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問題，不過，今天行政長官瓦西里先生要在議會大樓禮堂做演講，要求全體執政團和戰略團的中階以上官員參加。沃夫亞先生應該和你說過，我是教育組主任，屬於城市幸福組管理，必須參會。”艾諾雷智從一旁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把銅質鑰匙，邊翻找著，邊繼續說道：
“所以，我必須晚上八點離開這裡。換句話說，今天，我們有五個小時時間給您查詢資料。”
聽到這裡，達克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失落，但隨即，他還是微笑著回應道：
“今天能查詢點大概資訊就足夠了，那場迷霧後的夢我還沒完全搞懂，現在不著急查閱太多。話說聖誕節後兩週這裡還開放嗎？”
“當然。就都城來說，核心部門和教育部門不會全部放假，例如執政團下屬的辦公室，那裡的成員都是聯邦委員會高層的秘書。一般情況下過節都是輪休，即便沒有任何公文需要處理，也得留守在辦公室值班。還有......”艾諾雷智的嘴角閃爍過一絲苦澀的微笑，輕微搖了搖頭道：
“那裡的文職人員實際上都是像你這樣在一線戰場與‘無心人’和失落者博弈多年的精英，他們是後續各個省份、區域、城市的長官的後備人才。在節日期間，尤其是一百多年難得遇到的熱鬧時期，他們還得去都城的幾個防禦點值班，檢查守備情況，觀察‘無心人’動向。”
“圖書館屬於教育部門，與核心部門的情況大同小異。聖誕節當天，也就是明天，1月7號會閉館休息，之後兩週內都會開放。到時候你還來這裡找我就行，直到你學習任務結束，都可以隨時查閱資料。”艾諾雷智瞥了眼沃夫亞，露出捉摸不透，極其微妙的笑容，繼續道：
“畢竟啊，你的朋友，勇敢的【戰士】沃夫亞先生除了擁有不凡的智慧，還很瞭解咱們人類的所需，他的情商亦屬上乘。好了，達克先生，時間不多了，不如讓我帶你去S區借閱室查詢資料吧。”
“哦，好的，謝謝。”達克禮貌道。
由於預定的資料查詢時間很長，沃夫亞索性找了個藉口沒有跟上，而是簡單與兩人道別後，徑直推開“小會議室”的門，向圖書館大樓外部走去。
艾諾雷智帶著達克推開了“小會議室”內隱藏的，不易察覺的一道暗門，其後是另一臺封閉性良好，但更為隱蔽的電梯。
進入其中後，他將標記有“C-S”字樣的鑰匙插入右手邊唯一的被潑灑上點點紅色油漆的鑰匙孔中，複雜地扭動幾圈後，才在左手邊冒出的三根拉桿中選擇最右邊那根，猛地拉了下去。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隆隆——
金屬零件的碰撞聲，機械齒輪的運轉聲，電流的執行聲，加上兩人的呼吸聲，在這狹小閉塞的房間內一齊合奏，在達克聽來，宛若一首病態之人垂死前繪製的畸形樂章。
待周圍的光線漸漸微弱，似乎許久未用的電梯激起的灰塵逐漸平息，嘈雜聲消減部分後，達克才不解地問道：
“我要查詢的資料密級程度很高嗎？需要我們從這樣的......暗道進入......S區借閱室？”
“沒錯。達克先生。”艾諾雷智點了點頭道：
“我暫時並不清楚你的朋友沃夫亞到底認識多少聯邦委員會高層的......那些大人物，但至少，借閱這些資料的手續是很難辦理的。所以啊，珍惜這次機會吧。就連我，要是不去主動恭維那些官員，可是連查閱S區一張紙的資格都沒。”
說著，艾諾雷智略顯疲態地仰視昏暗、狹窄的電梯的頂端，發出了一聲憂鬱且憤恨地嘆息，接著說道：
“人類是宇宙間最自大、最無知、最懦弱、最卑劣的種族。第三紀元時，為了發展工業，服務上層新貴族和工廠主，‘它們’砍伐樹木、挖掘山脈、汙染河流、殘害生靈。”
“石油洩漏，導致南北卡洛夫專區臨海邊境的飛鳥垂死掙扎。工業排放，又導致舊帝國的冰臨城處於長達兩個月的化學濃霧中，這些殺人的迷霧比起普託亞聯邦那次更盛，僅死於肺部感染的人類就多達一百五十萬之多。”
“這是伊凡二十二世統治時期的一場駭人聽聞的人禍吧。”達克神色凝重道。
雖然他對艾諾雷智突然的感慨略感不解，但總的來說，兩人的觀念並沒有多少衝突，這種臨時的話題討論，達克並不反感。
“是啊。”艾諾雷智低垂腦袋道：
