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需要
端王府的深夜，就像是自帶一個結界一樣。
連黑暗都要比外面的世界濃稠許多，短短不到一刻鐘，那些原本還在牆面上扭曲掙扎的影子，像汙水一樣沿著地上流過來，最後黏膩膩地攀扯著戚琢玉的身體。
不僅如此，端王府裡的冤魂遠遠不止院子裡這一點。
鳳宣抬起頭，看到四面八方都湧過來一些黏糊糊的黑色影子，也像水一樣幾乎覆蓋了整個王府。最後全都直奔戚琢玉的方向。戚琢玉整個人已經快要被冤魂包裹住，然而源源不斷的冤魂還在往他身上貼。
黑暗中，戚琢玉的面板顯得更慘白，唇色更紅。
如同只在夜裡出現的豔鬼一樣幽魅，讓這一幕變得詭異又驚心動魄。
那些冤魂身上都是被灼燒的痕跡。
擠擠挨挨的堆在一起，就像是層層疊疊的爛肉一樣。扭曲的臉在靠近戚琢玉的那一剎那露出了滿足的表情，貪婪無盡的撕扯著戚琢玉的元神。身體之痛已經有百倍，而元神被撕毀的痛是身體的千倍。
戚琢玉的表情卻一直都是陰沉沉的，一點都沒變。
他媽的。
一根冰錐碎裂之後，鳳宣又化出三根冰錐，不理他，繼續剝鬼魂。
管家冤魂：“……”
管家冤魂陰暗：“是！”
它迷惑了：“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鳳宣想了想又問：“那放火的是我師兄？”
媽的。被問住了。
但他看起來好像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兒了。
管家冤魂破破爛爛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不是。”
管家冤魂一個鬼在那兒挑釁了半天，發現鳳宣完全沒聽進去，還在用冰錐試圖把最外面的鬼魂剝下來。
鳳宣聽著聽著就覺得奇怪，聽這個管家冤魂說得，好像是戚琢玉放任它們在這個端王府內活著一樣。可是這些冤魂們又一點都不感激戚琢玉，而是反過來吸食折磨戚琢玉的元神，看起來就像是一種酷刑和懲罰。難道大魔頭是自願用自己的元神來飼養它們的嗎？這算什麼？主人與寵物？
鳳宣歎為觀止，該說大魔頭不愧是大魔頭嗎，怎麼養的寵物都如此別具一格。
況且，這麼多年它們怨氣難消，一直吸食戚琢玉的元神維持它們的魂體。戚琢玉也從不反抗，久而久之，這件事就發展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鳳宣安靜了一秒，問了一句：“你們是被火燒死的嗎？”
大魔頭這話題找的讓他很難接啊。
原來長安瘋傳世子妃刁蠻任性的傳聞果然是真的？！這是個什麼難搞的脾氣？
鳳宣懶得聽它說話，只專注自己手頭上的事情。管家鬼魂飄蕩在他身旁：“別白費力氣了。只要戚琢玉不想讓我們消失，這世間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殺死我們！”它說著說著又桀桀怪笑起來：“而且，戚琢玉是絕對絕對不會讓我們消失的……”
鳳宣沒說話，主要也是不知道說什麼。
鳳宣不再理它，而是用靈力在手中化出幾條冰錐，然後透過控制冰錐，慢慢地將吸附在戚琢玉身上最外圍一些怨氣少一點的鬼魂給剝下來。
它說完，目光變得貪婪而垂涎，瞬間加入了那些吸附在戚琢玉身上的冤魂大軍裡面。
他本命屬火，所以操控冰錐還有點不熟練，剝了半天也不見戚琢玉身上的鬼魂少一點。
鳳宣迷惑：“既然不是他燒的，你們為什麼要纏著他報仇？”
還好它們都已經死了，要是還活著豈不是還得伺候這個驕縱的小少爺？！
管家冤魂鬼嘯：“那你還白費力氣！”
鳳宣感覺他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於是安靜地當個聽眾。端王府看起來只有戚琢玉一個謎語人，管家冤魂很快就繼續：“因為我們都是為他而死的，這是他欠我們的！”
