就不可能如此大度。

以前他沒愛過,沒有接受過一個女人全心全意的愛所以不懂。

但是現在他懂了。

他和芷桃在一起時,即便是想去林諾房裡坐一坐,芷桃都會吃醋會生氣會耍一些可愛的小性子。

現在,林諾居然一點也無所謂的讓他納妾。

這說明,她心裡根本就沒有他。

費尚徳呵呵兩聲,“你還真是大度。”

尼瑪。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聽得林諾想抽他。

原身當初知道費尚徳和杜芷桃的事情鬧,他說人家瘋婆子,不大度,固執,偏執,不理解不祝福他們。

她這會兒這麼大度了。

人又怪你大度,不在乎他。

啥道理都讓他佔全了。

林諾默默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

馬車內安靜了下來,費尚徳那顆躁動的心卻靜不下來。

杜芷桃懷孕了,馬上要顯懷了。

費海源又成了個殘廢。

將軍府難道就這樣垮了嗎?

要不,讓芷桃將孩子生下來?

萬一是個男孩,還可以繼承將軍府,也能承擔起責任,海源和辛籽也好有個依靠。

可是要以什麼名義生下來呢?

費尚徳陷入了沉思。

許久後,費尚徳先行下車,林諾去了小院裡看江小花她們刺繡裁衣。

這些日子,江小花,李秀容她們做的衣服賣的很不錯,手頭寬裕了起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換成新的了。

就是那些嚼碎嘴子的人多了。

大部分都是罵林諾不守婦道,拋頭露面。

不過還好,有皇上的郡主身份壓著,費老夫人也支援她,倒是沒人敢舞到她面前。

費尚徳在街道上走著,內心充斥著矛盾與痛苦。

他在掙扎。

愛情與親情。

愛情與道義。

費尚徳走了許久,終於他下定了決心。

他安慰自己,他這也是為了將軍府上下好啊。

他也是為了給辛籽和海源一個依靠。

為了保住母親和妻子的命。

他是不得已的。

費尚徳轉身,堅定的朝著宮門找去,收買了出宮採買的太監給杜芷桃傳信。

以往傳信沒有迴音是因為他不讓步。

而現在他讓步了。

杜芷桃很快就出來見他了。

兩個人坐在酒樓二樓包間。

她的肚子已經有一點點大了,只是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費尚徳握住杜芷桃的手,“芷桃,你愛我嗎?”

“如果你是要說愛你就打掉孩子,將軍,我告訴你,永遠不可能。我是愛你,但是我也愛我們的孩子,我是母親,女子本弱,為母則強,我一定會保護好這個可憐的孩子的。”

杜芷桃很堅定。

她柔弱又堅強的看著費尚徳。

費尚徳開口道:“那就生下來。”

杜芷桃一喜,“那我們現在去找太后坦白,求太后成全我們。”

“不,芷桃。”

“怎麼了?”

“不以我的名義。”

費尚徳露出一副十分痛苦糾結的表情,“以海源的名義。”

“你說什麼?”

杜芷桃渾身顫唞,“將軍,你什麼意思?”

“海源,他,殘廢了,躺在床上不能說話不能動,他喜歡你,如果能娶到你他會很高興。”

“可是我不愛他!”

“芷桃,你聽我說。現在皇上正在氣頭上,這不是一個好時機。你想要這個孩子,我們就生下來,以海源的名義生下來,等將來,海源死……離開,或者康復,海源是我的兒子,他也愛你,他會理解我們的無奈的,到時候皇上也忘記了你的存在,太后又那麼疼你,她會原諒你的。屆時,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杜芷桃瞳孔地震,“你的意思是,你讓我帶著你的孩子,嫁給海源?”

“芷桃。”

費尚徳抓住她的手,“你想一想,你的父親在旱災一事中,貪汙受賄,囤積居奇,高價賣糧,後來你又因為奢侈享受惹得皇上不悅。如今,難民安置點倒坍,皇上一怒之下砍了八位大臣的腦袋,忠義侯的兒子都差點沒命,這個時候,我和你因為男女私情讓皇上不悅,你想想,我們會是什麼下場?”

費尚徳努力勸說杜芷桃:“而且現在皇上正喜歡我夫人所做的小食,幾乎隔一日便要進宮做一次,她迄今為止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她若鬧起來,鐵定會鬧到皇上面前。

芷桃,你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再忍忍,為了我們的愛情,你一定可以的,對嗎?只需要再多幾年,等皇上倦了林諾的小食,等皇上忘了你的存在,等災民的事情過去,等我們取得了夫人和海源辛籽的諒解,讓他們也明白我們的無可奈何,到時候,我們去稟告太后,然後去邊關,找一個院子重新過個幾年,到時候你就能以我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京了。”

“可是,怎麼能這麼做,怎麼能這麼做。”

杜芷桃不同意,“這太荒唐了,我若是嫁給了海源,我就是你的兒媳婦了,我們明明那麼相愛,為什麼天要這麼折磨我們,讓我們直接隔著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苦。”

“不這麼做,我們都會死,孩子都會死,芷桃,難道你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杜芷桃沉默了。

她死,不重要。

生命的價值從來不在於長短。

可是,如今的她已經懷孕了。

她有孩子了。

她不能看著孩子去死。

杜芷桃猶豫了許久,還是點了下她高貴的頭顱。

“那海源呢?他會答應嗎?”

“他是我的兒子,我瞭解他,這事關將軍府的生死,他會理解的。”

“我……”

杜芷桃踟躕著,“我再想一想。”

“別想了,再拖下去,太后只會更生氣。”

“可是……”

杜芷桃:“那你總得讓我去見見海源,向他道歉吧。”

費尚徳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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