“無盡的掠奪和傷害耗盡了瀰漫於大自然間，維持大陸正常運轉的魔源力。使得萬物在哭泣，神明在憤怒。即便是我們偉大的‘主人’——造物主降下了值得令人深省的災難，人類還是度過了長達一百年的自私、背叛、掠奪和殺戮的年代。”
“直到現在，文明瀕臨崩潰，才想起來把正直、信任、責任等等優秀品質納入最基本的教育之中。達克，你知道嗎，‘無心人’在現存的任何科學研究中，都無法透過任何形式進化出智慧。只有極少數量的所謂接觸過‘神明’的個體重新取回了‘並不完全的智慧’。”
“而失落者是與人類若即若離的群體，他們沒有人類刻苦鑽研科學的精神，已然被所謂的‘魔法’洗腦，成了異端。魔源力並不能代表人類璀璨的文明，他的確是偉大的造物主最神秘、最深沉的產物，但文明的一大標緻就是脫離所謂‘不可知、不可見的主宰’的掌控。”
“這個觀點很新穎。”達克評論道。
“所以，我認為人類需要拯救，‘無心人’病毒恰恰是造物主代表的自然對人類降下的救贖。”艾諾雷智說著，雙臂高舉，再度仰面向上道：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失落者和異能者並不是人類文明的敵人。相反，你們是促進我們進化的絕對力量。第三紀元末期至今，人類的數量恐怕已經減少了90%，相對的，科技一旦復興，每個人所能享受的資源便會成倍增長。”
“當我們最終能掌握失落者的進化規律，有針對性的利用‘病毒’提升我們的環境適應能力、極端氣候下的工作能力、個體的壽命，還有引以為傲的智力，我們就能突破星球的束縛，踏入被無盡黑暗包裹的、不斷膨脹的宇宙。”
“要是有朝一日，‘星辰紀元’到來，我們人類有幸能掌握維度武器，打破次元的束縛，衝破禁錮我們的時空，我們就能真正見到創造這個世界的主人，所有信奉魔法和科技的個體都渴望的、偉大的、至高無上的造物主。”
“‘星辰紀元’，衝破時空。艾諾雷智先生，雖然我的記憶現在依然比較混亂，但似乎，這種論調我在很久遠之前聽到某人提起過，並不顯得陌生。不過啊，”達克嘆息道：
“這都是很久遠之後的事情了，等‘無心人危機’結束，世界重啟，人類重建的時候才該考慮這些。現在啊，艾諾雷智先生，我就想了解‘普拉米尼’和‘永赤之主’的資訊，這對我很重要。找到祂......才能解開有關我的，有關克魯斯德的很多奧秘。”
“當然，我答應過您的事情不可能反悔。只是從圖書館高樓層下降到地下的時間足夠漫長，聊聊天，能讓這段旅程顯得不那麼恐怖。”艾諾雷智微笑道。
說話間，電梯突然停止了下墜，輕微的震動過後，電梯恢復了平靜。
緊跟著，艾諾雷智將電梯內的拉桿盡數向上推去，機械的運轉聲音劃過，電梯被緩緩開啟。
與達克預料的類似，圖書館地下區域以令人瘋狂的黑暗為主，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狹窄的，只有幾盞搖曳著鬼怪般的火焰的煤氣燈懸掛於潮溼的牆壁兩側。
跟隨艾諾雷智的腳步前行，達克發覺自己雙腳踩踏的地面是鏤空的金屬隔板，向下望去，是更為凝重的、令人絕望的漆黑空間。
細微的潺潺流水聲伴隨著厚重的腳步聲竄入他的耳朵，一瞬間，達克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教堂的墓地、深邃的樹林、長夜的海邊、絕望的隧道、佈滿灰塵的舊房間，以及暗無天日的遺蹟。
好在，這段病態的旅程並沒有持續多久，走廊的盡頭是一扇散發著幽深熒光的，雕刻著與克魯斯德傳統文化高度相關的圖案的石門。
開啟手電，艾諾雷智找到了石門旁邊的一處連線著電路的，不停閃爍紅點的開關，輸入一串複雜的數字密碼後，石門緩緩向上升起，露出了裡面更為恢宏的在略微明亮的光線照耀之下的，表面光滑，沒有任何修飾的鋼鐵之門。
轉動著形似船舵的開關，艾諾雷智用鑰匙分別開啟了三隻鎖後，兩人終於進入了有數個工廠廠房大小的，堆滿書架的“S區借閱室”。
靠著老舊的牆壁摸索一陣後，艾諾雷智拉下電氣燈開關。
頓時，明亮白熾的光輝依次由牆壁頂端的電氣燈處發出，雖偶有幾盞開啟失敗，但偌大的房間整體，已然被光芒所充斥。
緊跟著，趁著達克揉搓乾澀的眼睛間，艾諾雷智走向了一旁沒有沾染一絲灰塵的“圖書管理前臺”，用手按在了上面同樣乾淨、顯得嶄新的厚重書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