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達克將紋章配方收好，從灰黃揹包最裡面縫製的夾層中抽出了兩張皺皺巴巴的印著西陸通用語數字100的新盧布，攤開在桌面上。
這兩張錢幣的製作日期相近，都是新元200年左右的產物。
有一種說法，即便在克魯斯德聯邦最危急的時刻，委員會高層也不會放棄兩件事，一是經濟，一是教育。
經濟包括了貨幣和執行體系，教育則是未來重建人類世界的基礎。
對於貨幣的發行、消耗、回收、增發等等一系列政策自始至終都是連貫的，沒有因為任何原因被中斷。
達克的兩張錢幣大約是行政長官卡諾·弗拉迪米爾時期發行，正面為舊帝國伊凡二十二世的頭像，外帶一些太陽花的紋路。
卡諾時期，聯邦雖才覆滅帝國一百多年，但仍有相當數量的人民和聯邦官員懷念帝國。所以，非但舊帝國貴族沒有被迫害多少，而且只要支援聯邦體制，都能得到任用。
因此，當達克將新盧布反面，映入眼簾的是“猩域正殿”的外景圖畫，而非相形見絀的議會大樓。甚至，錢幣的水印部分延續了舊帝國的雙頭鷹標誌，並未採用其他。
暗自感慨了好一陣舊帝國的覆滅，達克惋惜地微笑著將錢幣收好，放入上衣內口袋，整理著裝準備出門。
今天，他放棄了陳舊不堪的戰鬥制服，換上了一身極具紳士氣息的黑色禮服。
乾淨、整潔、標誌的服裝搭配上暗紅色領帶和高筒圓帽，達克對自己外表露出的氣息十分滿意，小聲嘀咕道：
“要是多一隻手杖就好了。”
正當他欣賞自己氣質非凡，“風度翩翩”的儀態時，門外傳來了沉重的敲擊聲。
咚，咚，咚。
沒有猶豫，達克趕忙走向門口，將其拉開。
“達克老弟。”沃夫亞那標誌性的如岩石般厚重的聲音隨著他那張標誌性的，極具克魯斯德之人力量美感的臉龐出現在達克面前。
“怎麼？除了聖誕節活動，你今天還有額外安排？”達克隨口問道，坐到床邊。
“那倒沒有。”沃夫亞沒等達克招呼，徑直坐到沙發上，從沒有標籤的鐵盒中抽出一隻黑色香菸，點燃，抽了起來。
吐了幾個菸圈，沃夫亞突然神色凝重道：
“你的身體還好吧，我看你從昨天到今天，睡了快整整一天了吧。”
“哦，對。”經過沃夫亞的提醒，達克猛地感覺腦袋一陣眩暈，撐著床鋪，才勉強緩了過來，“一個多月沒休息了。在馬揚市那會兒，一邊是尋找‘普拉米尼’的蹤跡，一邊還得追捕名叫‘炎熄’的失落者。據說他是‘秩序會’的人，但屢次操縱無心人入侵我們的彈藥庫，製造混亂。”
“馬揚市委員會忍無可忍，向聯邦提交報告，這才把他列為‘通緝者’。不過，據說他可能是【引誘者】或【欺詐者】，能‘誘惑’‘操縱’人的思維。幾次追捕效果都不太理想，按理來說克魯斯德這冰天雪地的氣候有利於發揮我的水源系魔源力，但他總能用火焰的力量壓制我。現在想來，他應該至少有序階5……不，可能是序階4的實力了。”
聊到這裡，達克起身，坐在沃夫亞旁邊，摟著他的肩膀道：
“我能感覺到，前兩天‘雷頁’用序組牌為我占卜，不僅消耗了她的很多魔源力，我體內的各類力量也被使用了不少。這當然不是什麼壞事，力量的種類還是越單一越好，容易理解，就更容易使用。”
“這段時間確實太累了，不止這幾個月，這三年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我原本以為脫離了‘異種怪物’的身份，以異能者姿態徹底融入人類世界後是一種‘有規律的解脫’。可惜，我一直沒能以人類的身份找到值得付出一切的目標，越工作就越迷茫，越迷茫就越想逃離。”
“不過好在，都城的繁華並沒有迷惑我的雙眼，尋找‘普拉米尼’，找到夢中所謂‘迴響者’講述的地點，可能會成為我接下來很長時間的目標。”
“達克。”沃夫亞笑著吸了口菸捲，說道：
“‘雷頁’應該給你講過烏哈塔部落大賢者艾達裡的故事，他說過的一句話我記憶猶新，‘走過之路，切勿回首，昨日之痕，明日之光。’換句話說，就是以前的都過去了，那些錯誤的選擇會為你提供未來的正確的方向。”
“你不當過怪物，怎麼知道生而為人的可貴？你未曾迷茫和失落過，又曾知選擇的重要性。無論如何，過去的你不願意逗留的地方，哪怕帶給你多麼溫馨快樂的場面，終歸是過眼雲煙。”
“人類的一生所能見過的‘人’不過幾千而已，說得上話的有一半，關係密切的就是寥寥幾人。他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未來命運的道路，還得你自己選擇。”
“沃夫亞。”達克拉著沃夫亞的身體，與他的雙眸對視道：
“這些話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軍事學校就算各方面都涉及，也不會終點教你哲學和人際學吧？”
“當然原話不是我，我加工了一下而已。你應該還沒聽說吧，‘雷頁’病了。”
