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夫人(11)

費海源的病床前。

杜芷桃握著他的手垂淚。

她肚子胖了,人卻比以前更消瘦了。

“海源。”杜芷桃哭著說:“是我不好,你幫了我那麼多,還每次出門都偷偷給我帶吃的。而你現在躺在床上,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費海源看著杜芷桃。

說實話,這是他心愛的女孩啊。

他甚至都已經向母親和奶奶求娶了。

結果……

費海源現在滿心對費尚徳充滿了怨恨。

費海源在心裡說著。

費辛籽像過去幾天一樣陪費海源說話,“哥,對不起,我不該攛掇你,讓你去捉爹爹和杜芷桃的奸。如果我閉上嘴,什麼都不說,爹爹也不會對你下這麼重的手了。”

可是對杜芷桃,他到底是心疼的。

費海源瞪大了眼睛。

費海源沒動。

費海源兩隻眼睛赤紅,都快從瞳孔裡爆出來了。

他想吶喊,想高聲質問。

兩個人又是一番情濃的相互安慰耳鬢廝磨,然後一起看向費海源,“海源,謝謝你的理解與幫助,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等孩子生下來,我會讓他照顧你一輩子。”

還要把肚子裡的孩子賴到他頭上。

少不更事,單純如同梔子花。

她懂什麼?

還不是被費尚徳騙了?

“別哭,芷桃。”

杜芷桃點點頭。

結果人家想著讓他當黑鍋俠。

費海源流下了淚。

徹骨的絕望。

絕望。

說著,杜芷桃又落下淚來。

說到這,費辛籽又覺得十分無力。

你們他媽的到底在說什麼!

杜芷桃:“海源,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將軍的骨血,也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你救救他救救我和將軍的愛情吧。”

費辛籽說道:“哥,如果你要吃就眨一下眼睛。”

費辛籽唸叨著這些天府發生的事,然後幽幽嘆息一聲,“幸好杜芷桃那個瘟神走了,她最好別回來,她要是敢回來,我絕對不放過她!”

賤人賤人!

杜芷桃含著晶瑩的淚珠看著他,“海源,我懷孕了,現在皇上在氣頭上,將軍身份很特殊不敢說出去,你能不能幫幫我們。你一直都是那麼善良,那麼寬容的人,我相信,如果你清楚我和將軍一路走來的不容易和艱辛,一定會理解我們的。”

無論他如何哀求上蒼,無論他如何努力,無論他的精神多麼的痛苦,他仍舊只能像具屍體一樣躺在這張床上。

費辛籽只能將碗放下。

賤人,賤人!

一對奸1夫1淫1婦!

枉他到今時今日還在心疼杜芷桃一個小姑娘被老男人勾引。

他要殺了他們兩個!

殺了!

啊啊啊!

費海源心裡激烈的掙扎,身體拼命的掙扎。

這個女孩子不過和他一般大,才十六歲。

說完兩個人走了。

費辛籽紅了眼睛,“我真後悔。哥,我是真的後悔。前世,我怎麼那麼該死,怎麼會著了杜芷桃和爹爹的道,居然像個傻子一樣相信他們,就因為他們把自己丑陋惡毒的行為包上了一層真愛的皮,就因為杜芷桃和爹爹說,如果我也是一個善良的人也是一個開明的人一定會理解支援他們。”

杜芷桃到底在說什麼?

費尚徳嘆了一口氣,“芷桃,海源是將軍府的長子,他現在這個樣子,必然已經無法繼承將軍府,將軍府如果沒有男丁撐著,將來衰敗下來,他躺在床上,一個廢人,又如何自保?如果海源能說話,他也一定會體諒我們的!”

見杜芷桃已經放下了心理包袱,費尚徳說道:“芷桃,你明日就和太后稟明說肚子裡的孩子是海源的。儘量不要驚動皇上,能在太后那裡解決是最好的,太后考慮到海源如今癱瘓,說不定會不滿意這樁婚事,但是隻要你堅持,太后疼愛你,也一定會答應。至於皇上那裡,就算不小心捅到了皇上面前,考慮到海源目前的情況,皇上即便再喜怒無常,喜好殺人,也不會再施罪於他。”

杜芷桃有太后和爹爹護著,兩個她都得罪不起。

她一個後宅的女人又能對杜芷桃怎麼樣呢?

