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司馬衷才晃悠著來了天元殿,還帶進來一股寒風。

“皇后。”他進門的時候竟然還是穿著白日裡華麗皇袍,看起來架勢十足。

寢宮之中,紅燭已經燃燒了一半,被司馬衷帶進來的風吹得有些歪斜搖擺。

張度示意讓在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等人都魚貫從寢殿中出來,站在門口候命,只留下帝后二人說話。

羊獻容坐在鳳床之上沒有動,大紅的喜袍襯托出她嬌媚的模樣,倒讓剛進門的司馬衷愣了一下,才說道:“你餓了麼?”

“還好。”羊獻容低聲回答。

“他們說還要喝酒吃餃子。”司馬衷坐了下來,卻不是鳳床,而是外面的飯桌。

“禮數應當如此。”羊獻容也不多言,只是看著這個男人。

有傳聞說,廢后賈南風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還常常不搭理他。

而他也就在自己的寢宮裡玩,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會出面裝裝樣子。

可是,今日他在某些時刻,又表現出了帝王的氣度。

所以,他真的是傻子麼?

一個人能傻到什麼程度,卻在這個最高位置上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

張度一直站在外面,聽到司馬衷說要吃餃子的時候,就招呼小太監拿來了食盒,他送了進來,還將碗筷擺好。

象牙筷箸很是精緻,上面似乎還有雕刻的小人兒。

羊獻容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張度立刻說道:“這是百子多孫筷,寓意帝后多子多孫。”

“哦。”羊獻容的臉紅了起來。

司馬衷看著她,忽然又說道:“這個新皇后果然好看,難怪穎弟說了好幾遍好看。”

“……”這話怎麼接?羊獻容只得又低了低頭。

“皇上,吃一個餃子吧。”張度幫司馬衷拿起了筷箸。

但司馬衷直接用手捏了一個熱餃子,又扔了回去,“這麼燙,是要燙死朕麼?”

聽聞這話,小太監早已經跪了下來,羊獻容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要跪下的時候,張度竟然用筷箸夾起了剛才被扔回去的餃子,直接塞到了司馬衷的嘴裡。

司馬衷也真的就直接吃掉了。

“生麼?”張度問道。

“沒嚐出來。”司馬衷回答,然後又伸手捏了一個熱餃子放到了嘴裡,他這次沒有嫌燙,直接吃了進去,咂摸著味道說道:“有點淡了,再鹹一些就好了。”

羊獻容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儀,就這樣看著他。

原來,他還是傻的。

“皇后也請吃餃子吧。”張度很是客氣地示意羊獻容拿起筷箸。

她立時就拿起來,夾了一個吃了下去,果然是不鹹。

張度也沒有再問,只是讓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把食盒裡的其他菜餚都端了出來擺了滿桌,還說道:“恭請皇上皇后用喜膳。”

“行,你下去吧。”司馬衷自己拿起了筷箸飛快地吃了起來,吃相也是難看的。“皇后不吃麼?趕緊吃完就睡覺了,麗妃還等著我呢。”

羊獻容立刻就把筷箸放了下來,一口都不吃了。

“怎麼?不好吃?朕覺得今天除了這個餃子,其他都挺好吃的。”

“皇上,今日我是你的皇后。”羊獻容委婉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朕答應麗妃今晚陪她玩投壺的。”司馬衷又吃了幾口之後,抹了抹嘴,“朕先和你睡一下,一會兒去和麗妃睡。”

這話說的,羊獻容立時就變了臉色,站起了身。

“皇上,請您尊重我。”

“這又怎麼了?朕這些日子都在麗妃那裡睡的,怎麼就不能去了?”司馬衷瞪起了眼睛,“你叫什麼來著?羊咩咩是吧?”

