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之前周書齊說的話比較客觀，沒有帶太多感情傾向的話，韓文昌就真的有些佩服袁志濤的涵養了。吳談的話明顯就是在推鍋，順帶著還一頂大帽子扣在了袁志濤的頭上，但是這位廠長大人依然面色如常，頗為淡定。
到是旁邊的周書齊臉色已經從青到白，又從白轉青變幻了數次。甚至幾次想要開口，都被袁志濤直接用眼神制止了。
只是當吳談說出這番話後，這位性格耿直的技術總工終於忍不住了，冷冷的開口道：“吳書記，咱們這不是在廠裡開會吧？這種官話套話就不用多說了，廠裡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咱們心裡都有一杆秤？我記得廠裡三年前財務上還有上億的餘款，就算是生產經營出了問題，也不至於這幾年衰敗到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中間還有那麼多撥款！真要是為了咱們廠裡著想，我到覺得應該先從咱們廠裡的財務查查！哦，對了，聽說廠裡的財務部掌控在您遠房外甥手裡，會計工作一直是您侄媳婦兒負責？不好查哦！”
周書齊這番直言不諱的話，終於讓吳談臉色稍微顯得凝重起來，側頭瞥了眼周書齊，吳談嚴肅的說道：“哎，周工，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我的遠房外甥？我的侄媳婦？這種捕風捉影的話你也能亂說？再說公司財務有問題嗎？真要有問題的話，是怎麼透過市裡審計的？更別提廠裡現在這種情況不是哪一個人的錯，也不是哪個部門的錯。說起來你們技術部就沒有錯？這些年我們的產品為什麼一直沒能更新換代，迎合市場做出改變，難道這也是我的錯？”
“呵呵！”周書齊冷笑了兩聲，不在管袁志濤眼神頻頻示意，直接開口應道：“咱們的產品為什麼沒能更新換代您心裡真沒點數麼？技術部請求科研經費的報告提交了多少上去？又批覆了多少？好，廠裡困難，咱不說科研經費的問題，但是研發的材料總要給我們解決吧？採購給我們的材料都是些什麼垃圾？貨不對板還偷工減料！這一說起來，採購部門好像也是您安排的心腹控制的，”
這番話明顯惹怒了吳談，不過這位笑面虎也只是皺了皺眉頭，深深的看了眼周書齊：“哎，小周啊……”
然而這邊吳談剛開了個頭，便直接被袁志濤打斷：“好了，吳書記。小周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是喜歡著急上火了些，但心還是不錯的。這樣，時間也不太早了，快吃午飯了不是？家裡正好又有客人，您有什麼事兒不妨直說，該我們配合的工作一定儘量配合。”
“還是袁廠長識大體，周工，你這心態很有問題啊！”吳談很不爽的瞪了周書齊一眼，即便滿滿都是不爽的情緒，依然能看出一絲喜意，隨後才將頭轉向韓文昌嘀咕了句：“小韓啊，看到沒，你可千萬別學周總工這樣，好好的知識分子跟那些愚民一樣，只相信些來路不明的小道訊息。”
韓文昌面無表情，沒有給出回應。
他的一言一行，給出的建議，讓韓文昌能感覺到還是對電子六廠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的。
更別提他還親眼目睹了在職工中間周書齊的威望。之前韓文昌還認為這大概因為技術人才在這個時代本就比較受尊重，但現在看來還是跟他敢怒敢言的性格有很大關係。
到是袁志濤的表現有些模稜兩可。不過韓文昌也能理解身在不同的崗位，很多時候的確是身不由己。
周書齊在技術崗，他可以仗義執言，放大炮，而且因為技術人才比較吃香的關係即便在電子六廠做不下去了，也能找到能夠混碗飯吃的地方。
但袁志濤不同。他是廠長，如果真的處處跟書記對著幹，甚至直接在工人面前表露出跟書記不合，天知道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
只是這個吳書記……
好吧，這戲演得太好了，讓韓文昌根本不敢評價。如果周書齊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他還真得好好考慮技術入股電子六廠之後的事兒了。
對於一個企業而言，財務、人事、採購都是相當重要的崗位，如果這些崗位都被些不靠譜的人把持著，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他發言的時候。他只需要靜觀其變。
這時吳談已經重新整理了一番表情，分外嚴肅的衝著袁志濤開口道：“好了，袁廠長，那我就長話短說了。首先我得向你通報一下最近幾輪談判的情況。在市委市政府的幫助跟領導下，在秦澤明書記跟張澤禎市長的指導下，經過跟飛利浦集團艱苦而卓有成效又不失友好的談判跟磋商……”
“說人話！”當這句話不自覺的從嘴裡脫口而出時，韓文昌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這話說的……
好吧，這真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出什麼風頭。
但是沒辦法啊，實力不允許啊！
當然，在這話出口的一瞬間，韓文昌便開始在心裡做起了檢討，怎麼過了半輩子，還是受不了這種打官腔的形式呢？
前世作為一個在晶片產業一線奮戰的工程師，韓文昌生平最怕的就是在研究處於關鍵節點的時候碰到這種打官腔的領導開些不知所謂還指名點姓要他參加的會議。
但那好歹是正式會議上，該有的措辭還不能怪別人。
可現在可不是在開會，而是三個人私下交流，還說這種讓人懨懨欲睡的話韓文昌是真心不能忍了。所以這句話真的是下意識便說出了口。
好吧，韓文昌的確是下意識開口的，但是其他三人顯然不會這麼認為。
眼角餘光已經看到周書齊偷偷的衝他豎起了大拇指，坐在他另一邊的吳談臉色變得有些漲紅，至於袁廠長看上去表情變化不大，但韓文昌能感覺到這位廠長的嘴角在不自覺的抽動……
也不知道是在生氣？又或者在拼命忍住笑？
嗯，應該是後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