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難養
戚琢玉吃了糖，鳳宣就當這幾天的冷戰一筆揭過了。
院子裡也沒什麼自己能幹的事情，想了想，他覺得以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修為，只要不跑出來添亂，就算是幫忙。
想通了之後，睡意就來襲了。
下凡一個多月，鳳宣每日不是吃吃就是睡睡，很少有一天經歷這麼多事情的時候。
想想今天又是坐船又是打怪——雖然自己只是坐在戚琢玉懷裡看人打怪。
但坐著也很累的好嗎，大魔頭懷裡又不舒服，硬邦邦的，坐的屁股疼。
睏意來勢洶洶，鳳宣伸著懶腰回房睡覺。
沒想到戚琢玉見狀也跟著他上了樓。咦，他還以為戚琢玉要在月下一個人繼續扮酷裝高冷來著。
回到房間，鳳宣再一次蹬掉鞋子爬上床，滾了兩圈之後發出了幸福的喟嘆聲。
但他的幸福還沒有持續兩秒，就被戚琢玉給拽了起來。
戚琢玉回到了他一開始坐著的貴妃榻上，閉眼調息。
鳳宣不在乎，反正他們倆互相都覺得對方是神經病。
被戚琢玉這麼一折騰，睡意減退了一大半。
他安慰道：“沒關係，精神穩定一分鐘也很厲害了，師兄。”
現在才想起來問他害不害怕嗎.jpg
轉念一想，也許是戚琢玉害怕自己到處亂說。
鳳宣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要發狂。
走到房間中間，還脾氣很差的踹了一腳桌子，正好把那個大洞給堵住。樓下嘈雜的聲音小了不少，鳳宣頓時感覺舒服了很多。
他環視房間一圈，看到了中間破掉的那個大洞。洞口還能看到樓下大廳人來人往的動靜，恍然大悟。
鳳宣覺得良心不安，想了想還是坐起來。
戚琢玉的心思那麼難猜，他怎麼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畢竟他在人前還是一副端方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更何況一路同行的還有他的白月光蘇卿顏。
鳳宣敏銳的察覺到，他可能又答非所問了。
鳳宣：“……”
化神期的修士已經早就不需要睡眠了，只是這段時間陪著鳳宣的作息時間，偶爾也會睡會兒。
鳳宣想了想，善解人意道：“師兄你放心。我會為你保守這個秘密的。”
說完，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坐著好累，如果真的要逼問的話，能不能讓本上神躺在床上回答。
戚琢玉沒說話，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鳳宣。
他到底是為什麼執著這個問題。累了不就能睡著了。
鳳宣望著他：“師兄。你要是覺得那個洞太大了，要不然就用個桌子把它擋起來？”
他看著鳳宣的神情更加變幻莫測，“我殺了那麼多人，你不害怕我嗎。”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鳳宣想起戚琢玉的好來。拋開他是個為禍人間的大魔頭，最近又給自己買衣服，剛才又還抱著自己打怪。他後世雖然對別人壞的驚天動地，但目前對自己還挺好的。
戚琢玉忽然鬆開他的胳膊。平日吃得那麼多，不知道肉長到了哪裡去。捏著細細一截，一掰就斷。
又問了一個老問題：“你怎麼睡得著？”
鳳宣安靜的癱在床上，覺得這樣回話方便多了。
問完這些，戚琢玉離開了他的床鋪。
他乖乖地：“那些又不是人，是怪物。師兄匡扶人間正道，是正確的。你是懂斬妖除魔的。”
這是一種修真界很常見的止血膏貼，精緻小巧，方便攜帶。
他睡得著，鳳宣睡不著了。
他只是個築基期都不到的小菜雞，犯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鳳宣神道主義譴責的目光落在始作俑者身上，結果沒想到落在他的胳膊上。
而且大魔頭的人設早就在自己面前崩的稀爛了。
保守你是一個神經病的秘密。
吵吵鬧鬧的，確實很容易影響睡眠質量。
被無臉女怪物指甲劃出的傷口還在流血，他愣了一下，蘇卿顏不是給他療傷了嗎？
比起接受蘇卿顏的修為不夠。
說好的吃了糖就和好呢，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
結果戚琢玉只是把他拽起來盯著看，一副看不懂他的樣子。
鳳宣知道他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鳳宣放輕腳步坐到戚琢玉旁邊，看了眼他胳膊上老長一條傷口，覺得一塊膏貼可能不夠。
鳳宣更相信戚琢玉就是個變態自虐狂。他就喜歡把自己搞得破破爛爛的是吧。
他在自己的小荷包裡面翻了半天，找到了幾個巴掌大的膏貼。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小荷包裡這次帶出來的所有膏貼都貼上去了。做完這一切，鳳宣鬆了口氣，再一次無聲地滾回自己床上睡覺。
