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澀
◎啟程◎
距離奧運會結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世界好像再度風起雲湧起來。
電視裡不停的播放著美國第四大投資銀行雷曼兄弟破產的訊息，新聞中還夾雜著很多他聽不懂的專業的名詞，回顧了美國在這段時間內破產的其他金融企業。
她不明白這背後到底代表著什麼含義, 但當新聞中的畫面掃過了那條熟悉的華爾街時, 夏思憫的身體下意識地僵硬, 立刻就從華爾街聯想到了他。
埃布林森維特。
轉眼間已經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夏思憫以為在她回國之後，要面臨著這麼多的煩惱, 能很快就忘掉他的一切。
但事實上，夏思憫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好幾次她都會在晦澀陰暗的夢境中, 夢見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高大男人。雖然她看不清那是誰，但夏思憫知道，那就是他。
只要感覺他在自己的身旁, 夏思憫就會無可救藥地感到快樂，快樂到她常常發現自己會溼著眼眶醒來。
也正是當她每次醒來的時候，夏思憫才意識到那種快樂是多麼的虛妄，讓她感到悵然若失。
好幾次林文娟都忍不住問自己，為什麼她晚上總是會發出抽泣的聲音。
“憫憫，明天我就要回國啦！”
她現在在做兼職的同時, 也在接觸一部正在籌備中的推理話劇, 那部話劇改編自著名懸疑作家的作品，在國內有很大的受眾，因而夏思憫相信公演之後肯定能受到很大的歡迎。
夏思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能說自己做了噩夢。
夏思憫一時有些猝不及防，雖然她並不認為沈珊珊會因為自己住的地方而歧視自己，但她實在是不願意，不願意讓自己最好的朋友見到她落魄的模樣。
美國因為次貸危機而導致的的水深火熱或多或少的還是影響到了國內的經濟, 夏思憫之前參演的話劇原本就算不上賣座，因此更是很快便收場了。
只是，夏思憫雖然欣然答應，但她的心依舊留在了音樂劇的身上。
埃布林森維特從甜蜜的美夢最終變成了她無法逃離的夢魘。
於是她轉移話題，“對了，怎麼突然想回來了，你明年夏天不就能畢業了嗎？”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零八年的十二月底。
她知道，自己或許很久很久都沒有辦法忘記他。
據說他們日後還打算將這個懸疑係列全部搬上舞臺，如果夏思憫有機會參與這個專案，可以說日後的演出工作至少能穩定下來。
好在夏思憫本身實力夠硬, 加上脾氣好, 為人處事上也很注意, 在劇院裡的工作還是讓她或多或少的獲得了一些相關的人脈。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算算我也兩年沒回家了，就想著回來看看，可是春節沒有假，只能聖誕節回來了。”
可惜夏思憫並沒有時間也沒有財力去做這件可謂是難度重重的事情，她註定不是那個將中國音樂劇行業推向大眾的那個人，但只要有機會，她就一定不會錯過。
國內對於這個行業其實並非毫無進展，這幾年也陸續有一些作品試水，只是反響不佳，顯然目前的條件還不夠成熟，需要充足的時間和強有力的推手推動。
這部話劇的主創人員之一看過夏思憫的幾段演出，很欣賞她在舞臺上的氣質，便有了這個不錯的機會。只是現在還需要時間籌備，她目前在等對方的通知。
於是她又恢復了之前的無業狀態, 繼續了之前的家教工作維持生計。
“好呀好呀，我真的好想你呀！不如干脆就去你家，我帶點兒禮物，上門拜訪一下阿姨。你把地址告訴一下我唄？”
“哇！恭喜！找一天我們出來聚聚吧？”
沈珊珊不知是不是算好了時差，特地發簡訊和自己閒聊。
算算時間，美國那邊正好是聖誕節。
今年春節來的早，聖誕節的一個月後正好就是除夕，此時上海的街道上就已經少了很多人了，變得有些空曠寂寥起來。
夏思憫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轉而又見到沈珊珊發來了問她地址的簡訊，“你不要有心裡負擔，在美國時我們處得挺不錯，你也挺照顧我的，我媽就讓我一定要上門跟阿姨道個謝～”
看沈珊珊這麼說，她徹底是沒有拒絕的餘地。
畢竟那不是別人，夏思憫怕自己拒絕了沈珊珊之後，她心x裡會有想法，最終還是糾結著把地址告訴了對方，甚至還貼心地附上了從機場到她家的交通路線。
發完之後，夏思憫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她抬頭望了一眼自己所處的出租屋，想起前段時間林文娟說想要買房子的事情。
但在那個所謂的華爾街金融危機後，林文娟看著望塵莫及的房價便再也閉口不談了。
只剩嘆息。
夏思憫現在已經無力去想自己的理想，只希望能趕緊將出演話劇的機會確定下來，努力賺錢買一間屬於她們自己的小房子。
即便，她也不確定，有了自己的房子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家了。
*
另一邊，拿到夏思憫地址的沈珊珊笑著放下了手機，只想著坐上明天下午的飛機，在飛機上睡上長長的一覺，醒來便能夠回國了。
只是，大腦雖然極度興奮，但沈珊珊的身體卻已經因身旁的男人而變得疲憊至極。
睏意逐漸上湧，沈珊珊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連手裡的手機滑到了被子上都沒有發現。
西蒙克萊德快速合上了電腦，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意身旁的沈珊珊，在意她為什麼在和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竟然還一邊傻笑一邊和別人發著簡訊。