“病了？什麼時候？”達克關切道，畢竟那個女巫裝扮的“秩序會”成員幫他做了序組牌的占卜，讓他得到認可，得以成為上層職業者。
自己還沒來得及感謝她，就聽到了這樣的噩耗。
“就在你離開那個契丹里斯人開的火鍋店的第二天。據說發了高燒，一直在咳嗽，昨天我去看她的時候，剛開始精神狀態還可以，給我講了剛才我給你轉達的這些話。快走的時候她突然開始神志不清，有些發狂，無奈，我託了執政團下屬的城市幸福組的一個戰友，把她連夜送到聯邦1號醫院去了。這會兒，應該還在接受治療。”沃夫亞回答道：
“不過說來奇怪，以前我很少主動給我那些朋友提什麼‘秩序會’，什麼‘混亂組’，畢竟這些組織在聯邦境內算是灰色地帶。昨天倒很意外，幸福組那戰友還主動問到‘雷頁’身份，反覆確認是不是‘秩序組’的人後，竟然出奇地關心她，還把她送到了最豪華的，只有委員會高層成員才能居住的病房。或許，高層又與‘秩序會’全面合作了也說不定。”
“對了，達克。我來是想陪你去那個喜歡科技的小子那去，昨天上午我找了值班室那老頭，問清楚了能給我們提供‘科學研究’的場地。很遺憾，那幾間屋子現在都被那小子借走了，我們要煉製紋章，還得找他商量。聽說那小子研究的東西很危險，‘雷頁’說接受了序組牌占卜，得到職業認可後你會經歷一兩個月的身體虛弱時間，身為你的朋友，你的‘老大哥’，我得好好保護你這個小弟吶。”
沃夫亞說著，用拿煙的手重重拍了幾下達克的背，並“放肆”地笑了幾聲。
被拍得猛烈咳嗽了幾聲，達克委屈地瞥了沃夫亞一眼，沙啞著嗓子說道：
“那晚上去參加慶祝活動和聖誕煙花，還得靠你保護嘍。”
……
按照值班室老者的指示，沃夫亞帶著達克沿著老舊的水泥樓梯，扶著鏽跡斑斑的，暫時無人清理的把手爬上了住宿區大樓的六層，只有幾間所佔空間面積較大房間的樓層。
氣喘吁吁地停在最中間的，被毛玻璃隔絕內外的房間門口，眼見走廊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聲響，達克向沃夫亞投去了一副懷疑的目光。
致以肯定的眼神，沃夫亞上前半步，遲疑一秒後，猛地將門撞開。
與此同時，足以擾亂精神的嗡鳴聲配合著刺耳的爆炸聲從房間中心位置傳出。
隨之而來的，是濃烈嗆人的，混雜了硝酸甘油和硫黃氣味的煙霧。
當煙霧散去，達克和沃夫亞邊咳嗽，邊看向了雜亂地堆放在擁擠空間中的格式機械，以及最中間位置，一個小型培養艙裡泛著紅色光芒的，上下“跳躍”的不規則塊狀物。
正當兩人疑惑地觀察時，一隻手猛地拍向了兩人的肩膀。
“誰？”沃夫亞轉身抓去，結果撲了個空。
只見一個身著廉價亞麻襯衫和長褲的少年仰面躺在地上。
達克仔細看去，發現少年渾身髒兮兮的，都是油漬和各色的化學物品，估摸著幾個月沒有洗過澡了。
見到兩人注視著他，少年也不畏生，竟仰面狂笑起來，像極了地獄的魔鬼在得到湮滅神明的力量後的那般癲狂、畸形和病態。
過了半分鐘，少年猛地挺身，徑直從地面跳起，摟著達克兩人，低聲喃喃道：
“噫，我做出來了！我做出來了！幾萬次，幾萬次！我終於做出來了！”
“你做出了什麼？”沃夫亞拉開少年的肩膀，略感無奈地問道：
“‘近似神明的核心’，這是我暫時給予它的名稱。”少年慌亂地狂喜道：
“它不用魔源力，卻能讓人擁有比肩神明的力量。知道嗎？知道嗎？只要用‘舊日的花火’點燃它，就能指引通往城堡和地下遺蹟的道路。沒有人類知道，克魯斯德的冰雪荒原下面究竟埋藏著多麼令人神往的奧秘。它能指引我們，找到‘火焰’，找到那條足以改變宇宙的‘龍族’！”
“不，不止！”少年後退幾步，仰望天花板，雙手斜向上四十五度，仰天吶喊道：
“那裡的遺蹟存在神明，‘火焰之神明’的背後是一臺溝通光明、暗夜和宇宙的偉大機械。你們知道嗎？宇宙70%以上的能量屬於黑暗，‘核心’是第一步，未來，我們將會利用暗的力量，消滅全部的‘無心人’，重啟屬於我們人類文明的紀元！”
少年說著，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衝到培養艙旁邊，翻開一本筆記本，用旁邊的鋼筆瘋狂地書寫著克魯斯德語，記錄著有關“科學”的資訊。
過了好幾分鐘，沃夫亞才試探性地走到少年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
“那個，兄弟。我們想來借一間實驗室，搞點‘科學’研究。你知道的，嚴格來說，紋章煉製也屬於科學的範疇。那個，想問問你，還有空餘的房間嗎？”
聽到這裡，少年突然愣了一下，隨著肚子傳來咕咕的叫聲，少年轉過身體，不失激動地問道：
“先不說實驗室的事情，我餓了，能借我點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