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熹微的天光剛矇矇亮,院子裡邊傳來些許動靜打破了清晨的靜謐。

冬日的被窩彷彿長了一雙胳膊,緊緊地纏著被子裡的人。

老小兒掙扎著睜開眼,左右看了看,兄弟幾個都是剛被打斷睡眠,睡眼迷濛打著哈欠爬起來。

只有旁邊的顧四枕著手臂,眼神清明。

“頭兒,你醒的真早。”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也磨磨蹭蹭地從被子裡準備爬起來。

顧四也跟著利索地起身,疊好被子。

不過,他沒有說他不是起的早,而是一夜未眠。

正當顧四斟酌著要把話說出口時,卻看見旁邊捲毛在拼命地揮手。

顧四順著捲毛指的方向迅速移動到了窗邊,因天寒,窗上也都糊了厚厚的棉氈,只得凝神細聽,卻聽見窗外傳來顧三的聲音:

“你來的倒早,想來二郎此時還未梳洗完呢,不如先在我這坐坐?”

而後是一個年輕男子越來越近的聲音:“三哥起的也挺早啊,我聽說昨晚上二哥府上有動靜,心裡擔憂得很,這不一早便來看看。”

顧三輕笑道:“還不是二郎那些狂熱的追求者們,竟然闖進來想偷二郎親筆的手稿呢,還好叫家丁們捉住了,昨夜裡仔細分說之後便一同放出去了,倒沒什麼大事。”

二人聊了沒多久,公主的管家便來了,只聽他對顧三和那個少年道:“顧三公子,達勒公子,我家主人已經梳洗完成了,請二位移步過去呢。”

顧四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原來這便是“達勒”。

聽著外面的足音已然遠去,顧四幾人才從房中出來。

公主已經吩咐下去,並不把他們的行蹤透露給達勒,這樣一來,達勒在明,鷹揚在暗,也方便他們行事。

顧四轉頭低聲跟葛佔元說了些什麼,葛佔元點點頭便悄悄出去了,不一會就沒了蹤影。

他轉而又叫了丁二、張權兒二人,又是細細分說了些什麼,二人也領命去了。

捲毛、老小兒也不問,只是與顧四一同暗中觀察達勒。

他身邊只帶了個小廝,也不用管家帶路,與顧三一起熟門熟路地直奔書房。

一看到他,捲毛就低聲和顧四說:“這就是我昨日和老葛見到的那個,從這個院子裡出去的漠北人。”

“便是你說以為是主人,跟了一路的那個?”顧四若有所思。

捲毛點點頭:“他身邊都是好手,恐怕難以接近。”

老小兒聞言面帶擔憂:“昨日才走,今日便又來,看來這人與殿下關係很是親近。”

顧四倒是心頭一動,有了幾分猜測:“若是我所料不錯,這人應是為‘平二公子’的話本插畫之人。”

兩人聽到這話,紛紛看向顧四。

顧四低聲解釋:“我觀殿下書房,其中除了寫話本的書桌之外,另擺了一張作畫用的書案,墨跡半乾,都是新作,我三哥是從來沒畫過畫的,此前也未聽聞公主有擅丹青之名傳出,所以大機率是這位頻頻拜訪的達勒了。”

達勒,達勒,達勒……捲毛口中一直唸叨著這兩個字。

他靈光一現,猛地想起:“‘達勒’在漠北是七十的意思,都說漠北的那位小王爺是老漠北王老來得子,那具體是多老的時候生的?”

老小兒快速掐算:“老漠北王前些日子便是籌劃九十大壽之時被幾個弟弟鑽了空子,小漠北王今年也才十七有餘,照這麼算,那還真說不準是老漠北王七十多歲才有的他!”

捲毛喃喃:“真是老當益壯啊。”

還沒等顧四說什麼,捲毛自主地道:“我出去打聽打聽。”

說罷,便也同葛佔元幾人一般沒了蹤跡。

另一邊,達勒進了書房就熱情招呼:“二哥!”