他幾度欲言又止，但想到自己似乎並不是沈珊珊的誰，沒有資格指責她什麼，最後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
滑落在被子上的手機螢幕閃爍著光芒，西蒙克萊德自詡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別說是商業秘密了，偷看情人的簡訊這種事情更算不上什麼了。
只是克萊德剛伸出腦袋，就被手機螢幕上密密麻麻的中文給看暈了。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西蒙壓根就沒想過去學習中文，因而也不知道螢幕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距離真相這麼近，卻因為語言的障礙而放棄。
他突然想起來，雖然自己周圍沒有華裔或者是懂中文的人，但他曾經見到過埃布林森捧著一本中文書看，再加上西蒙克萊德本就知道他是亞裔，就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求助於他。
西蒙克萊德不知為何只覺得心裡酸溜溜的，莫名其妙的妒意讓他已經顧不上把這段訊息洩露出去可能會給沈珊珊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他此時只想搞清楚簡訊的那頭究竟是誰，那他們又在聊什麼？
想到這裡，他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咔嚓一聲拍下了他們聊天的內容，就這樣以簡訊的形式，透過無形的電信網路在幾秒鐘後傳輸到了埃布林森維特的手機上。
即便是這樣的深夜，埃布林森依舊坐在黑暗的房間裡選擇為工作忙碌。
他發現，當自己忙起來的時候，便沒有心思去想夏思憫，也懶得去想那些可能的不同結局。
所以他日復一日地忙碌著，愣是在這樣全球範圍的金融危機裡，沒受什麼影響。
“叮咚——”突然，手機傳來了訊息提醒。
埃布林森拿起手機，發現簡訊來自於那個煩人的西蒙克萊德。
他的第一反應是，把手機扔得越遠越好，別來煩他。
於是他便真就這麼做了。
當埃布林森想起這條簡訊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
在注意到對方發來的是一條帶圖片的彩信時，好奇心終究是佔據了上風，引得他開啟檢視。
只是當圖片一點一點的載入出來時，埃布林森維特的表情也隨之一點一點地發生了變化……
這是一張拍攝了手機螢幕的照片，螢幕上的文字顯然是中文。
對於中文，埃布林森只是會一些皮毛，但即便只是皮毛，他也認出了其中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憫憫”兩字。
而另外的文字似乎代表了一個位於上海的地址。
地址。
他突然感到周圍的空氣變得凝滯，沉重的呼吸聲響在耳畔。
埃布林森怔愣地在這張圖片上看了很久，努力想要說服自己上面的文字只是巧合，畢竟他怎麼可能從西蒙克萊德這裡獲得夏思憫的地址呢？
但即便理智這麼告訴他，感性卻隱隱地告訴自己，或許真就這麼巧。
真就這麼巧。
埃布林森動了，他快速地開啟電腦上的翻譯軟體，笨拙地往裡面輸入了每個字，但很多中文他輸入不了，嫌翻譯軟體的效率太低的埃布林森又找出早就被他扔在角落裡的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地翻。
幾個小時後，他終於勉強看懂了這段話的內容。
他確信，對話來自於夏思憫和她的朋友沈珊珊，而最後的那段話，確實就是她在上海的地址。
埃布林森捂著眼睛，忍不住五味雜陳地笑了。
像是一切迷茫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告訴埃布林森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但也就是在此時此刻，他卻突然遲疑了。
他遲疑自己在美國的事業，遲疑夏思憫再見到自己後的態度，甚至遲疑自己會不會繼續搞砸一切。
窗外，依舊是淅淅瀝瀝的雨，冷冽的空氣從窗戶的縫隙裡鑽了進來。
埃布林森忍不住抬起頭，他突然發現今天是聖誕節後的第三天，也正是這一天的晚上，埃布林森第一次見到了舞臺上的夏思憫，而後，早有預謀的自己刻意策劃了與夏思憫偶遇，而她用著漆黑的眼睛坐在雨中怯生生的看著自己，對他渾身戒備。
即便那裡是夏思憫的故鄉，即便她可能在那個地方過得很不錯，甚至還很快樂，但埃布林森知道，自己還是迫切地想見她。
至少，埃布林森不想徒留遺憾，他覺得自己應該坦誠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
於是，這樣想著的他再度開啟了航空公司的購票網頁，找到了最近一班從紐約飛往上海的機票，就這樣直接按下了確定的按鈕。
在意識到自己真的買了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的時候，埃布林森先是沉默地喘熄了一分鐘，在意識到自己只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之後，他頭也不回地衝回了自己的房間，只拿了幾件自己常用的衣服和出差時要用的日用品，便快步走向了車庫，啟動發動機，孤身一人前往那個曾讓他黯然神傷的肯尼迪國際機場。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響起，窗外的景色逐漸傾斜偏離，埃布林森甚至都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開車來到這裡的。
身體告訴他，埃布林森應該睡了，醒來之後，他就能見到在地球另一端的夏思憫了。
但他卻不知為什麼，目視漆黑的天際逐漸生出橘黃色的朝霞，而後又從朝霞變成刺眼的白晝，十多個小時之後，他站在了另一個與自己有著一半淵源卻從未踏足過的國家。
夏思憫在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