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依裳笑著搖搖頭,以為他會這麼安安靜靜的睡下去,那人又不乖的抬起頭來,在她耳邊輕輕喊她,“師尊……”

不知是不是年紀不大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嬌氣。

沐依裳曾在某本古籍上看到過,說是神族成長緩慢,尋常少年十七八歲已經心智成熟,但神族卻需要成百上千年才能長成。

她不確定,顧流觴如今心理上是不是隻有幾歲的孩童那般,所以連聲音都這樣嬌,人也格外嬌。

“怎麼了?”沐依裳問他。

顧流觴趴在她肩頭,細細簌簌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等她偏過頭來看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在隔著衣裳咬她的肩膀。

他沒用力,相比於咬,更像是做做樣子。

沐依裳有些無奈,道:“今年幾歲了,還這樣調皮?”

顧流觴眸子低垂,哼哼唧唧的說:“我不小了,師尊不要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看,我……我已經是個大人了。”

他撒嬌似的說這種話,一點也不像大人。

沐依裳笑著說:“是,阿觴是個大人了,以後不能再撒嬌了。”

顧流觴貼著她的側臉蹭了蹭,道:“我以後……都不撒嬌了,師尊可不可以……”

“什麼?”

“可不可以……喜歡我?”他說出口之後,緊緊的咬住了下唇,抱著她脖頸的手臂都不自覺緊了緊。

沐依裳腳下一滯,心中五味雜陳。

她不能確定顧流觴所說的喜歡他,是哪種喜歡。

如果是師徒之情,她自認為已經對他足夠喜歡,可如果是別的……

沐依裳不由得想起被困在魔宮的那些年,她做不到的。

沒有等到一個答案,顧流觴有些焦躁,“師尊,你看看我好不好?我長得很漂亮,你不是說我最漂亮了嗎?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會乖乖聽你的話,我保證。”

他委屈的看著她,不似在說假話。

只不過……沐依裳覺得自己做不到。

前世的顧流觴處處留情,魔宮裡的女人多得要命,即便她真的能接受自己的徒弟,也萬萬不能接受一個花心多情的人。

沐依裳嘆了口氣,道:“阿觴,你年紀還小,不懂什麼是喜歡。”

“我懂,我都知道,我喜歡師尊,最喜歡師尊。”他聲音有點拖沓,聽著格外委屈嬌弱。

沐依裳只好哄他,“可你是個姑娘呀,師尊也是姑娘,兩個姑娘怎麼能互相喜歡呢?”

這話似乎是把醉酒的顧流觴給繞暈了,他咬著嘴唇思索了好一會兒,又問:“不可以嗎?”

沐依裳笑了,“當然不可以了,等再過兩年,師尊給阿觴尋個好男人,比師尊對阿觴還好,到時候阿觴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被沐依裳騙得團團轉。

好不容易把折騰的小祖宗揹回房間,那人又拉著她不肯鬆手。

“師尊,師尊……”他緊緊的攥著沐依裳的衣袖,嘴裡一聲一聲喊著。

沐依裳也是拿他沒辦法,坐在他身邊,輕拍著他的肩膀,哄著,“師尊在這兒呢,乖,好好睡覺。”

顧流觴睜開眼睛,一雙桃花眼水洗過似的,透著晶瑩的光芒。

他半撐著身子坐起來,胡亂的扯了扯衣領,又把頭髮散下來。

原本精心梳成的髮髻頓時垂落在肩頭,沒了髮髻的修飾,他那張臉看上去更英氣了。

這樣看他,真不像是個女子。

少年睜著迷離的眼睛,對她說:“師尊,你看看我,你多看看我。”

沐依裳笑了笑,輕撫著他的臉頰,“我看著呢,我們阿觴很漂亮。”

顧流觴緩緩地搖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蹭著她的掌心,“師尊,你喜歡我,好不好?”