鳳宣淡淡地開口：“哦。原來是你們不要臉。”
正在專心致志剝冤魂的時候，管家的鬼魂又咦嘻嘻地嘲笑起來：“沒有用的，只靠你這點兒微弱的靈力，根本就傷害不了我們……”
大魔頭這是什麼新型的自殘方式？
戚琢玉身上的那些冤魂吸飽了元神的鬼魂先開口了，一鬼一句的嘲笑。
管家冤魂被噎了一下，嘟嘟囔囔：“你真是一個怪胎。跟戚琢玉這個瘋子真是絕配……”
鳳宣：“聽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幫幫戚琢玉的忙？
管家冤魂：“……”
剛才那個愛八卦的管家冤魂看著他，嘻嘻地笑：“沒用的……你根本幫不了他……”
鳳宣不知道花了多少靈力，停下來的時候指尖都有點顫唞。
鳳宣看不懂，但是大為震撼。
但吸附在戚琢玉身上的鬼魂好像一個都沒有少，他正準備再化出冰錐的時候，頭頂上傳來戚琢玉的聲音：“你怎麼還在這裡？”
等等，忽然有點慶幸自己死的早怎麼回事。
哈？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鬼話。
面容扭曲的撕扯嚼碎戚琢玉的元神，臉上露出了詭異滿足的笑容。
他現在倒是想睡在床上，但是端王府裡面這麼多鬼，他連個乾淨的落腳地都沒有好嗎。拜他所賜，自己連冰鎮雪梨都沒吃上兩口。
主要是從未有人敢膽子大到來問一個鬼，管家冤魂頓時惱羞成怒：“哪有什麼為什麼！端王府的人都死絕了，放火的也死了，就戚琢玉沒死，不纏著他，纏著誰？！”
一開口，臉上燒焦的爛肉就一塊塊往下掉：
“都說了白費力氣，你還不信。”
“咦嘻嘻……我們見過太多像你這種妄圖感動戚琢玉的人了，你以為你會成功嗎？”
“別自不量力了，小郎君，戚琢玉就是個瘋子……他沒有七情六慾的……”
“他連自己的父親都敢殺，你以為你是誰……”
“他是不會殺了我們的嘻嘻嘻……你算什麼東西桀桀……”
最後一個吸食元神的管家冤魂沒吃飽，轉過頭猛地盯著鳳宣，眼中放出一點精光：“你身上也有戚琢玉的修為，等我吃了戚琢玉的元神，現在就活吞了你！”
管家冤魂“嗖”地一下就從戚琢玉身上離開，朝著鳳宣急速奔來。
然後它就爆炸了。
魂魄在半空中碎成了無數片。死前雙眼還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這個現實。
怎麼可能？
有戚琢玉在？誰能殺了它們？！
難道是！
管家的冤魂難以置信回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噴薄的暴雷灌下，頃刻間就在鳳宣面前飛灰湮滅。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鳳宣嚇了一跳。
不止他，那些吸附在戚琢玉身上的冤魂們也被眼前這一幕震驚的沒有回過神。下一秒，它們就再也不用回神了。戚琢玉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好像心情很煩躁的樣子。一揮手，萬千玄雷交織，直接將院子裡所有的冤魂都炸的稀巴爛，順便還燒了一把，骨灰都給揚了。
速度太快，那些冤魂連逃都來不及逃。
說好的大魔頭是絕對不會殺它們的呢。
就像上次殺無臉怪那樣，上百的厲鬼在他恐怖的修為之下也說沒就沒。
戚琢玉甚至連喘都沒喘一下，殺完了這些鬼，他站起身往東廂房走去。
鳳宣這才回過神，看了一眼桌上還沒動過的冰鎮雪梨。
摸了摸自己鼻尖，還是小跑跟上了戚琢玉，和他一起進入了東廂房。
廢話啊。
鳳宣剛才看得可是明明白白的，大魔頭這個心機狗殺鬼的時候，直接把它們的殘魂全都打到西廂房的方向了。地上全是他揚的骨灰，他晚上還怎麼去西廂房睡覺？！
戚琢玉進房間之後直接躺在了美人榻上，一副誰來都不想理的樣子。