啊啊啊。

可是命運就是這麼殘忍。

費海源艱難掙扎著,身子卻仍舊僵硬著,他臉上的肌肉瘋狂抽[dong]。

許久後,費辛籽過來探望費海源,她端著溫熱的銀耳羹,“哥,你要嘗一嘗嗎?”

“嗯。”

費尚徳將她抱在懷裡,安慰道:“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會理解的。”

賤人!

前世?

什麼前世?

費海源努力的瞪大眼睛希望引起費辛籽的注意。

然後並沒有。

費辛籽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緒。

“呸!”她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理解支援他們個屁,他們就是奸1夫1淫1婦,杜芷桃就是個賤人,爹爹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們兩個就是極度自私無情又慣會給自己找藉口的垃圾。

愛情,什麼高尚的愛情。這玩意兒難道不就和當爹媽一樣嗎?好人可以生孩子當爹媽,壞人也可以。好人之間可以有愛情,壞人之間也有。好人有愛情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責任,不會突破底線去傷害別人。只有惡人,極惡之人才會以愛情之名肆無忌憚的傷害無辜者!”

你到底在說什麼!

費海源痛苦的掙扎。

沒用。

真的沒用。

不管他做什麼都沒用。

費辛籽開始講述起自己的重生和前世的事情。

剛說了一半,門開了。

費尚徳走進來,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人。

他看向費辛籽,“你果然在這裡。”

費尚徳命令屬下將費辛籽抓起來。

費辛籽慌了,“爹爹,你要幹什麼?”

費尚徳說道:“這幾日將軍府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去別院住一陣子。”

費辛籽直覺不對,“將軍府有事處理就處理,為什麼我要去別院?是什麼事?和杜芷桃有關嗎?”

“如果你不想將軍府所有人都沒命,就閉上你的嘴。”

說完,費尚徳讓人將費辛籽拖了出去,絲毫不過費辛籽的叫罵。

冷酷。

無情。

殘忍。

自私。

剝下愛情那層殼之後,費尚徳終於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費海源感覺渾身發冷。

他的父親,真的變得好可怕,好恐怖。

第二日,林諾早上來看費海源,先是說了兩句話,提到自己從古書上看到了一種針灸術,可能對費海源的病情有幫助,但是如果一個不好,費海源也可能會沒命。

林諾問:“海源,你想試一試嗎?”

費海源拼命眨眼。

像這樣苟且偷生,被人利用,他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林諾拿出銀針,消毒後在費海源身上紮了幾針。

很快,費海源感覺身體在緩慢的發熱,有一股氣流在體內流動。

突然,他的手指彈了一下。

他欣喜若狂。

他有希望了。

林諾將銀針收好,太后宮裡的太監來了,宣林諾入宮。

林諾笑了笑,“海源,那娘就先去一步了。”

林諾跟隨太監來到太后寢宮。

太后沉著一張臉,彷彿要殺人。

林諾跪下請安,太后也不開口讓她起來。

太后手裡重重的拍打椅子扶手,“好你個將軍府,芷桃身體有恙,我將她託付給你們將軍府讓你們好生照看,你們就是這麼照看的!”

林諾低頭說道:“杜縣主在將軍府的膳食由御膳廚房負責,衣服由太后您賞賜,將軍府所能提供的就是一點住處,請太后恕罪,臣婦實在不知究竟是哪裡怠慢了杜縣主。”

“你還敢說!”

太后震怒。

“請太后明示。”

“來人。”太后怒道:“把這名婦人掌嘴二十。”

林諾抬眸,冰冷的視線落在太后身上,“太后,臣婦身份卑微,但也是皇上欽此三品誥命夫人,三品郡主身份,就算你要打我,也必須給個合乎律法的說法。”

“你——”

太后指著林諾發抖。

她還敢提郡主賜封。

這郡主賜封,她怎麼配!

“太后。”

杜芷桃突然跑了出來跪下,“這事千錯萬錯事芷桃的錯,是芷桃動了心犯下大錯,和其他人無關,太后,您不要為難費夫人。”

林諾:“杜縣主,別管千錯萬錯,到底什麼錯,你總得跟我這個現在還糊塗著的人說清楚吧?”