他的眼眶有些紅了,像只被人拋棄了的小狗崽,此刻懷揣著希冀和期待看著她。

沐依裳被他看得很不是個滋味兒,眼前的人醉得厲害,她不知道顧流觴這些話到底是真心還是胡言。

如果是胡言,倒也罷了,倘若他是真的這樣想……

沐依裳搖了搖頭。

不,他不能這樣想。

她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耐著性子向他解釋說:“阿觴,喜歡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的,也不是喜歡一個人,就要和她在一起。你喜歡師尊,只是因為師尊陪著你長大,對你好,縱容你。等你長大了,遇上了真正喜歡的人,就會知道你對師尊的喜歡不是喜歡,只是尊敬。”

“不,不是!”他緊緊的握著沐依裳的手,堅決地說。

少年看向她的眸子裡隱約有淚水在攢動,這讓沐依裳不知所措。

沐依裳垂下眸子,“阿觴,你醉了,睡一覺吧,等你睡醒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她扶著少年再次躺下。

青絲灑在枕頭上,他眼眶已經溼了,眼尾更是紅的厲害。

“師尊,你陪陪我吧,求求你了。”他委屈地說。

顧流觴頂著那樣一張漂亮的臉,此刻又沾染著紅暈,看上去更是別有風情。

他撒著嬌挽留,任誰都沒辦法拒絕。

沐依裳想著今日無事,也就留下來陪陪他。

她點了點頭,哄他,“師尊在這裡陪著你,你乖乖睡覺,等你睡著了,師尊才走,好嗎?”

少年搖搖頭,往臥榻裡側挪了挪,他懇求,“師尊抱抱我吧,求你。”

此刻的沐依裳沒辦法自欺欺人。

散落著頭髮的顧流觴,儼然是俊美的少年,她沒辦法欺騙自己,她的弟子是個女孩兒。

況且方才顧流觴還說了那樣的話,她更是不能接受。

“阿觴,別鬧了,把眼睛閉上。”

少年壓根兒不聽她的話,沐依裳便乾脆將手掌覆在他的眼眸上。

很快,她便感覺到了手心裡微微溼熱的液體。

她把他弄哭了。

沐依裳緩緩閉起眼睛,心裡難受不已。

突然,手腕被一隻蔥白似的手緊緊的攥住,還沒等沐依裳反應,自己已經被拉扯到臥榻上。

顧流觴眼角還掛著淚珠兒,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師尊,我到底哪裡不合你心意?為什麼……為什麼連一個機會都不能給我?”他哽咽著問。

原本沐依裳被突然按倒的氣惱在他的話語裡漸漸消散了.

她憐愛的撥開少年垂下來的烏黑長髮,一字一頓道:“我喜歡蕭師兄。”

沐依裳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理由拒絕他,但她知道這個謊言會讓顧流觴退卻。

果然,少年怔愣了許久,鬆開了手。

他緩緩起身,背對著她坐著。

沐依裳也坐直身子,張了張嘴,“阿觴……”

話還沒說完,那人便打斷了她,“師尊走吧,我會好好睡覺的。”

說罷,他身子一歪,倒在臥榻上閉上了眼睛。

沐依裳覺得他著實可憐,但也不確定這些是不是顧流觴真正的心意。

她臨走前給顧流觴蓋好被子,掖好被角。

等到那扇房門從外面關上,顧流觴才猛然從臥榻上坐起身來。

他怔怔地看著房門,雙手緊緊的捏成拳頭。

第二日,顧流觴起了個大早給沐依裳做了飯菜。

因著昨日的酒後鬧事,沐依裳面對他的時候,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可顧流觴卻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仍舊一如往昔地對她笑。

沐依裳試探性地問他,“昨日你醉酒的事情,還記得嗎?”

顧流觴搖了搖頭,帶著些許疑惑,有點忐忑地問:“我是不是喝醉之後撒潑打滾了?”

還好他不記得了,沐依裳鬆了口氣,道:“差不多吧。”

“啊?”他一臉的驚訝和錯愕,抿著唇情緒低落。

見他這樣認真,沐依裳徹底放心下來,她笑笑說:“逗你玩的,你喝醉了很乖,只不過倒頭就睡,是我把你揹回來的。”

顧流觴嬌嗔著說:“師尊不要開玩笑,我還以為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剛剛師尊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對,嚇了我一跳。”

沐依裳摸摸他的頭,道:“沒有的事。”

吃過了早飯,沐依裳便要出門。

顧流觴低聲問她,“師尊是要去若懷宮嗎?”