說來也怪,達勒叫“平二公子”二哥,叫顧三為三哥,聽起來像是平二比顧三大似的,但事實上還是顧三年歲最大。

平陽長公主雖然有過一段婚姻,又與先邕王和離,但現在也不過將將二十,比顧三還小一歲,正是好年華。

顧三和公主也點頭打招呼,隨意地找了個座位坐下。

“聽聞昨夜裡又有人來攪二哥清淨,我原以為在這處已經沒人敢私闖民宅了,沒想到還是有人膽大包天,不若還是換一個房子吧。”達勒看了看書房,轉頭向平二公子建議。

平二公子卻擺擺手,拒絕了:“還是算了吧,我也不耐煩總是搬家,好不容易安頓下來,況且這處已經好多了,昨日多半還是些貴人家的家僕,普通民戶已經沒有在院外圍著了,也省的辛苦你再為我找房子。”

達勒粲然一笑,道:“這有什麼的?到了漠北就是我的地盤了,自然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聞言平二公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總歸是麻煩事,就這樣住著吧。”

另一邊顧三倒是拿起一旁桌上的話本子徑自讀了起來,時不時還挑幾處毛病:“雖然我認字不多,可你也不能這樣糊弄吧?”

達勒聞言馬上露出一個“二哥自求多福”的表情,默默去畫他的插畫去了。

平二公子鵪鶉似的挪到顧三身邊,顯然他知道自己這裡會被挑刺。

顧三轉頭看了一眼平二,指著手上那處:“你看這裡:

【村正走近一看,便見火光沖天,大呼:‘著火啦!著火啦!’

村正的妻子也見了,跟著大呼:‘著火啦!著火啦!’

村裡人見了,均大呼:‘著火啦!著火啦!’

外人見了,也大呼:‘著火啦!著火啦!’】

便是水文也不是這麼水的。”

顧三看向平二公子,眼中流露出作為商人的精明和嚴肅。

平二公子往日裡最怕顧三公事公辦的樣子,精明之中還有狡詐,嚴肅之中不乏壓迫。

“近日實在是沒有靈感。”她喃喃道。

如果平二公子認識李素商,那麼李素商會告訴他這是來自甲方爸爸的壓制。

另一邊,看熱鬧的達勒也沒被放過。

“你看這幅插畫放在此情境中根本不符,你不要畫蛇添足,要懂得留白。”

達勒同樣一臉生無可戀。

畢竟出錢印刷、出人說書的才是爸爸。

就這樣,三人相處的很是融洽。

此時陽光正好,天氣也有些回溫,窗外的小麻雀圓滾滾地壓在枝頭上跳,芳青領著綠雲將門前厚厚的毛氈挑起,讓陽光灑進書房。

顧四就站在書房邊上不遠處,假扮成小廝模樣。

一是為近身觀察,二卻也是為了試探。

若是他看到顧四,勢必會對一個眼生的小廝有反應,不管是直接問還是裝作視而不見,都會讓顧四得出結論。

達勒彷彿若有所覺般,無意中瞥了一眼顧四,但是再等顧四細看,又看不出了,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午時將至,達勒卻婉拒了平二公子的留飯:“家中還有些事情,就不吃了,明日再來。”

平二和顧三將達勒送到門口,達勒卻揮揮手:“二哥三哥不用這麼客氣,別送了。”說著便率人離開。

顧四已經在他跟前露了臉,不便盯梢,所以由老小兒悄悄跟上。

顧四回過頭來,卻見顧三與公主殿下都在身後看著他,他不由有些頭痛。

明明兩個人他都認識,卻偏偏要裝成認識他不認識她,還要不告訴他她是她,不告訴她他知道她。

簡直一團亂麻。

思及此,顧四連忙找個理由溜了:“昨日那批貨還在聚寶樓扔著,我去看一眼。”

出了府門,顧四也並未去聚寶樓,而是跟上老小兒的蹤跡,一路上果然如捲毛昨日所見,有諸多暗樁保護。

不一會,老小兒卻翻了回來,面色複雜,見了顧四,道:“他大大咧咧的直接往漠北王庭走去,宮門邊上的護衛也都行大禮,絲毫沒有遮掩。”

顧四察覺不對,若是達勒每次都這麼直接地毫不遮掩,公主殿下也不會只是猜測,而是早已確定他就是漠北王了。

“他發現我們了。”顧四低沉地說出這個事實。

不僅發現了他們,而且毫不避諱他們追查他的身份,甚至大大咧咧直接告訴他們,這位漠北王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過顧四卻在心底鬆了一口氣,若是想要入犯大荊,那麼他的行事一定會隱秘再隱秘,不會像這樣這般故意暴露身份。

冥冥中,顧四有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測,這位漠北王故意暴露身份並不像是故弄玄虛,反而更像是一個示好的訊號,一個……誠意。

表露出誠意,意在求和?

難道,此任漠北王並不想打仗?