這一回，鳳宣很快就睡過去了。
靜謐的房間中，戚琢玉悄無聲息地睜開眼。
俊美的臉上，眉頭緊蹙，這人不會真的以為自己睡著了吧？
看了眼右手臂上的膏貼，印著各種小貓小狗的圖樣，一片一片，貼的疙疙瘩瘩。一看就不是經常照顧人的型別。
他煩躁的撕開一片，想扔掉。戚琢玉血脈特殊，傷口會自動痊癒，根本不需要什麼止血的東西。而他也習慣了這種近乎自虐般的復原過程。
撕下之後又改變了主意，反覆幾次，最後還是讓它們留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沉默地盯著熟睡中的鳳宣，想起那顆糖的味道。太甜了，但是偶爾吃一次，也還行。
-
第二天一早，休息了一晚的眾人整裝待發。
那些被困在無臉怪大本營的流民暫時沒有地方安置，按照蘇卿顏的意思，讓流民們上飛舫，等到了長安之後再做打算。
大部分修士已經辟穀，不需要吃東西。
但是流民們需要，飛舫上難得開了火，早膳也做的簡單，一個人一個白麵饅頭，外加一碗濃粥。
就是這麼簡單的膳食，流民們也吃得狼吞虎嚥。
吃得快的已經吃完了，感激涕零地跪在蘇卿顏面前磕頭：“謝謝神仙老爺！謝謝神仙老爺！”
磕頭的是個老人家，蘇卿顏不好受此大禮，連忙把人扶起來：“老爺子快請起，我只是一個修道的道士，不是什麼神仙。”
老爺子老淚縱橫：“您不是神仙都這麼善良，那要是真正的神仙，該有多慈悲的好心腸吶！”
真正的神仙正站在一層層蒸籠前面，剛領了一個饅頭。
掰開一看，兩眼一黑，實心的！
鳳宣把饅頭舉給戚琢玉看，臉皺巴巴：“師兄，怎麼是實心的啊。”
戚琢玉：“人人領到的都是實心的。”想了想，不理解他，語氣冷冷：“飛舫上那麼多修士，只有你一個混在流民裡領早膳。你應該多提升自己修為，早點辟穀。”
什麼爹裡爹氣的發言。
鳳宣內心不服，但是沒頂嘴。
只是看到乾巴巴的實心饅頭，抱著啃了一口，一點兒甜味也沒有。哎，想念起在竹間小築的那個大魔王了，兇是兇了點兒，但好歹頓頓都給他吃肉。
有些人，雖然還沒死。
但是自己已經開始懷念。
戚琢玉開口：“你罵我？”
鳳宣驚訝，化神期修為的修士還有讀心這個技能嗎？
戚琢玉道：“下次要說的話別寫在臉上。”
鳳宣恍然，原來是自己表情管理失敗！
他連忙調整內心所想：我要吃流心紅糖饅頭我要吃流心紅糖饅頭我要吃流心紅糖饅頭。
戚琢玉視而不見。
行叭。
讀心的功能還帶選擇性眼瞎的。
鳳宣又啃了一口饅頭，衣角被人拽了一下。
一低頭，還是昨天那幾個小乞丐。髒兮兮的小臉圍成一圈，其中一個膽子大的往他手心裡放了一個結草編織的手環。鳳宣反應了兩秒才理解，小乞丐們昨天吃了糖，今天拿這個手環來謝謝他的。
結草銜環。是報恩。
編的還怪漂亮，鳳宣欣然戴上。
看了眼幾個明顯沒吃飽但是又不敢再去要饅頭的小乞丐。
鳳宣把自己手裡的饅頭掰了一大塊給他們。
戚琢玉瞥他一眼：“你對別人好，別人不一定對你好。”
鳳宣聽大魔頭陰陽怪氣的，沒吃到紅糖饅頭，他不高興，也大著膽子戳他痛腳：“哦。我不像有的人虛情假意對別人好。”
他晃了晃手腕。手環叮噹。
皓白的一截，月牙白的顏色，晃眼。
鳳宣忽然膽肥：“看見沒。真心才能換真心。”
戚琢玉沒生氣，也不置可否。
真心是最沒用的東西。
別人送他條草編的手鍊當個寶貝。
他送他那麼多，沒見他到處炫耀。小沒良心。
分完最後一個饅頭，戚琢玉開口：“眼下你能救濟他們一時，可以後戰火連綿，他們又靠什麼生存。”
飛舫上到處坐滿了流民，鳳宣難得沉默。他生而為神，從未這麼真切的看過民生疾苦。
鳳宣不會天真到說粥飯不能果腹，何不吃甜糕。
他望向戚琢玉，總覺得他話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說。
果不其然，下一秒戚琢玉繼續：“所以才會有人求道修真，修煉成仙。飛昇成神，才能擁有改變這世間的強大力量。”
好。不愧是事業批的發言。鳳宣海豹式鼓掌。
戚琢玉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的野心分毫沒有掩飾。
鳳宣不想潑他冷水，即使是飛昇成神，也沒有權利改變自己命運。
要不然他能這麼倒黴下凡來歷劫？！
況且，鳳宣也知道。
戚琢玉並沒有成仙，而是成了後世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
氣氛稍微有點沉重了。
鳳宣不再開口說話，戚琢玉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飛舫往前飛了一刻鐘，撥雲見霧，腳下萬朝之都長安的繁華若隱若現。
鳳宣聽到有人在身後叫他：“小七。”
聲音乾淨低沉。
他轉頭，眼前拋過來一個還熱乎著的軟和饅頭，掰開來，裡面是滾燙燙的紅糖流心。
鳳宣抬起頭，戚琢玉雙手抱臂，靠在飛舫的欄杆旁：“給你的。”
昨晚那顆糖算是兩清。
戚琢玉那雙桃花眼瀲灩，看條狗都蠻深情，笑得有點渾。
點評他：“難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