眼瞅著越說越不像話了,張度又靠了過來,急急地說道:“皇上,這是您今日冊封的新皇后,羊獻容。”

“隨便吧,趕緊讓朕睡一下。”司馬衷看到桌子上還有個酒壺,拿起來直接倒進了嘴裡,“這酒不錯。”

此刻的羊獻容卻已經漲紅了臉龐,華麗鳳袍下隱藏的雙手緊緊攥拳。

她是名門望族之女,習得是儒家禮教,眼前這男人貴為他天子,出口成髒,且極為粗魯,就算是之前有心理預期,但事到眼前越發不能接受。

“張度,這皇后一點都不聽話啊!”司馬衷斜眼看了看跪在腳邊的張度,“你不是說新皇后可以任朕欺負麼?怎麼來了一個這樣的?”

“皇上……”張度很是尷尬。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睡了啊,朕也沒錯啊。”司馬衷伸手去拉羊獻容,從門口迅速進來了兩名女子,是翠喜和蘭香。

這兩人跪在了羊獻容的身邊,擋住了司馬衷的路。

“這又怎麼了?”司馬衷開始不耐煩了,白胖的臉上全是不悅之情。

“皇上,請尊重皇后娘娘。”翠喜和蘭香俯下身磕頭,也低聲說道。

“睡一下啊,怎麼了?不可以麼?皇后不能睡麼?”司馬衷已經喊了起來,他叉著腰,瞪著眼睛問道:“朕不是皇帝麼?”

這一句比一句可怕,整個天元殿的人都跪了下來,嚇得不敢再說話。

羊獻容輕聲哭了出來,渾身顫抖地往後退,一直退到了牆邊。

蘭香也不管司馬衷是不是在眼前,翻身抱住了羊獻容,“女郎莫哭,凡是有我在的。”

“你閃開。”司馬衷有些醉了,大手抓住了蘭香的肩頭。

翠喜也站了起來,用力拉扯住了司馬衷的衣袖,大聲說道:“皇上不可這樣。”

“怎麼新皇后的兩名婢女也這麼討厭?”司馬衷看向張度,“那不睡了,朕回去睡麗妃了。”

“皇上,洞房花燭夜。”張度也急急地說,“您今日不與皇后合衾,他日讓皇后如何立足?”

“那趕緊呀!”司馬衷推了推翠喜,竟然沒有推動。

“皇上!”蘭香將羊獻容藏在身後,面對司馬衷說道:“我家女郎年紀小,給她一些時間適應。先請皇上到寢殿更衣,我家女郎先洗洗臉就過去。”

“哦?”司馬衷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羊獻容,那嬌俏的小臉蛋上全是淚痕。

“請皇上先去更衣吧,這一身皇袍也是挺沉的。”蘭香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沒有了剛才的急切之意。

“皇上先去換衣服吧。”張度躬身對著司馬衷,“老奴伺候您更衣。”

“哦。”司馬衷又看了一眼羊獻容,這才走到裡間去換衣服。

等他出來的時候,羊獻容坐在了鳳床之上,低著頭不說話。

翠喜站在她的身旁,對張度說道:“張總管,我們出去吧。我家女郎害羞的……”

“哦哦哦。”張度其實也很是撓頭這件事情,幫著皇上脫下了衣衫之後,看著他一身的壯實,又想起那個嬌弱的小皇后,心裡也是有些難受。

可又如何呢?

就在他先一步走出的時候,翠喜轉身很速度地吹滅了寢殿裡的所有燭火,這才退了出來。

“這是怎麼了?”張度略略吃驚。

“女郎怕羞。咱們外面燈火通明,剛好映照在寢殿裡也是看得見的。”翠喜低聲說道,“張總管,請憐惜女郎。”

“哦。”張度又是暗自嘆息了一聲。

隨即也關上了寢殿的大門。

這是帝后大婚之夜,天元殿裡被佈置得十分喜慶紅火。

大紅的帷幔,燃燒的紅燭,以及那些金燦燦的鳳冠鳳釵和令人炫目的奇珍異寶都擺放在前殿之上。

寢殿之內卻十分昏暗,但也有雙影連連,映照在窗欞之上,看起來倒也是陰陽和諧。

一陣騷動之後,聽得一聲女子的隱忍尖叫,隨即又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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