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修）
結城過了一會，才打破寧靜。顯然魏爾倫的沉默，讓他的心情變好，聲音裡也帶上了一點真誠的而非禮節上的虛假笑意。“我剛才所看到的，是死亡的命運。喝下這杯酒，會死。”
魏爾倫：“但你沒死。這是你的異能麼？”
結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神秘的笑了笑，對他眨了眨眼，“這種東西，不管來多少，都殺不死我。”
“那聽起來可真是個頭疼的對手。”
“我是你的對手麼？我覺得不是。”結城道，“我的異能能夠看到人的命運，並改變他們的命運。靠著這個能力，我在十四年前拯救了一批人。”
魏爾倫，屏住呼吸。
結城繼續說著：“已經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了。是一片非常殘酷的，毫無美感可言的土地。在那片土地上，將軍也罷，小卒也好，超越者也罷，普通人也好……他們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裡的原因，一開始是為了大義，為了國家，後面就連自己為什麼站在那個戰場上的理由都不知道。”
他嘆息著，“他們在哀嚎，在控訴著命運的不公……‘為什麼要打戰’‘為什麼會是我在這裡’‘我不想死’‘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這類的問題充斥著他們的大腦，渴望著活著，渴望著死去，生存與死亡的界限變得尤為模糊，到最後乾脆不去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麻木的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結城將手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道：“但我並不是個慈善家。作為人類時的我，力量是有限的。又或者說，就算要做些什麼，干涉他人的命運線，於我並無多大的好處。畢竟，人類是利益驅使的野獸，不是麼？”
“……你想要什麼？”
“……特異點。”
“你在緊張。”結城看向了魏爾倫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已經悄悄的攥緊，因為過於緊繃，就連脖子都浮現出了道道青筋。
“……我可不信神。如果要傳教的話，你找錯人了。而且，你口中的神明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就算是基督都記得說幾句洗滌罪孽會上天堂的鬼話。”
“你在流汗。”結城低笑著說。“活著是一種受罪，死亡才能獲得解脫。但世人總不愛接受這一點，當然，就連這個結論都是世人自己得出來的。他們不願意接受，所以出現了口中的神蹟、神明……但他們沒有一個人真正的見過神明的真身。是不是有呢？不知道，不清楚，就當做是寧可信其有吧。”
魏爾倫，攥緊的拳頭微微的放鬆。“讓我見他。”
魏爾倫：“……確實如此。那你為什麼救下他們？”
“如果沒有求助呢？”
“很簡單。我很缺人，缺少大量的人才。”結城微微眯起眼睛，說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話，又或者是純粹的發牢騷，“雖然不管從哪裡看都不順眼，但果然，如果要運轉下去的話，有一些小毛病是要忽略掉的吧。人啊，難得糊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行了。”
結城：“只有神明才會有普度眾生的念頭吧。不，如果是真正的神明，會做的也只是漠視吧。因為沒有意義。信徒們的虔誠，非信徒的詛咒，絕望中的寄託與自以為是的咒罵和失望，都毫無意義可言。”
“嗯，很奇妙的現象吧。就跟異能力本身一樣，是無法預料，不知道來源與出處，也不知道其深度廣度的，不可思議的存在。但就因為是未知的能力，反而容易製造出奇蹟。”
“因為向我求助了啊。”結城道，“既然都被求助的話，就不能放任不管吧。”
他說：“神明與其說是主宰，不如說是記錄員，他記錄著一段又一段的歷史，記錄著這片大地的日落更替，如此罷了。”說完，他話鋒一轉，“但果然，作為人類是不能這樣的吧。畢竟人類不是神明。”
他微微歪著頭，單手支著下頜：“阿蒂爾·蘭波的情況特殊。我確實沒有復活他人的能力，但這一種情況是例外。他的身體死亡了，歸於大地的懷抱，但他的靈魂卻活在你的心臟裡，一直一直的在注視著你，隨著你的喜怒哀樂而動容。”
他的語氣非常的強硬：“先讓我見他！”
“即便你知道，他活下來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會原諒我。”魏爾倫看向了結城，雙目佈滿了血絲，“就算是佈滿罪孽，在荊棘痛苦中掙扎，只要能共存在一片土地上，也足夠了。親友他也會希望如此！他放不下我！”
——我也放不下他！
久久的沉默，或許並沒有多久。結城靜靜的看著魏爾倫，說道：“入鄉隨俗，我不做賠本的買賣。”
魏爾倫：“他已經為了他的祖國死過一次了，因為我死了第二次，那麼第三次，就由他自己決定。但是，作為代價，我會效忠於你。”
結城沒有掃興的說什麼魏爾倫的異能已經喪失大半的話語。他勾起嘴角說道：“很好，交易成立。”
這趟收穫讓結城很滿意。
能夠撿漏到一個超越者，還買一送一，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划算的買賣嗎？
地下室內，魏爾倫本以為自己需要配合做一些事情，事實上並沒有。可能是察覺到他的心情，結城體貼的表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弄點儀式感出來。”
魏爾倫抽了抽嘴角，他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緒，被他這句話掃得煙消雲散。
“不用這麼緊張，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艱難。異能是源自靈魂的力量，他現在的狀態是異能體，也就是說，是他的靈魂。若缺少了異能體這個條件，即便是我的異能也不會對此起任何作用。不過……”
他特地停頓了一下，魏爾倫急切的道：“不要跟我打謎語，結城信一。我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不用說是復活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不管是什麼額外的代價，我都可以接受。”
“真的麼？”結城道，“即使讓你負擔起一個生命的力量。”
“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即便復活了，他也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類，雖說生理狀態和人類一樣，會衰老，需要進食，但本質上他就如不死的存在。但如果你死去的話，他也會死。也就是說，他能活多久，取決於你能活多久。”結城單手抵著下頜，“所以你之前說的，只有你一人為我效忠，某方面並不能成立。我可不會將你放置在閒職上，若是出了危險死去的話，他也會死。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們依舊是一對搭檔。”
魏爾倫眨了眨眼，似乎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他道：“你明明可以不說。”就算是魏爾倫再天真都知曉，如果他效忠結城信一，親友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對他們的友誼很有自信。
以前或許質疑過，但在蘭波用自己的異能體讓他活下來之後，他對蘭波的情誼就不會產生一絲的動搖。
而結城明明可以不說出這一點，或者等復活蘭波之後再說。可是……他還是先行告訴了。
——這個人類，有點意思。
魏爾倫輕笑一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類。”
“因為我也不喜歡猜謎。別人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有些話不說得清楚明白，誰知道對方會理解到什麼程度。如果因此壞事了，我會很虧。”結城坦然的說著。
“……我明白了。”魏爾倫看上去輕鬆了一些，“那看來我可以稍微期待起以後的日子了。”
有一個醜話說在前頭的上司，好過為一個說話總是留一半、多疑又愛猜忌的人效命。魏爾倫討厭人類，就在於這些人的心思過於複雜，做事的時候更喜歡用迂迴的手段，藉口無外乎就是人情世故和立場大義等。
話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他是個看結果的人，過程如果太過複雜，反而讓他覺得厭煩。
“那看來我們是達成共識了。”結城也不故意讓他焦心，他抬起一根食指，越過桌子抵著魏爾倫的左胸口。
那是心臟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