林諾脊背筆直,看向前方,“太后,就算是臣婦犯了殺人的罪,也得知道殺了什麼人吧。”

“粉荷,你說。”

太后身體不好,即便生氣,說話的聲音也十分氣虛。

“是,太后。”

粉荷冰冷的看著林諾,“費夫人,杜縣主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她腹中懷的,是你們費家的骨血。杜縣主才十六,你們費家竟敢犯下如此大錯。”

聞言,林諾不驚不慌,反而將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了杜芷桃身上,“杜縣主,你懷的是費家的骨血,臣婦多問一句,是費家誰的骨血。”

“還能有誰?”

粉荷是真覺得林諾欺人太甚。

好好的清白姑娘送到了將軍府,被將軍府的人玷汙了。

如今有了身孕,林諾居然還敢這麼問。

她這麼問什麼意思?

是懷疑杜縣主栽贓嗎?

簡直其心可誅。

粉荷:“你們費家除了一個費海源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勾引郡主,還有誰!”

林諾看著杜芷桃,“將軍府,男女老少,丫鬟家丁多了去了,誰知道是誰。杜縣主,不如你親口告訴我。”

“你——放肆!”

太后被林諾這一番倒打一耙氣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放不放肆的問了才知道。”

林諾一臉理所當然,“不然杜縣主說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就是誰的嗎?難不成她說肚子裡的孩子是將軍的,那也是將軍的?”

杜芷桃臉色蒼白,驚恐的看著林諾。

雖然夫人只是隨口一說,但怎麼就恰好說中了呢。

杜芷桃死死的咬著唇,雙手都在發抖。

林諾逼問,“杜縣主,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杜芷桃兩隻手緊握,努力深呼吸。

海源會理解的。

海源會幫她的。

她和將軍的這份愛,海源會和她一起守護的。

再說,海源現在根本說不了話。

杜芷桃緊的抓著手,“是……海源的。”

林諾勾唇一笑,“既然如此,讓海源進宮和杜縣主對峙吧。”

杜芷桃赫然抬頭,眼底全是驚詫,“海源不是成了廢人了嗎?”

林諾淡淡瞥了她一眼,“剛好,海源今早好了。”

“怎麼可能?”

“可能是上蒼眷顧吧。”

林諾收回視線,面對太后,“太后,將軍府做錯了認,但不受任何汙衊。”

“芷桃怎麼可能汙衊你!”

太后真是越看越討厭林諾那副好像她寶貝侄女是個蕩1婦一樣的表情。

“是不是汙衊,對峙就知道了。”

林諾半步不讓,“若是太后不應允,臣婦即便拼了這條命,也要求皇上主持公道。”

不行。

太后下意識的就反對林諾這個提議。

不能讓皇上知道。

皇上脾氣怪異,又一直不喜歡芷桃。

如今芷桃未出閣先有孕,和男子通jian。

又恰逢皇上心情最敗壞的時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說不定他不耐煩之下,直接將兩個人都砍了。

太后越想越氣,越想越憋屈。

她堂堂太后就被這麼個女人給拿捏了。

太后捂著泛疼的心口說道:“宣費海源。”

靜默許久後,費海源來了。

杜芷桃一看到費海源的身影,瞬間面如死灰。

“海,海源。”

她楚楚可憐的看著他。

以前費海源看到這樣一張柔弱的臉恨不得把命都給她。

現在,他只想親手掐死她。

林諾問:“海源,杜縣主說懷了你的孩子,你和杜縣主做過嗎?”

這話問得也太直白了。

粉桃怒瞪林諾,這費夫人到底會不會說話!簡直是不知羞恥。

費海源嘲諷的一笑,“杜縣主千金之軀,臣清清白白做人,不敢也不配。”

粉桃怒懟:“費海源,你玷汙了杜縣主的清白,現在還敢倒打一耙?”

費海源看著杜芷桃,“誰知道杜縣主是跟哪個野男人廝混懷了野種,賴到我的頭上了。太后,你即便是太后,也不能隨便就給臣子扣一口黑鍋吧?”