鳳宣發現大魔頭比起睡床，好像更喜歡坐在榻上？反正出門到現在，自己每次都獨佔一張大床，睡得舒舒服服。
可現在，鳳宣坐在床上有點心不在焉。
戚琢玉還躺著，要不是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看那臉色蒼白的模樣，跟死人也沒區別。他搞不懂，這人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自虐的傾向啊？明明實力強大，但總是破破爛爛的。
一時間，房間裡一坐一躺，除了燭火噼啪，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直到戚琢玉忽然開口：“你不我為什麼突然殺了它們嗎。”
鳳宣想了想，搖頭。
畢竟莫名其妙的用自己的元神飼養了這群冤魂幾十年。
又莫名其妙的因為心情不好把它們全都給揚了，看起來很像戚琢玉這個神經病幹得出來的事情。
沒等到回答，戚琢玉又開口：“十六年前，端王府上下四百人口死於大火。那把火就是我放的。”
這下，鳳宣差點兒沒坐穩。
突然就跟他聊這種勁爆的話題真的好嗎。
他怎麼感覺，一般聽到了別人這麼大的秘密，下一秒就會被滅口。
他沉默，戚琢玉閒閒地問了一句：“在想什麼？”
鳳宣沒留神，脫口而出：“怕被師兄殺人滅口。”
戚琢玉聽完之後忽然笑了起來，是那種笑得肩膀都在發抖的笑。
什麼鬼笑點，他是在認真擔心自己被他提前殺掉好嗎。
戚琢玉笑夠了，說：“我不會殺你。”
鳳宣：哦。那一年後殺妻證道的是鬼？垃圾！
說完這句話，戚琢玉又沒動靜了。
他好像很累的樣子，平時都會坐著修行，今天直接躺在了美人榻上。即便是睡著，戚琢玉的眉頭也是皺起來的，彷彿在忍受極大地痛苦。元神承載著人的三魂七魄，哪怕是上神被鞭打元神都會痛不欲生，何況戚琢玉只是一個凡人，元神更是被生生扯碎。
鳳宣想起那個管家鬼魂的話，它說端王府的火不是戚琢玉放的。
但戚琢玉剛才卻說是自己放的。比起相信一個神經病的話，鳳宣感覺好像鬼說得話要靠譜一點。
如果不是大魔頭放的火，那他為什麼要日復一日的折磨自己。
嗨呀，神經病的心思也太難猜了叭。
鳳宣從拔步床上跳下來，輕手輕腳地來到美人榻前。
戚琢玉睡得不是很安穩，俊美的臉都因為痛苦有幾分扭曲。鳳宣悄咪咪地把手放在他額頭上探了一下，感覺燙的厲害。
他試了試把自己的靈力輸入到戚琢玉身體裡，這修為本來就是他給他的，現在物歸原主好像也沒毛病。
雖然他的靈力進入戚琢玉的身體裡時就如同一滴水滴進了大海中，一點兒水花都沒有。但意外的，戚琢玉的皺起的眉頭似乎鬆了一些。
鳳宣握著他的手腕，源源不斷地輸送靈力。
然後又找到他被啃得亂七八糟的元神，一點一點的修補。最後讓自己的靈力在戚琢玉的元神外面圍成了一個淡淡地光圈，這樣就可以暫時保護他的元神了。
反正聊勝於無.jpg
做完這一切，戚琢玉忽然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後收回視線。
他平靜地開口：“我不需要。”
一揮手，就準備打散鳳宣這點兒可憐的靈力。
結果冷不丁聽到少年乾淨的聲音，“我需要。”
鳳宣說話的時候，那雙杏眼毫不怯場的望進他眼裡：“師兄不是說要罩著我嗎。”
語氣帶著一點少年人的任性，讓人有一種他在撒嬌的錯覺，“你這樣還怎麼保護我啊。”
冰屬性的靈力撫過他神魂俱傷的元神，鳳宣慢吞吞繼續：“所以你以後別總是受傷了，行嗎。”
戚琢玉神情不明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半晌，他的手一頓，卻是再也沒有打散那一圈保護他元神的靈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