回憶與漠北這些年的征戰,顧四面容一肅,老漠北王如同鬣狗一般,總是對中原虎視眈眈,時不時就趁機咬下一口肉來,邊境軍民苦不堪言。

若這位新漠北王真的無意征戰,那不得不說得上是一件好事。

顧四收回思緒,雖然這位漠北王隱隱釋放出了善意,但顧四仍然不敢小看他。

他可沒忘了這位漠北王智多近妖,實力雄厚,不能以外表輕視之。

只是這漠北卻待不了了,達勒既然知道顧四等鷹揚衛的身份,那麼也一定知道了長公主殿下的身份,應當儘快離開。

“回去!”顧四領著老小兒,快速地回到了平二公子府上。

另一邊,捲毛竟然也回到了府上,見到顧四,便趁著周圍沒人,低聲道:“查清楚了,老漠北王確實是七十多歲才有的小兒子,只是這小兒子十分神秘低調,也沒傳出他老子多喜歡他的傳言,近些年見過他面的人沒有幾個。”

顧四點點頭:“這就對上了,達勒前些年一直活動在大荊,漠北見過他的人當然不多,若老漠北王是把他當成一把暗處的刀培養,那他自然不會經常露面於人前。”

捲毛幾句話更加驗真了顧四的猜想,此時身份已經暴露,這時候一刻也不能等,多留在漠北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顧四直奔書房,書房侍候的綠雲雖然見了顧四仍然沒有笑模樣,但芳青卻客氣地多:

“還請幾位公子稍待,婢子這就進去通傳。”

顧四點點頭,道:“有勞姑娘。”

不一會,芳青進去又出來,行了個禮,道:“公子請您進去。”

顧四點點頭,進了書房,捲毛和老小兒卻止步書房,在門口守護。

書房之中卻只有“平二公子”一人,顧三並不在。

顧四行禮,一拱手:“鷹揚顧彼之見過長公主殿下。”

平陽長公主連忙叫起:“都說了不用多禮,快坐,可是有什麼線索?”

她眼目流轉,似是期盼又似是不想知道,情緒很是複雜。

顧四看向公主,頓了頓,才道:“那人從公主府上出去之後,便攜隨從直奔王庭,並未遮掩。”

“唉!”長公主嘆了一口氣,怔愣了一會,又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堅毅剛強,以她的聰慧,很快明白了其背後用意,當即叫來芳青:“傳令下去,收拾行裝,今夜我們連夜離開漠北!”

院外傳來芳青的應答聲,伴隨腳步聲匆匆離去。

長公主又轉向顧四,似乎有些猶豫:“……”

顧四聞弦知雅意,痛快道:“三哥那邊,我來跟他說,只說家中有急事,需趕回家。”

長公主這才點點頭:“有勞武安伯了。”

等到顧四來到顧三院子之中時,卻見顧三好整以暇,一見他,便問:“怎麼?”

顧四挑了挑眉,道:“事出突然,今夜咱們得回大荊了。”

顧三點點頭,並未多問什麼,只是吩咐隨從做好準備。

“聚寶樓是不能動了,若是露面,免不得打草驚蛇。”

顧四點點頭,既然他三哥明白,就不用他再多作解釋。

雖然平二公子府上人口不少,但他們一路上行蹤不定,漂泊慣了,打點行裝都是信手拈來,況且走的匆忙,也只得輕裝簡行。

故而沒什麼大件行禮,不多時便收拾妥當。

只是要等天黑再出門才不顯眼。

顧四三人緊鑼密鼓,一方面是要隱秘行事,不能叫外人看出異狀;另一方面是要警惕漠北人發難,順便為聯絡暗樁的葛佔元留下線索暗號。

天一擦黑,平二公子府上便出來幾輛馬車,並無什麼行李瑣碎,看樣子只是尋常出行,就這樣慢悠悠地走在漠北大街上。

漠北王都也是有城牆的,只是比起中原,漠北的城牆沒那麼高,卻很是寬厚,俱是由堅冰構成,在昏暗的光線中看上去像一隻蹲伏在天際的巨獸。

顧四等人是中原人長相,為了不那麼引人注目,不好策馬在街上馳騁,只得藏匿於馬車之中,只是這樣,便失了先機。

走到城牆跟下,馬車忽然停下。

他們幾人對視一眼,漠北城防外鬆內緊,想來是隻查進不查出,怎麼會連出城的馬車都查?

顧四心中有種不妙的預感。

他掀起簾子一角,往外面看去,只見馬車外密密麻麻地人影,橫刀立馬,乍一看上去有百數之多。

而這些人影最前面站著的赫然便是達勒!

少年身著錦帽貂裘,金鑲玉裹,粲然立在最前方,朗聲道:

“二哥、三哥要走,怎麼不告訴弟弟一聲,也好叫弟弟送送兩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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