費海源是真恨杜芷桃,說話極度難聽。

末了,他補充道:“太后,臣好歹也是有品階,這事牽涉到了大臣,那就不只是後宮的事。先祖規矩,後宮不得干政。你想要冤枉臣,那臣就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也不可能受此汙衊。”

杜芷桃痛苦的看著費海源:“海源,我以為你是真心喜歡過我,所以更能明白愛情的難能可貴,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是啊,杜縣主,你怎麼能這麼對一個曾經真心喜歡過你的人呢?”

當事人來了,戰火中心就轉移了。

林諾一言不發,樂得看戲。

太后此時也琢磨出不對勁了。

費海源的表現實在是不像一個心虛之人。

反而杜芷桃目光閃爍,十分心虛。

她讓粉桃將杜芷桃扶到身前,壓低聲音問道:“芷桃,你和哀家說實話,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我……”

杜芷桃咬著唇,不知道該不該說。

太后繼續追問:“芷桃,別怕,不管是誰的,哀家都會幫你。若那男子欺負了你,哀家要他的命,若你當真喜歡他,那男子身份貴重,哀家就給你賜婚。”

當然,若那男子有問題,她即可就處死那男人,讓芷桃打掉孩子。

“我和他是真心相愛的。”

這話基本就等於是承認孩子不是費海源的了。

太后真是又心焦又恨鐵不成鋼,“你糊塗啊,還不趕緊說,孩子到底是誰的。”

“是……”

“說!”

“將軍的。”

此話不亞於晴天霹靂啊。

杜芷桃即刻跪下,“太后,我和將軍是真心相愛,我們互許彼此,早已定下終身,此次實在也是被逼無奈,才會出此下策。請你成全我和將軍吧。”

說完,杜芷桃看向林諾,“費夫人,你和將軍雖是結髮夫妻,但是卻是父母之命,並無感情,而我和將軍,我們歷經了許許多多的痛苦與無奈,是情深難以自持,是命定的真愛,請你成全我們吧。”

“是嗎?”

又是那輕飄飄,超乎她所有預料的語氣。

林諾淡淡的說道:“杜縣主,你前頭說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兒子的,現在又說肚子裡的孩子是我丈夫了,有什麼證據?杜縣主,你是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所以賴上我們費家了,還是見不得將軍府好,盼著將軍府所有人去死啊?”

費海源譏諷道:“太后,要不也召臣的父親入宮一問。又或者把將軍府所有的男人都叫過來問問,興許就問到了。”

“海源,你是知道的,你明明懂我,就算我拒絕了你的愛,你怎麼能這麼傷害我?”

費海源是既恨杜芷桃,又恨費尚徳。

但是費尚徳畢竟是將軍府的一家之主。

真要把費尚徳牽扯進來,那將軍府也就保不住了。

他不敢,只能將怨氣全撒在了杜芷桃身上。

杜芷桃不懂,只以為費海源因愛生恨。

費海源冷冷的說道:“杜縣主心思深不可測,手段又高明,臣哪裡敢懂。”

“閉嘴!”

太后十分心累的呵斥。

她現在看杜芷桃是又恨又心疼。

心疼她未婚小姑娘被男人騙了懷孕。

又恨她糊里糊塗,蠢到不可救藥。

太后問:“芷桃,你現在還不肯說實話嗎?到底是誰的!”

“太后,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杜芷桃哭道:“我說的是實話,真的是實話,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將軍和我是真心相愛,如果不是迫於世俗的殘忍,這冷酷規矩的壓迫,我們早就公開了。太后你要是不信,可以召將軍入宮一問。我們的愛,天地可鑑,芷桃對將軍的心絕無半點虛假。”

杜芷桃伸出手指發誓。

眼看杜芷桃情真意切,太后的心沉了下去。

這通jian涉及到了三品大員,那可就真不是後宮之事了。

那是要去大理寺,或者由皇上親自審判的。

如果兩個人是真的。

芷桃和費尚徳都得死。

太后突然不想查下去了。

杜芷桃卻堅持說道:“太后,請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等yin亂的女子,我的心,我的身,我的命,這一生一世都是隻屬於將軍一個人的。”

“哪個將軍啊,跟朕說說。”

路喜:“皇上駕到。”

太后猛然一顫。

所有人跪下。

皇上走到太后身邊坐下,“太后這宮裡越來越熱鬧了,連朕的大臣都召到了後宮。”

這話就是明著問太后僭越之罪了。

太后急忙解釋,“是後宮的一些事牽扯……”

“起來吧。”

太后話還沒說完,皇上就隨口打斷吩咐。

林諾沒動。

路喜戳了她一下,“皇上讓你起來呢。”

林諾皺眉,起來了,“謝皇上。”

皇上一下就聽出那語氣裡的潛臺詞了。

你又沒對我說,誰知道你讓誰起來啊。

皇上扯了一下嘴角。

笨女人。

皇上問:“怎麼回事?”