沐依裳整理衣襬的手頓了頓,道:“昨日我已經同你蕭師伯說好了,會相處看看,所以最近一段時間,我可能會經常去若懷宮。”

她如是平靜地說著,卻像是一根根尖銳的針紮在顧流觴心頭上。

“已經決定了嗎?”他喃喃著問,不似在問沐依裳,反倒像是在問自己。

但沐依裳還是狠心的回答,“是啊,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很快就會成婚了。”

顧流觴眸子幽深,貝齒咬著下唇。

良久,他才垂著頭說了句‘那就好’,便告辭了。

沐依裳看他那樣子,心裡越發擔憂。

或許昨日顧流觴醉酒時所說的話不是假的,只不過……

沐依裳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更堅決了幾分,她不能給顧流觴留任何希望。

一連十日,沐依裳幾乎沒有再見到過顧流觴。

以往這孩子總是纏著她,近來卻像是失蹤了似的。

這日沐依裳剛從若懷宮回來,便往顧流觴的房間走去。

她敲了兩下房門,並沒有人回應。

沐依裳不免有些擔心,“阿觴,你在嗎?”

她問了一聲,仍舊無人應答。

沐依裳抬頭望了望已經西沉的太陽,不知這個時辰他會去哪裡。

正當她轉身要走之時,突然聽到房內傳來一聲悶哼。

沐依裳腳步一頓,猛然轉身破開了房門。

房間裡十分昏暗,榻上歪著一個人,隱約能瞧見那人大口呼吸心口的起伏。

“阿觴?”她急匆匆地跑到少年面前,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肩頭上。

顧流觴很虛弱,不斷地劇烈喘息,像是喘不過氣似的。

沐依裳皺了皺眉,反手按在他的脈搏上。

那人卻似鬧彆扭,虛弱的收回自己的手。

“阿觴?”沐依裳無奈的喊他。

顧流觴艱難的從她肩頭直起腰身,悶悶地說:“我沒事,師尊不必管我。”

說罷,他便在臥榻上躺下,背對著沐依裳賭氣。

這孩子從小便好哄,不似現在這樣,連個哄他的機會都不給沐依裳。、

她輕輕的握住顧流觴的肩頭,輕聲哄他,“阿觴,不要鬧脾氣,你現在很虛弱,讓師尊給你瞧瞧,好不好?”

那人費力的推開她的手,道:“我真的沒事。”

沐依裳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自己和蕭躍笙相處的事情在生氣,但這都多少日了,就算心裡再怎麼生氣,也該平靜些了。

又哄了好一會兒,顧流觴仍舊是油鹽不進。

沐依裳沒了辦法,見他喘得更厲害了,一時急躁,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往霜華宮走去。

顧流觴身體虛弱,費力的拍打了她好一會兒,才沒力氣的停了下來。

“放開我!”他想說狠話,可身體不爭氣,說什麼都像是在撒嬌。

沐依裳:“乖一點,先去你白師伯那裡瞧瞧,若是無事,師尊便放開你,嗯?”

他哽咽著說:“師尊如今還管我做什麼?反正師尊眼裡就只有蕭師伯,根本不在乎我怎麼樣。”

果然是為了這個在鬧彆扭。

沐依裳無奈,“哪裡有不在乎你?是你自己這幾日躲著我,明明前日,大前日,我都去找過你,你不給我開門罷了。”

顧流觴悶悶的不說話了。

他不開門,她就不能再堅持堅持嗎?

正當此時,迎面走來一個女子。

沐依裳定睛一看,眉頭立刻收緊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沐依裳恨之入骨的蕭漱玉。

蕭漱玉一見到她,也沒有好臉色,還是一如往昔那般要殺人的眼神。

沐依裳眼下擔憂顧流觴的情況,也無心跟那瘋女人計較。

她越過那女人要走,那女人卻不知死活的擋住了沐依裳的去路。

蕭漱玉看向沐依裳的時候,唇邊勾起嘲諷的笑容,“這不是沐師叔嗎?我還以為是哪個登徒浪子,抱著個姑娘在霜華門中亂走,竟不想原來是沐師叔。”

說罷,她垂眸看向沐依裳懷裡的那人。

在對上顧流觴眸子的時候,蕭漱玉震驚得後退一步。

她呆愣的看著被沐依裳抱在懷裡,那女兒裝扮的嬌俏美人,不是顧流觴,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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