太后剛要開口,皇上指著林諾道:“朕問你呢,怎麼不回話?”

如此榮寵,可見一斑。

太后更心驚膽戰了。

林諾說道:“杜縣主懷孕了,不知道孩子爹是誰,一會兒說是我那個一項守規矩的兒子的,一會兒又說是我那個不近女色的夫君的,誰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是嗎?”

帝皇視線沉沉的落在杜芷桃身上。

杜芷桃本就懼怕皇上,此刻更是嚇得連呼吸都不敢了。

皇上視線下移,落到杜芷桃肚子上。

那肚子確實有一點微微隆起,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皇上看了路喜一眼。

路喜心領神會:“宣費尚徳覲見。”

費尚徳在看到費海源從房間裡出來,跟著太后宮的太監入宮的時候就預感大事不妙。

費海源離開時看他的那一眼,仇恨到了骨子裡。

他甚至想跑。

但是他不能。

畏罪潛逃,會牽連九株。

畏罪自殺同樣。

費尚徳只能安靜的待在將軍府裡等死。

他的周圍沒有一個人。

他的身上籠罩著死亡的氣息,沒人敢靠近他。

這一刻,前半生的種種在腦海裡瘋狂回溯。

他突然開始後悔了。

他本來的家庭那麼幸福美滿。

他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將後宅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有一雙可愛的龍鳳胎兒女,女兒孝順,兒子前途無量。

如果沒有杜芷桃,他的人生應該是所有人豔羨的美滿。

可是現在全都毀了。

因為他的一時行差踏錯,因為他的一時鬼迷心竅。

女兒與他反目。

兒子恨他入骨。

眼瞅著妻子在知道真相後,也要與他離心了。

眾叛親離啊。

死期臨近,費尚徳才驚覺自己錯得離譜。

若是當初剋制自己,不犯下錯誤的第一步。

若是在那偶然的一次失誤之後,他能剋制住自己的貪慾。

若是在芷桃懷孕後,他能及時收手。

費尚徳耷拉著腦袋。

他懊惱的問自己。

他到底在幹什麼?

怎麼就鬼迷心竅了一般,一步步的走到了死罪還不知反省,甚至妄想欺君?

終於,皇上的傳旨太監來了。

一看來的人不是太后宮的,而是皇上的傳旨太監,費尚徳整個人都彷彿被扔進了冰窖裡。

事情捅出去了。

皇上知道了。

他完了。

徹底完了。

費尚徳跟一具木偶似的來到了太后宮。

“臣,費尚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跪下。

皇上淡淡的打量著他。

費尚徳嘛。

無召不上朝的武將。

他記得。

皇上問道:“費尚徳,杜芷桃說懷了你的孩子,你說呢。”

“臣……”

費海源實在是怕滿門抄斬,搶斷費尚徳的話,“皇上,杜縣主一人之言不可信,讓她拿出證據來,憑什麼她說肚子裡孩子是誰的就是誰的!”

費海源這話等於是明示費尚徳否認了。

皇上不悅的皺眉。

杜芷桃卻絲毫不怕。

她痴迷的看著費尚徳,在她的心裡,她的將軍是那麼的強大,那麼的厲害,絕對不會拋棄她。

她說道:“將軍,芷桃此生能與你愛一場,雖死無憾。”

林諾靜靜的看著,沒說話。

費尚徳也沉默著。

一邊是他深愛的女人,一邊是他的命,也可能是將軍府的命。

他怎麼能因為自己的過錯讓全將軍府給他陪葬?

費尚徳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是啊。

他的母親,他的妻子,他的兒女,還有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人,難道都給他們的愛情陪葬嗎?

不行。

絕對不行。

百善孝為先。

就算他死,也不能連累家中老母。

至於芷桃……

她那麼善良的一個人。

她肯定也不願意看到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她會理解的。

她愛他,所以一定能體諒他的苦衷。

不是他放棄了他們的愛。

而是這個世道太過殘忍,沒有給他們堅守的選擇。

路喜催促道:“費將軍,皇上問你話呢。”

費尚徳身子僵硬,“臣……”

一開口,他的嗓子是前所未有的乾澀。

“臣……臣……臣不知杜縣主腹中胎兒是誰的骨血。”

一句話將杜芷桃徹底打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從此dang婦兩個字將壓得她永無翻身之地。

太后怒斥道:“費尚徳,你說話要憑良心!”

你現在把自己撇乾淨了,芷桃怎麼辦?

費海源嘲諷的笑了。

看。

這就是他們這對狗男女嘴裡的真愛。

林諾仍舊沉默著。

皇上手指輕叩扶手,“費尚徳,你現在是在否認杜芷桃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是。”

終於,被費尚徳一句否認打蒙了的杜芷桃回過了神。

“將軍!你怎麼能這麼說?”

她撲過來,抓住費尚徳的手,“將軍,你看看我,我是芷桃啊,我是你最愛的芷桃啊,你怎麼能否認我們的感情,否認我們的孩子。那些曾經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你所承諾給我的未來,難道都是假的嗎?”

“將軍,我是芷桃啊,我是你最愛最愛的芷桃啊,你說過我們一定可以突破艱難險阻,上蒼一定會放我們的愛情一條生路的。”

杜芷桃悽婉的哭著。

費尚徳沒說話,他低著頭沉默著。

他慫了。

杜芷桃搖著頭,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那拯救過她,一直停留在她心底最深處,寬厚偉岸的身影在這一剎徹底崩塌。

她強大的將軍,此刻懦弱的跪在地上否認他們的全部。

他雙肩耷拉,深深的垂頭腦袋。

他是那麼無能,又那麼遲暮。

退去所有的光環之後的他,也不過就是一個膽怯懦弱怕死的普通男人。

呵。

杜芷桃笑了,她抓著費尚徳的衣領質:“將軍,你是我的信仰啊,我把你當信仰的愛著,我將我的一切都給了你,我那麼愛你。而你,你在幹什麼?你怕了,你怕死,你為了你的命,你連我們的愛情都能否認,你真是太可怕,太讓我失望了。”

真情與真愛。

信仰與崇拜。

在這一刻就像泡沫一樣一點點的破碎。

然後化作無數碎片,扎進了杜芷桃的心。

她淒厲質問他:“我一個弱女子,我懷著身孕,我都不怕死,你怎麼能怕死!你是英雄啊,你是我的英雄啊,你戰場廝殺都不怕死,這一刻,你怎麼能怕了!”

費尚徳的頭更低了。

他不敢抬頭,不敢看杜芷桃,更不敢承認。

他在心裡默默的對自己說,不是的,他是在勇敢的犧牲,犧牲他們偉大的愛情去保護將軍府的所有人。

他是不得已的。

是無奈的。

而芷桃是個小女人,她根本不懂這些。

所以她才會誤會他。

等以後,如果大家都活下來了,他可以向芷桃解釋。

到時候,芷桃就知道自己的無知和淺薄了。

到時候,她會理解他的!

“夠了!”

皇上聽不下去了。

演什麼苦情戲呢。

皇宮裡的戲班子演得還不夠嗎?

“皇上。”

太后從座椅上下來,跪下,以太后之尊下跪帝皇。

她哭求央求道:“皇上,芷桃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她無知又淺薄,她什麼都不懂,她只是一個小姑娘,你饒過她吧。皇上,哀家求你了。”

皇上沒說話。

“皇上,她還懷有身孕啊,她不是故意構陷大臣的。費尚徳……費尚徳……您看看芷桃的樣子,費尚徳在說謊,他一定在說謊。”

皇上看向林諾,“你說呢?”

相對於太后的求情,皇上更想看看這個笨女人想怎麼辦。

林諾跪下,“臣婦但憑皇上處置。”

倒是會推卸責任。

皇上又看向費尚徳,“費尚徳,朕最後再問你一句,杜芷桃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臣不敢。”

又是否認。

很好。

很好。

看看大周朝的大臣啊,一個二個貪生怕死的樣子。

皇上嘲諷的一笑,摸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杜芷桃不守婦道,與人通jian,誣陷大臣,念在太后求情,她又懷有身孕的份上免其死罪,貶為賤民,沒收一切家產。”

太后聞言大喜。

這是法外開恩了。

太后拼命磕頭,“謝皇上,謝皇上。”

杜芷桃心如死灰,一動不動。

她的天塌了。

活不活著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至於將軍府。”

皇上轉動著手上的扳指,“將軍府藏汙納垢,保護縣主不利,費尚徳貶官四級,罰俸三年,十年之內不得晉升。”

死裡逃生,費尚徳長舒一口氣,“臣謝主隆恩。”

林諾和費海源也說道:“謝皇上。”

皇上站起來,冷眸凝視著太后,“太后不守宮規,私自干涉朝政,幽居寢宮一年,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出門半步。”

說完,皇上走了。

所有人徹底鬆了一口氣。

費尚徳想站起來,腿一軟差點站不住。

杜芷桃沒了身份,自然不能留在宮裡,被太監架了出去。

太后也只能看著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林諾沒有理會費尚徳和費海源,自己徑直離開。

走到一半,路喜攔住林諾,請她到御膳廚房再做幾份小食。

林諾:“……”

狗皇帝真沒人性。

她都這樣了,還讓她上班。

冷血封建地主階級。

林諾來到御膳廚房繼續做吃的,隨便做吧。

這次做土豆餅。

林諾做著,路喜沒走,反而閒聊了起來。

林諾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

許久後,路喜問:“費夫人,你真的相信費將軍和杜芷桃是清白的?”

“他是我夫君,他素來性子冷淡,我自然相信他。”

相信個鬼。

要不是怕連累將軍府那麼多人,她真想當場跳反站杜芷桃那邊,讓皇上把費尚徳給嘎了。

路喜笑了笑,沒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林諾走了,土豆餅上桌。

皇上嫌棄了看了一眼那餅。

焦黃的細土豆絲煎的餅,上面撒了辣椒麵和鹽。

賣相真差,跟鳥巢似的。

上不得檯面。

皇上拿筷子夾起來,小小的咬了一口,問道:“怎麼說?”

路喜:“費夫人的心還是向著費將軍的。”

“蠢貨。”

皇上將土豆餅吃完,說道:“退下吧。”

將軍府,死一般的寂靜。

費辛籽也被放了回來。

和費海源,費尚徳,林諾,費老夫人一起坐著。

全家上下只有費老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費尚徳對費辛籽和費海源說道:“我和你們母親有些話想單獨說一說。”

費海源要出言反駁,被費辛籽拉住了。

林諾說道:“你們扶奶奶回屋,向奶奶好好解釋解釋,不要讓奶奶繼續擔心下去。”

費老夫人懵著,啥都不知道,也只能如此。

費尚徳愧疚的看著林諾:“夫人,我會彌補你的,我和杜芷桃是……”

“真愛嗎?”

林諾挑眉,“既然是真愛,我身為將軍的夫人自然應當理解,體諒,祝福將軍和杜芷桃。不過今日將軍當著皇上的免否認了和杜芷桃之間的關係,如果兩個人之間再有牽扯,就是欺君之君,將軍以後還是和杜芷桃保持距離吧。”

費尚徳訥訥的張大了嘴。

“你,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林諾端起大老婆的氣度,“將軍,這件事情你若是早告知於我,把杜芷桃納了就是,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只要夫人之位還是我,海源的嫡子之位不動搖,我又有什麼需要生氣的?”

看。

不在乎就不會生氣。

前世原身就是因為有感情,愛著這個家才會發瘋。

林諾越是大度就越是彰顯她的冷漠。

費尚徳感覺自己在林諾眼裡不是丈夫,不是孩子的父親,只是一個工具人。

他所以為的完美妻子,完美家庭,他以為愛著他的妻子,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工具。

父子反目。

十幾年夫妻,妻子眼中心裡從來沒有他。

這一刻。

費尚徳堅信了幾十年的世界也崩潰了。

“你怎麼能不生氣不嫉妒不發瘋?”

他就像一頭失控的豹子一樣質問。

彷彿在質問,你怎麼能不愛我。

我可是你的丈夫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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